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初被清尘扶着,带回了林雄鹰的咖啡厅。林雄鹰在内室门口躺着,一看就是被人大力打晕了。但是那个人不可能是林溪,除了沅陵派来的魔界中人,沈时初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用这么无耻的手段。
沈时初的气息已经近乎微弱,清尘只好渡了一口仙气给他,暂时稳住他的心脉。
沈时初有前世的仙根,不会那么容易出事,但是林雄鹰自责极了,要不是他疏于提防,沈时初就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沈时初整日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在吸收了一口仙气之后,他开始恢复了一些仙家的体貌特征。比如,他虽然陷入了昏迷,但是他的头发开始一寸寸变长,容貌也发生了些微的细小变化,全身的伤痕开始痊愈,又变回了那个清贵的时初上神。然而他却还是沉睡着,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时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从与灵犀的初遇,一直梦到林溪的离开。灵犀说的每一句话,时初全部记得,甚至就连灵犀质问他是不是杀了沅陵的时候那些伤痛的表情,时初也全部牢牢地记着。灵犀爱上沅陵,时初不生她的气,只当她是年纪小,一时被外界的诱惑迷了心智。可是她怎么能不回来呢?他在等她,而她,为了躲避他竟然躲进魔界。时初被派去捉拿灵犀的时候,心已经一点也不痛了,他的心死了。
灵犀的九道天雷降下的时候,时初就在一边看着。灵犀怨他不留情面,却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而时初,却一直只是看着,连替她擦去血迹都不曾。他对昏迷不醒的灵犀轻轻地说,灵犀,等到你身上的血流干,我会给你一个崭新的身体,到时候你就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命。
灵犀到死,都是不愿意见到时初的。时初很清楚,却装作不知道。
沅陵复生的四百年前,灵犀的一切记忆也随之苏醒。时初终于知道,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事情。他将沅陵关进玄铁牢笼里,灵犀就在那牢笼之外守了四百年。沅陵和灵犀,深深刺痛了时初的眼睛。
这一次转世,时初以为自己可以抓住她了,她却不记得自己了。不记得没有关系,可是她怎么能继续记得沅陵呢?时初的心,早已在千百年的轮回中,被刺出了千疮百孔。林溪走了,他似乎也没有继续等她下一世的必要了不是么?她是真的爱着沅陵,自己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时初清清楚楚地站在一边,旁观着自己的梦境。这样的视角和感觉,让他真的发现了一些自己以往不能察觉的东西。
灵犀终究已经不是他身边那个只会喊着时初哥哥,你娶我好不好的小丫头了。灵犀应该有她自己的感情,那些命运的捆绑,终究只是他一厢情愿地伤害了她,也伤害了自己。
可是时初还不想醒,在这样的梦境里,多呆一秒,也是好事。
林溪的日子仍然过得逍遥快活,而沅陵也仍然是每天行色匆匆。两个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让林溪竟也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着还不错。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总会衍生出一些惯性来。林溪身边没有再安排有可能勾心斗角的的侍女们,也没有什么小魔去烦她,一个人在大房间里,整日修习着沅陵教给她的一些小法术。沅陵本来是看林溪太无聊,才教了她这样一些极其简单的法术,没想到林溪就偏偏喜欢,一天一天学得不亦乐乎。
沅陵教了林溪定身、移物和飞行。
林溪把前两个法术学得熟门熟路,才去找沅陵教她飞行。
飞行之术,无论在仙法还是魔法中,都是较高级别的修行难度。林溪天资好,只练习了短短几天,就能够晃晃悠悠地升起来了。沅陵也很替她高兴,吩咐厨子做了好菜。
林溪自己当然是最开心的,有了飞行之术,她就可以从那个洞里飞出去回到人界了。
可是奇怪的是,每当林溪这么一想,再看到沅陵的脸,就会产生浓浓的负罪感。就好像,自己在做什么背叛他的事情。
