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秦天很惊讶也很不明白为什么衣岚要朝着那个那么明显的陷阱走去。藤悟也不明白,作为术师的他行事自有天理,这样的事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
但不论他们多么好奇衣岚的心态,多么想影响此间的局势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是观棋者,现在的他们看着彼此,约束着场间最强的两个人,他们谁都不能动,只能观看,而能动的只有场间的棋子。
场间的棋子有叶叔,有衣雷政,有静音,还有那个不知姓名存在感很低的普通人。
虽然从数量上来看,明显是衣家占了优势,但叶叔衣雷政已然重伤,静音处于某些原因不能出手,而且他们三个都被拖在了原地,只有那个普通人可以随意活动,最主要的一点是,他们还不知道普通人的存在,而普通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有心算无心,那个普通人明显快了一步。
还有些人和衣秦天藤悟一起做为观棋者,是在山顶的苗三刀和易老星。
苗三刀和易老星都是毋庸置疑的强者,衣家离开苍云山引起的一系列事情本来不该有他们参与,但因为旧仇或因为好奇,他们站在了场间,站在了不同的立场,这一对苍云镇的第一第二第一次对上了,虽然没有出手,但相比衣秦天藤悟来说却激烈的多了,苗三刀横卧在膝上的刀一直含着刀芒隐而不发,马夫装扮的易老星虽然吃着花生米喝着双蒸酒看起来潇洒快活,实际上全身都做好了准备,蓄势待发。
如果要比喻,那衣秦天和藤悟就像是喝茶聊家常,刀剑都收在看不见的地方,而易老星和苗三刀不但刀剑握在手中,甚至刀剑已出鞘,剑招已摆好,只等一个契机便可动手了。
而现在那个契机就要来了,那个契机就是正要走向秋水剑的衣岚。
衣岚是个契机,他自己不知道却有很多人知道,当他这个契机发动时,很多人都会因为契机发动的方式而做出不同的行动,而无数的行动引发的接下来无数的后续反应则就组成了宏伟庞大的未来,而现在,那宏伟庞大的未来就在衣岚身上,在衣岚的行动里。
所以当衣岚选择走向秋水剑时,这个契机发生的方式就改变成了另一种方式,从而影响了当下的很多人。
第一个受影响的也是最受影响的就是那个没名没姓的普通人。
衣老爷子在教导衣岚时曾经教导过他“待时而动”这个词。老爷子当初说待时和而动应该分开解释,如果你选择待时就要有充足的内心慢慢等,等到天时地利人和具在,而等到时机真的对了你决定要动的时候就要快要迅捷,如雷霆如猎豹,不动则已,一动就果敢凌厉。
而现在衣岚就在身体力行的表达这个词,他看到秋水剑,就认为他一定要得到它,然后就果断的上前准备拿回它,没有犹豫也没有想陷阱的事,而是直取中心不顾其他,这么做的行为就是打了所有还在思考事情发展趋势的人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衣秦天惊讶,所以藤悟不明白,所以那个普通人慢了一步。
措手不及就导致慢一步,慢一步就使得后面很多的计划被打乱。
所以当衣岚快速走到秋水剑旁,在悬崖和无数马群之间准备捡起秋水剑的时候,那个普通人慢了一步。本来在他的预料之中,在衣岚捡秋水剑时他应该距离他有十步远,那是他能攻击到衣岚的距离,即使衣岚犹豫,行动的速度慢一些他也能把距离控制在十步以内,那样他就能杀死衣岚,一击绝杀衣岚。
虽然他不是魂师,也不是很厉害的武师,但他是个刀客,最擅长的就是一刀绝杀。
在他以往的任务里,他连魂徒魂灵都杀过,何况现在的目标不过是一个没结出魂印的小孩子。
他觉得自己会成功,他为了他曾经的主人为了他的家族可以抛弃一切,所以他一定会成功,一定应该成功。但万万没想到衣岚如此果断,也如此迅速,下定了决心之后动作如此迅猛,以致于普通人快马加鞭还是慢了一步,现在他离衣岚超过十步了,他的刀够不到衣岚了,他杀不了衣岚了。
他杀不了衣岚后面就会有很多麻烦事,他身后的主子就会有很多事做不了,他曾经的师傅就会蒙羞,所以他必须杀了衣岚。
他快速观察现状,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他虽然离衣岚十几步远,但离衣阳衣雪只有几步远,几乎只要跳下马就能砍到他们身上,他抬头看了看衣岚,发现衣岚已经捡起了秋水剑,正转过身准备回到衣阳衣雪身边,于是他果断跳下马,跳马的一瞬间,他从马背上抽出一把刀,那把刀和陈七用的大刀有些不一样,那把刀很轻巧,很薄很窄,看起来倒是和苗三刀的刀差不多,而且在刀剑出也有三道水波纹一样的纹路。
他飞跃下马,抽刀欲斩,看起来目标是离他很近的衣阳衣雪,刀剑却微微偏向一边,偏向衣岚那一边。
