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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十二,是别离

同方是座新城,很新很新的城,和天音首都云止是不一样的。

数千年前的洪荒时代,黄帝带领轩辕氏迁居北二洲苍云山,并在北二洲实行国家制度,创建的第一个国家就是天音国,而这第一个国家最初的土地就是云止。

一开始天音国很小,只有云止外加城外苍云山的地方是他的国土,名副其实的城国。后来不断外扩,由一个城国变成了和现在王郡差不多土地的国家。同方城就是在那个时间建立的,当时的同方并不是一个经济大城,而是一个边城,破败而颓唐的边城。后来鹤辕郡变成天音国的一部分,同方失去了边城的作用,但鹤辕郡从古至今都是山林居多,山林出悍匪,为了稳定,同方变成了军城,无数军队驻扎在这里,一遍遍的去山林间围剿悍匪,一直到天音国把国土外扩到青阳郡,鹤辕郡首府墨柳城出现风雷门,同方就失去了他作为军城的作用,于是位于鹤辕郡于王郡的交通要道的同方变成了经济城市,也是这种时候同方才真正作为一个城市发展起来。

云止从一个国变成一个首府再变成一个首都,历经千年,天音作为第一个国家也是最强的国家也历经千年,无数时间的底蕴让云止古色古香,甚至能在城中看到天音建国初期的千年建筑。同方虽然也有很多年的历史,但它作为一座商城不过几十年的历史,无数的建筑,街道布局都是新的,无数在同方的人都会感叹他的新,新的没有一点点杂质,在同方甚至看不到一座时间过百年的建筑。

因为同方很新,所以很多人会忽略他的旧,忽略他在天音国还只有王郡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建城的原因,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同方有山有水。

有山意味着易守难攻。

有水意味着交通发达。

这很矛盾,又不矛盾,因为同方就是个易守难攻且交通发达的城市。

其实有山有水往往还意味着风景秀丽,不是风景如画,只是风景秀丽。所以当衣岚看到流晶河水、两岸垂柳时,哪怕是看惯了苍云山天外云海的风景如画,他还是小小的心旷神怡了一下。

同方是有颜色的,身为流传千年的天音国都,云止自有底蕴和贵气,所以城市多为黑色,苍云山作为轩辕氏千年的居所,自有飘渺和仙意,风景多为白色,而同方多数情况下是黄色,不是因为它有招月醉这样的地方才显得他是黄色的,而是因为有钱,非常的有钱,有钱到连屋顶都是黄金的,但其实同方很多时候是绿色的,至少现在衣岚眼中是绿色的。

流晶河水清澈见底,又有莹莹绿意,整条河就像是流动的翠绿色水晶,所以称为流晶河,河水两岸种着连排的柳树,虽然已经是夏末,但依旧垂着翠翠绿意随风摇摆,像是在空中流动的河水。时值正午,夏末的河两岸阳光不是骄阳,不热烈很朴素,河水两岸有些行人或走或留,这些人和同方城中大多数热烈焦急的人不一样,他们就和这流晶河水一样平缓清淡。

“怎么样,想不到同方城中还有这样的地方吧?”赤峰微笑着走到衣岚身边,身上的粉红腰带随着风微微飘,却也因为是在这么清淡的流晶河岸而不显得很突兀。

“确实没想到,同方城很....热烈,或者说很油腻,充满了追名逐利的人,他们都是焦急且有功利心的人,很难想象他们在的地方会有这么清淡的风景,而且.....”衣岚抬头,就看到了一边耀眼的金顶“而且没想到居然和拍卖会场近在咫尺。”

赤峰也抬头看向衣岚目光所看的地方,那边就是拍卖会的金顶,可以说是同方最具人文气息的地方,而他们所在的流晶河可以说是同方最有自然气息的地方,除了沿河岸的路基本上就见不到人造的东西,甚至连房屋都很少。而这截然不同的两处景色却只相隔一条街,这大概是很多人都想不到的,就像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流晶河一样。

“流晶河虽然处在同方城中央,但周围是最好的卖场,很多人都是奔着卖场来的自然忽视了这么美的景色。”

“这有什么可美的。”长空撇撇嘴“明明在家里到处都能见得到。”

衣岚回过头看着长空,赤峰笑着说道“还真是,家里的这样的风景还真是很多,比这美的也不少。”

衣岚回头看了看一直在身后不说话的琥珀,犹豫了一下“听琥珀说,你们是从青木川来的。”衣岚看着赤峰“青木川漂亮吗?”

