再紧张的心情,经久也会疲劳,更别说鸢尾这种吃一堑,不长一智的人了。
车窗外那移步易景的风光太过美好,太阳正缓缓的沉入远方天边的雪山下,金色余辉中,是阿尔泰地区红遍万山的醉人秋色,成片绿荫草场中,时不时的就有从雪山上蜿蜒而下的小河,这里的小桥流水不似江南的温柔婉约,而是自然、清澈到充满了原始的味道,仿佛触手就能摸到峰顶的白雪皑皑,就能摸到千百年前的阿尔泰。
人间仙境都不如这。
鸢尾情不自禁的伸手到车门边,窗刚摇下来一条缝,外面一下就钻进来的凉到冷的风,可比起这更让鸢尾浑身一抖的是身边飘来的阴测测的警告:“这里可没有医院,生病了只能请所谓的赤脚医生来看,至于人家治病是用叶子还是用草根,就不知道了。”
他的语音刚落,那边的车窗就无声无息的关上了……叶罄看她陡然就变得正襟危坐的,笑道:“你可以尝试一下一直保持这个坐姿,不要动,坚持半小时有奖。”
刻意面朝窗外的鸢尾顿时就觉得脖子有点僵了,此时她还以为叶罄指的是她不肯把头摆正的问题,可过了十五分钟后,鸢尾就切身体会到苦楚了。
新疆的公路,全段完好的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几乎全部都在修修补补,而且还是阶段性修补,不是系统性修补,所以开在新疆的路上,经常会开着开着就发现前面横着一辆挖土机,好多路段都是施工中,非越野车根本无法行进,因此颠簸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或许没有叶罄那句话,鸢尾还不会特别觉得特别难受,可有了叶罄之前的话,鸢尾就时刻收着骨头、绷着身子,没十几二十分钟她就感觉浑身上下没一块肌肉不酸的,再加上车子一震一震的,海拔还在不停的升高,还有好几道弯是U型弯,鸢尾直觉胃里的东西翻来倒去,呼腾的都快翻出来了。
事后她想,是不是像她这种人就是脑回路比较少的,就该被脑回路弯来绕去好几个褶子的叶罄耍得团团转?他说不准动就不准动啊?!你图他什么呢要这么乖乖听话?==可惜这个问题,鸢尾在僵着身子快半小时时才反应过来,然后她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歪在了座位上,也不管什么仪态不仪态的了。
果然,叶罄只是斜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于是她更觉得自己刚才行为,落在他眼里一定很傻了。她想得不错,叶罄的确觉得她很傻,不仅今次,向来都挺傻的,所以他已经习惯了。
鸢尾脑袋缩在竖着领子的冲锋夹克内,时不时拿小眼神儿的余光瞥身边的那人一眼,心里反思:刚才还真得意忘形了,可是谁让这儿的风景这般好,连刚开始脸色阴晴不定的叶罄,此刻面上都软和了许多,更别说眼皮子本就挺浅的她了。
鸢尾也在松了口气后开始琢磨,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么怕他了?似乎经过那事后她就特心虚……不过按理他肯定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声没息,鸢尾想到这里又心安了一点。也许是经年累月,叶罄身上的气场越攒越厚实,只坐在那儿,就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嗯……一定是这样的。
就在屁股都快被震得少二两肉时,他们终于到了首站目的地:喀纳斯一道弯。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夜色下显得特别的静谧,只在鸢尾他们一行人下车时,远处传来几道犬吠声,而他们这一路行驶来时,却是几乎一盏灯都不见,朦胧的月色下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可鸢尾还是很怕在陌生的环境中摸黑走路,所以下了车后她几乎是走几步顿一顿,每踏下一脚都特别小心翼翼,不一会儿就落到了队伍的尾巴处。
正当她为离大队伍越来越远而着急的时候,身后照来一束光,眼前的路一下就明亮了,鸢尾的心踏实了,回头想看看是谁这么贴心,却被强光刺得眯起了眼,只见到了个轮廓,尽管如此,她也知道是谁了……
鸢尾以为叶罄这个大长腿一定早就走到前面去了,没想到他还落在后头,这是专门为了她么?她不禁飘飘然的这么想,想着想着嘴角就咧得老大。
“你这是饿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要不要这样?明明是好心做事,却要毒蛇到打碎先前留下的所有好印象。不过想想叶罄打小就这样,鸢尾撇撇嘴,不以为然,心里却道:真是幼稚。尽管如此,在一片漆黑中只有身边一束一晃一晃的光,还是让她忍不住靠近。
“今晚大家就辛苦一下,在这扎营!”老曾在前边扯着嗓子喊道。
原来车上带来的帐篷、睡袋、防潮垫什么的真的不是闹着玩的啊……还真的要在荒山野岭里露宿……鸢尾有点惊讶,也有点新奇兴奋。
老曾话音落下后,众人就前前后后的忙开了,虽然时间晚了,但该吃的还得吃,该洗的还得洗,于是鸢尾就见一盏盏的汽灯开了,四周骤然变得明亮起来,这是林中一片还算平整的草地,男人们开始折腾搭帐篷,女人们则开始捣鼓炉头套锅,鸢尾是第一次跟着大集体出来做这样的“深度游”,看来看去感觉自己哪里哪里都帮不上手,正无措着,耳边就传来叶罄的声音。
“林鸢尾,跟我过来看稿。”
叶罄毕竟是中心人物,不知有多少人手上一刻不停的忙着事情的时侯还分出一只耳朵一个眼神的注意着他这边,他此话一出,鸢尾一下就收到了全场人的眼风,虽然大家都很默契的迅速移开了视线,但还是让她觉得有点不自在。
这就跟小时候上课当众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一样,所有坐在你前排的同学都会唰唰唰的扭头看向你,原本心里准备得好好的答案都会被搅得凌乱不堪,此刻也一样,叶罄明明挺正常的话语,在大家的注意力影响下,就让鸢尾品出了那么一两分不正常来。这就是俗称的——想·多·了!