而衣岚早在普通人要跳下马时就觉得不对了,立刻飞奔回去,但他里的还是太远,不过跑了两三步普通人就已经跳到地上了,而他的刀已经就在衣阳头顶了。
衣岚愤然,右手握住秋水剑下意识的一挥,想挥出剑鞘当一下那一刀,但他没有挡住,想象中衣阳血流成河的景象也没有出现,因为普通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衣阳而是他,所以普通人从马上跳下,脚一接触到地面立刻转了个方向,刀尖早已偏向衣岚,此时一转普通人正好握刀收于腰刀剑对着衣岚,最主要的是衣岚为了赶回来救衣阳奋力的像这里跑了几步,现在和这个普通人刚刚好十步。
十步,就是一刀斩杀的距离。
“铛!!!”明明是已经出鞘的刀,当普通人朝前直刺时,却响起了抽到出鞘的刀震声,就像是此时刀才出鞘了一样,一道洁白的刀芒横着直直向衣岚斩来,这个刀芒和陈七用魂力凝聚而成的月刀芒不一样,只是单纯的因为出刀太快而形成的刀芒,这道刀芒之快像是跨越了时间与空间,仅仅一眨眼就跨越了十步的距离,直直砍向衣岚的身体,在衣岚眼中只看到一片白光,真的像光一样快的砍向他。
命将休矣。
这是那一刻很多人内心的想法,从出刀的普通人到发现了此间情况不对的叶叔衣雷政和静音,以及在高地上的藤悟都这么觉得,只有衣秦天很安静,不骄不躁,慢慢的喝着杯中凉了的茶水。
“铛~”情况突变,出现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声响,这个声响不像是刀震,也不像是刀剑出鞘的声音,倒是像刀剑相撞的声音,又没这么清脆,更像是刀砍到了木头。
藤悟看向那处,他看到了奇特的一幕。
普通人现在站在刚刚衣岚斩站的位置,还保持着挥出刀的姿势,而衣岚却站在普通人刚刚跳下马的位置,还保持着挥剑的姿势,只是秋水剑还在他手上,剑鞘还在剑上,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把剑鞘挥出去,剑鞘上有一道刀痕,不深只有浅浅的一层,两个人背对着背,十步之间的距离中也没有什么血迹,很明显普通人并没有使衣岚一刀毙命。
“真是没想到啊.....”藤悟沉默了一会,看着那个普通人慢慢说道,语气中罕见的有了一丝丝感慨“时隔二十年,居然还能看到当年叛贼刀王的绝技一字刀。”
没错,那个普通人使得就是当年刀王的一字刀。
二十年前,天音国还是在上一个皇帝统治下,上一个皇帝昏庸无道,民不聊生,当时天音国有一个和许世齐名的大将军姓王,境界高超,善用利刀,他人给他尊称刀王。
刀王身为将军虽然跟许世齐名,但带兵打仗远远不如许世,刀法修行却比许世强很多,所以留守云止,镇守皇室。
在云止刀王不但镇守云止,他还广收门徒,传授他们自己所创的各种刀法,其中最有名流传最广的就是他的绝技一字刀。
据传,一字刀是刀王见识过剑圣宗野的十步剑之后创出的刀法,同样是一往无前,但却不是不可阻挡,因为相对于十步剑,一字刀更有温情。
剑圣宗野追求的是天道,所以绝情,他的十步剑就是绝情剑,为了目标他一往无前,谁要挡着,杀了便是。
但刀王不是,他虽然修行天赋极高,但首先他是个将军,他在战场上见过太多的生死与杀戮,他的一字刀虽然和十步剑一样追求一击杀敌,但他教这刀法的目的是为了死更少的人,不论是己方的还是敌方的。
说到底,刀王和剑圣宗野还是不一样的,心中不是绝情。
说到底,刀王和许世也是不一样的。许世是个真真正正的将军,他会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和方向,就像他不同意音贤王借修罗国的兵,但他只会提出自己的意见,却不会违逆上面的命令,坚决不同意音贤王借兵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违逆,说到底他是一个遵命与皇室的人。但刀王不是,他遵命与人民,他做的很多事都有些违逆皇命,却都对百姓有好处,他门下的无数门徒弟子也都是为民服务的,可当他在云止镇守了很多年,做了很多事之后,发现百姓依旧名不聊生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问题不是出现在下面,而是出现在上面,出现在皇帝的身上。
于是,在二十年前的某一天,他起兵造反了,当时苗三刀就是他门下的三把刀之一,而且刀王利用自己镇守云止的便利把苗三刀送到了当时的天音阁,直到二十年过去了,苗三刀还是能指挥天音阁的一小部分。
先皇让他镇守云止,还许他在云止广收门徒,可见是多么信任刀王,所以刀王叛乱他没想到,也想不到,于是刀王在云止内叛乱,很快就要危及皇帝,于是皇帝一封求救的国书抵道了苍云山,于是住在苍云山隐世千年的轩辕氏因为黄帝当年的约定而下山来。衣老爷子带人屠尽王将军府,亲手杀了刀王。
刀王叛乱就此结束,但却带来了轩辕氏的出世。