这个问题他问过一遍,在第一次见到琥珀的时候就问过一遍,琥珀还给他讲了青木川三景。当时他只是好奇,但现在,只是隔了几日,同样的问题再问,就有了不一样的意味。老爷子失踪三月有余,衣岚毕竟是老爷子亲手教出来的,三个月足以让他冷静下来,所以衣秦天带他出席了两次会面,衣岚知道衣秦天的意思,现在冷静下来的衣岚也能推测出衣家离开苍云山之后会发生的事,甚至他也想到了衣秦天会在同方停留的原因,因为同方是王郡最外围的城市。

如果说衣家要走的路是从苍云山到青木川,那只要衣家离开同方,这段路他们就已经走完了,因为离开了王郡,他们就真的没有回到苍云山的机会了,而他们今晚就要离开同方了。所以他问了两次青木川漂亮么。

第一次仅仅是好奇。

第二次可能就是了解了。

第一次是琥珀回答了他这个问题,还像是自豪般讲了青木川三景,这一次琥珀明显不想说话,只能赤峰来讲,赤峰比琥珀长空成熟,心性观点也不甚相同,所以讲出的话也不会同,只是他还没讲,就闭嘴了,因为下雨了。

雨不大,只是微微飘落些雨丝,落在身上只能感到丝丝凉意,却也不浓烈,甚至连避雨的必要都没有,但四个人站在雨中却都突然不说话,就连年纪最小平时话最多的长空也不说话,四个人静静的感受落雨,不知道在想什么。落雨也很静,无声无息,像是一副安静的画。

“走吧,干嘛站在这里傻淋雨?”沉默了一会,琥珀开口说道,她摸了摸额头那里有些微的雨珠,她皱了皱眉,似乎不是很喜欢微潮的感觉。

愣神的衣岚被她开口的声音吵的回过神,下意识的微笑回头,看到微皱着眉的琥珀他又愣着了,他想起来,有个女子也很喜欢微皱着眉,是一个他不应该想起的女子,前几天他还在招月醉为她捏碎杯子喝醉酒,可一场醉酒之后再想起她,似乎也不在有这么大的感触。

“看什么看!”一直被衣岚看着的琥珀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在招月醉见到衣岚又有些莫名的愤怒,转身就走了,长空挠挠头,有些不明白琥珀怎么和平时不一样,但还是下意识的跟上去了。

赤峰有些无奈,笑了笑“她....平时虽然有点假小子,但不是这样随便生气的。”

“我知道。”衣岚也笑,温润如玉“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小小的误会。”

“雨势渐大,不如我们躲躲吧。”赤峰说着,就要向前走。”

“不了,雨势渐大,我要回去了。”衣岚用一样的理由说了不同的话,但语气和之前几句是一样的,可赤峰却觉得彼此之间的隔阂突然变大了,让他有些不适应,也让他没办法拒绝,他只能点点头,说道“那告辞,改日再叙。”

衣岚点点头算是知道了,赤峰便转身追上先走的琥珀两人,追上了之后,先是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怎么了?”琥珀见赤峰这个样子,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赤峰难得没有装公子,而是很老实地说道“你们先走后我跟他说了几句话,却突然觉得很压抑,像是石头堵在心中。”

琥珀不说话,表示不理解,长空更是懵懂,赤峰摇了摇头,把压抑感排除,看着琥珀“倒是你,刚刚的口气貌似不是很友好?”

琥珀挠挠头也有点迷茫,明明眼前的赤峰长空也去过招月醉,可不知道为什么,琥珀就是见到衣岚会比较气。

赤峰看琥珀这个样子,也没多问,而是说到“早些回去吧,拍卖会该结束了,我们明早应该就走了,先回去收拾东西吧。”

说完他看了看不远处拍卖会的金顶,县老爷的东西不是什么稀罕货,在这种拍卖会上估计是最差的东西,但既然能上拍卖会,交接的手续就会很多,却不知D县老爷为什么这么急,明明早上拍卖会还没开始,就先通知要收拾东西明早启程回去,不知道是不是青木川发生了什么。

赤峰在想事时,琥珀也在想事,她在想衣岚,她在想自己为什么很容易生衣岚的气,是因为自己在招月醉见到他,还是因为他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弟弟妹妹,但自己还是在招月醉见到他。琥珀想不明白,回头看了看,只见烟雨朦胧中,衣岚正站在流晶河边看着他们,流晶河很美,岸边的柳树也很美,但只有衣岚一个人站在那里,孤零零的一个人。

孤零零的,一个人。

琥珀忽然觉得有些伤心,她摇了摇头,跟上已经走在前面的赤峰,加快步伐回去了。

衣岚站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到琥珀三人。他问的问题没有人跟他解答,没有人告诉他青木川漂亮么,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就像是很多问题一样。

衣岚有很多问题找不到答案,可他无处诉说,他能诉说的人在山上,而他在山下,山上和山下只要一条石阶相连,可能走这条石阶的人不多,衣岚从没走过,仅有的一次就是从山上走到山下,而且很有可能再也走不回去了。