沅陵其实也是知道一些林溪的想法的,但他并不说破,只是吩咐几个小魔去入口处看守着。林溪不知道的是,沅陵带着她下来的地方,只不过是个入口,是单向的,里面的人根本出不去。真正的魔界出口在魔宫的另一个方向,由重兵把守,林溪根本不可能混的出去。可是沅陵担心林溪被入口反弹回来会受伤,还是决定多安排一些魔看守。
林溪把飞行之术渐渐学得熟悉了,自己在房间上空飞来飞去。
这些日子,林溪一直都在徘徊,自己究竟是出去还是不出去。若是从前的林溪,一定会毫不犹豫,但是现在,似乎有一些东西正在悄悄发生改变。
沅陵最近去看林溪的时间越来越短,林溪知道沅陵把她带回来的事,必定给魔界带来极大的危机。虽然现在沅陵的功力已经不是一般的神可以比拟的,但是整个魔界毕竟还处于一个重建的过程。凭借沅陵的一己之力,并不能护着整个魔界。
沅陵为了这件事,终日都在忙碌。布防、练兵,已经占据了沅陵日常生活的一大部分。
这样的情景,又让林溪陷入了纠结的痛苦中。事情虽然不是自己找来的,但终究与自己脱不开关系,现在又是魔界最为紧张的时刻,就这么走了,林溪的良心实在过不去。
林溪最终还是决定等这场大战过去了再走。
时间不需要太久,沅陵应该就能处理好,所以剩下的林溪和沅陵的相处,已经不多了。
林溪突然就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为沅陵做过什么。从她遇见沅陵,就好像一直是在享受着他的关心和照料,而自己,根本没有做过任何事,甚至连最简单的关心都没有给过他。
林溪的内疚感再次袭来,她不好意思极了。
林溪决定出门,去沅陵的宫殿里看一看他。
沅陵的宫殿很大,大片大片都是黑色的装饰。沅陵独自坐在中间的一张宝座上,手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图纸。
林溪站在门前,突然就觉得,沅陵他这样几千年了,一定很孤单吧。这样一想林溪的心就软下来了,满心都是柔软。
林溪抬着步子,慢慢靠近沅陵。
沅陵生得俊秀,但是作为一个王者,他必须将自己变得冷硬。如今他的五官线条已经变得极其冷酷,带着浓重的戾气。林溪依稀记得他当初是张狂的,明朗的,并不像如今这般阴鹜,可能是时间,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也可能是灵犀,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沅陵觉察到有人靠近,抬起头来,一见是她,便放下手中的图纸,笑了起来。
林溪看得微愣,也回应了他一个粲然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沅陵走下来,语气无比自然而亲昵,让林溪一下子就想到了古装剧里的王爷和王妃……
林溪不争气地红了脸:“只是过来看看你。”这句话一出口,林溪觉得更加暧昧了。
沅陵没有察觉到她的窘迫,解释起来:“这几天确实有些忙,等过了这一阵,我一定带你去魔界别的地方玩玩。”
一句话,林溪刚刚热起来的心迅速冷了下去。沅陵……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盘算着离开了吧。林溪心里突然生出了更多的内疚,一个冲动就说了出来:“我并不是嫌无聊,我真的只是来看你的。“
沅陵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好。“
林溪没什么可说的了,看着他的脸,心里一阵阵泛着热潮。
沅陵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便带着林溪去了魔宫外。整个魔界的基调,都是暗色的,唯有一个地方,不仅有光还有满山的桃花。
那是魔界的禁地,因为与九重天相通。
九重天之下,万物生机盎然,而魔界与九重天这一唯一相通的地方,是千百年来,神界攻入魔界的通道。
历代的魔君都将此处视为禁地,不准魔界中人走到神界的眼皮底下。
但是沅陵还是违背了,他没有告诉林溪带她去那里有多大的危险,他只想让林溪好好享受魔界唯一的美景。为了她高兴,危险一些,沅陵也顾不上了。
林溪见到这样的景色确实很高兴,她已经面对着一片死气沉沉的黑色好多天了,突然见到这样的五彩斑斓,其惊喜程度并不亚于她学会飞行术的第一天。桃花遍地,万物都浸润在生机之中。这样的地方,完全不像在魔界,反倒像处在神界。
林溪很高兴,沅陵却必须时时处处注意着周围的不稳定的因素。林溪是他带出来的,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后悔。
但是沅陵一看见眉飞色舞的林溪,便放下了一切的忧心。
如果当初灵犀能够活得像林溪一样,也许自己就算是死了,也能安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