轩辕氏出世之后还引发了很多事,很多的秘密,很多人都不清楚的过往,但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刀王是叛乱,是叛贼。
而现在,二十年前的叛贼又出现了,昔日刀王门下三把刀之一苗三刀,以及现在出现在衣岚面前的普通人,都是叛贼。
但这些事对于藤悟来说都不重要,他是高居苍云山的轩辕氏族人,不论时局如何变化都不会影响到他们。他的没想到只是感叹历史,而他的下一个没想到,则是感叹天赋。
“真是......没想到啊.....”藤悟又说了一句没想到,但这次目光不是看这那个普通人,而是看着衣岚“真是没想到啊,真是可怕的天赋啊,他只不过是感悟了一会,只不过是拿到了秋水剑,居然就已经能用出来了......”藤悟看着衣岚,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表情,是一种想杀人的淡泊表情。
是想杀人,也确实是很淡泊,因为他想杀的是衣岚,因为刚刚衣岚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危险,因为刚刚衣岚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用出了一剑得以避开普通人必杀的一字刀,衣岚用的那一剑是白驹过隙。
光阴三剑里的第一剑,白驹过隙。
只是看了一遍,只是感悟了一下,只是拿到秋水剑,就能使出白驹过隙,而且虽然因为不是魂师所以没有魂力,但衣岚的剑意却非常饱满完美,在藤悟的感觉中,只论剑意的话,甚至比修炼此剑数十载的邹庸还要完美。
真是可怕的天赋啊..........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要及早铲除.........
心中想着杀人的事,脸上却没有任何杀戮的表情,或者说,什么表情也没有,这就是身为术师的藤悟,而且虽然想着要除掉衣岚,藤悟现在却没有动手的动作。对于藤悟来说,衣岚的天赋确实可怕,看一遍就能用出比邹庸还完美的剑意,但也就是这样罢了,没有魂力,再完美的剑意不过是花架子,这世上能成为魂师的人万中无一,即使是轩辕氏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魂师,衣岚至今都还没有结出魂印,能不能成为魂师都不一定,就是成为魂师,没有十年苦修也到不了邹庸的高度,而邹庸对于藤悟来说,不过是一个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
所以对于藤悟来说“尽早铲除”中的尽早二字最少指的是十年,远没有眼前的敌人来的早,所以藤悟没有动,而是牢牢的盯着眼前的敌人,盯着衣秦天。
衣秦天不为所动,盯着衣岚所在的地方不说话。
营地的状况很微妙,数百人纷乱的骑行让整个营地很乱,叶叔衣雷政静音还有衣家剩下的护卫都被很多人围着,观察不到很远的地方,普通人和衣岚都不是魂师,极快速对的一剑并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在数百人的混战中,就像是不起眼的一处无伤大雅的战斗,可这场战斗就是吹动历史风车的风,不同的风向将吹出不同的历史,只是衣岚并不知道,也不会想要知道,他现在只想打败眼前的敌人,保护衣阳衣雪,也保护他自己。
衣岚转过身,看着十步之外的毫无存在感的普通人。普通人也转过身,看着眼前本应该被她一击必杀,却用了白驹过隙而活下来的人。衣岚手中的人秋水剑还在剑鞘中,普通人手中的刀早已出鞘,却不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刀还在刀鞘里,并没有出鞘。
两人迎面相对,却都没有先出手,而站在衣岚身后的衣阳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仰着小脸一脸茫然的看着衣岚和普通人,倒是衣雪很聪明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要干些什么,拉着衣阳慢慢的向后退,这样就不会影响到衣岚。
只剩下衣岚和普通人了,很奇怪,明明是混战,两个人却像是在比赛一样开始了一对一的战斗,只是这战斗是要拼命的。
普通人没有出手,虽然两个人只有十米,但普通人没有在使出一字刀。一字刀是一击必杀的刀法,如果有人能挡住他一次,那就一定能挡住第二次,所以一字刀对于一个人只能用一次,要不然那个人死,要不然那个人能挡住。
只能用别的刀法了,普通人慢慢举起刀,准备动了。
衣岚也动了,他把剑握在手中,慢慢的拔剑出鞘,于是两人间,荡起一抹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