山上,山下,是两个世界。

山上是苍云山的山上,上面住的都是食风饮露的仙人,而山下不过是芸芸众生,万千百姓罢了,以前衣家是山上人,现在也不过是山下一众生。

衣岚一个人沿着流晶河走,雨微湿但不大,流晶河穿城而过,绕山而行,只不过在其余的地方,河水两岸远没有这里的有意境,衣岚一路前行,房屋渐多,人也渐多,大多数的人便是大多数的风格,同方重利,遍地行商,人多商人就多,只是因为下雨,所以很多商人正收摊回家,享受难得休息,很多摊位是一家老小都在,于是收摊时便是一家老小一起收,显得很是热闹,只有衣岚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街上。

衣岚看着收摊的一家大小,静静地站了许久,然后慢慢的走了。

衣雪是个孤儿,在她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衣舍安战死关山,她的母亲忧伤过度而死。她从出生就没有父母,当时衣阳也刚出生,于是老爷子把她交给衣雷政养育,衣雷政视如己出,所以虽然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但却也受到了父母的爱。

苍云山上的衣阳衣雪是最小的孩子,再加上衣雪是孤儿,所以比他大一些的像衣岚藤若,甚至修罗太子离尘都很疼爱衣雪,却很少有人提到,衣岚的母亲也在十年前死在天修之战里了。

更为不同的是,衣秦天很少管衣岚,所以衣雪虽然是孤儿,虽然冷冰冰,但她有父母的爱,但衣岚没有。他有的只是他爷爷教他的人如鸟兽,趋利而动的大道理罢了。

雨势渐大,衣岚却没有多大触动,依旧沿着流晶河慢慢走,一路上他经过了很多地方,甚至在城主府停留了一下,想着就要走了,要不要跟朱成山打个招呼,想了想还是算了。最后,他走到了在雨中还在忙碌的白马宅院。

白马宅院前有很多马车,很多下人正把东西收拾打包装在车上,见到衣岚,下人们都停下叫一声少爷好,衣岚点点头,表示知道就向白马宅院里走去。

雨还在下,比刚刚大了点,下人们却像是没感受到,依旧在收拾东西,很多下人在各个院子里收拾行囊,也有很多下人在把行李搬上马车。

衣岚穿过人群走到正厅,远远的就看到早就回来的衣秦天坐在那里喝茶,衣雷政也坐在一边,衣雷政还是一脸的严肃,衣秦天也还是在温润的笑。衣岚看到了,却没有上前,而是转身离开,走向后院。

后院练武场,叶叔正在让护卫们收拾器械,这些器械一路上获悉也用得到,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把白马门原先留下的武器打包,也装上了车,叶叔正在忙,衣岚便从一边走过去了。

再后面妇孺住的地方,衣阳衣雪也正在收拾东西,衣阳的母亲柳儿也在,静音也像个仕女一样跟在柳儿身后。柳儿在帮两个孩子收拾东西,还总是一边把衣阳想带着的短剑放到一边,一边教育衣阳要多读书,像个家长里短的妇女,她并不知道衣家这次离开有什么深意,就像她不知道衣家离开苍云山有什么深意,她只知道她的男人去哪里,她就要带着儿子女儿跟到哪里。

衣岚在屋外看到这一幕,微微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没有看到静音回头看了他一眼。

最后衣岚走到自己的屋子前,然后他推开门,走进去,关上门。

屋里很静,没有下人帮衣岚收拾行李,可能是衣秦天没有安排,也可能是因为衣岚习惯自己收拾。衣岚的东西很少,这是老爷子多年教育下来的结果,衣岚自己很快就收拾完了,只有一个小包裹,其他重要的东西,例如老爷子送他的戒指都是从不离身的。

白马宅院的其余人还在收拾,而衣岚已经无所事事了。所以他坐在屋里等,听着屋外雨声渐大又渐小。看着屋外阳光渐亮又渐暗。一直沉默孤坐了很久,在这间屋里,似乎时间都模糊了。

“少爷。”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静音的声音“少爷,启程了。”

衣岚没出声,起身拿起行李,走到门前,静音的影子照在门上,只有一个人。衣岚站在门前,却没有打开门,转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几天的地方。

屋外已经停了雨,傍晚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屋内,在地上留下窗子的影子,阳光有点昏暗,屋内也不是很明亮。

衣岚想起,当初离开苍云山时,自己只顾着像小孩子一样愤怒,却忘了好好看看苍云山上的风景,那般如画风景不知何时再见啊。

衣岚推开门,静音正安静的站在门外,衣岚转身,在最后看了一眼,然后亲自关上门,跟着静音逐渐走远。

脚步声最终消失,屋外的夕阳通过窗户照进屋内,微小的尘土在阳光里跳跃,这间屋子终于安静的像是从没有人来过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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