她垂着头快步小跑到叶罄面前,恭恭敬敬的道:“叶总编,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稿子吗?”
叶罄看着她似笑非笑,眼里的含义很明显:装吧小样儿,看你能装到几时。
在鸢尾等到脸都快热辣辣的烧起来时,他才松口哼了声:“嗯。”
等到Boss同意的指令后,鸢尾方笑眯眯的扭头从背包里掏笔电,此刻她脸上笑得有多甜蜜,心里就骂得有多汹涌:尼玛叶罄你给我等好了!她在脑子里幻想叶罄光着膀子背着荆条跪搓衣板,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她认错……
回过头来正正经经、认认真真的向他阐述她的构思,被他完虐后,鸢尾才觉得现实实在太骨感,明明写稿是她的长项啊……怎么叶罄还能指出那么多问题?关键他指出的问题平心而论还是很有道理的,没有几年这方面的工作经历一般点不出这么犀利的point啊,叶罄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她此刻已经没有空余的精力去细思这个问题了,因为稿子得重写……晴天霹雳……她还想早点睡觉呢。
“吃完饭到我的帐子里来,写过关后才能睡觉。”叶罄留下这句话就被老曾叫走了,独留鸢尾风中凌乱,到他帐子里去……他帐子里去……帐子里去……子里去……里去……去……
等到有人叫她去吃饭,她才回过神来,拍拍自己脸颊自省道:别多想,又不是留宿……只是……深更半夜,昏黄的灯光下,孤男寡女……嗳哟……鸢尾想了想那个场景,捂脸……好烫……
众人聚堆速速完成只管饱不管味儿的晚餐后,鸢尾摩拳擦掌的想道:刚才做饭她没能帮上忙,现在刷锅她应该能显显身手了!她正和某女“我来吧”,“没事的,你一边歇着吧。”,“那怎么行……还是我来吧”这样子客气来客气去的时候,叶罄忽然出现,然后她就被截糊走了……
鸢尾能感受到刚才那个女孩的眼神有多复杂,羡慕、嫉妒、还有点点收敛的恭敬和郑重,可能她以为鸢尾就是受叶罄的照顾才能空降到组里来当外景主持人的吧,讨厌又不能得罪,有后台的人真是让人不爽……她一定这么想。
别说她会这样想,连鸢尾自己现在都不确定了,到底是因为她能力达标了,还是走了叶罄的路子才能到这里,连她自己都迷糊了。所以她工作起来就只能更加努力用心,用心到连此刻已然是深夜了她都未觉。
等到她好不容易写完,把稿子交给叶罄看后,活动活动酸胀的脖颈时才发现时间晚了,鸢尾哎呀了一声,脑袋探出帐篷外,发现所有帐篷的灯都灭了……而老曾,还没告诉她睡哪……她这是被人遗忘了吗?!!
“叶罄,我好像被人忘了……”鸢尾墨迹墨迹的,最后还是小声委屈的和叶罄说了。
“嗯?”叶罄抬了抬眼。
“老曾没分帐篷给我睡……”这句话说完,叶罄感觉她都快哭了。
至于么?他眼皮子也不抬,脸色如常的扔下一颗炸弹:“睡我这就好。”
沉浸在被抛弃后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厌弃情绪中的鸢尾一下被吓傻了,瞪大着眼睛看叶罄,一脸的不可置信。
叶罄没理她,等到看完了手中的稿子,确认没问题后才放下一切事物道:“不然你睡外面?被狼叼走可别喊,吵着大家睡觉就不好了。”
鸢尾:“……”
“给你三十秒,三十秒后我就关灯。”无情的男人!
鸢尾迅速搬来睡袋,揭开铺好,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气嘟嘟的钻了进去,闭眼睡觉,也因此错过了叶罄嘴角明晃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