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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锋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二厂职工的军训。
军训的地点在南城市郊的一个军营里。
军营设在一个山坡上，前面是一个湖泊，一条Ｃ形的公路沿湖泊岸边通向南城。军营的大门面对湖泊，在公路的尽端，站着两个持枪站岗的士兵，进了军营，只见两个篮球场，四周的平房原来是士兵的宿舍，现在成了南机二厂军训职工的宿舍。平房的后面是一片广阔的平地，那是操练、跑步、射击的场地。军营四围的山峦长满了绿绿葱葱的树木。南机二厂的职工说，如果不搞军训，这倒是个疗养的好地方。
袁锋站在操场上，脖子上围着一块茶色的围巾，逼死坡的那根要命的铁丝深深地嵌进他的脖子，留下了一条永远不能抹去的红色伤疤。这次创伤是一次洗礼，使他变得成熟了，成熟得有点近似冷酷。他是个爱运动的人，要不是受了伤，他一定会参加操练的。
此时，他看着自己厂的职工穿着迷彩服分为男女两队在操练。男队有40多人，在一个解放军排长带领下边跑步边喊口令：“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那40多人跑得虽然不整齐，但喊口令的声音还是整齐的：“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女队有20多人，在一个女教官指挥下进行队列训练：“稍息——立正——向前看齐——报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20多个女职工依次头一偏头一偏地报数。
“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有几个女职工向右转转成向左，向左转转成向右，这样就脸对着脸，发出“格格”地笑声。
“你俩个笑的站出来！”女教官严肃地说，看到她俩低着头不动。“站出来！站出来！”女教官的声音向刀子一样的尖利。
一个站了出来，脸憋得通红；另一个却蹲了下去，双手捂着脸“喔喔”地哭了起来。
“你们既然穿上了军装，接受军训，就要向军人一样的服从命令，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遵守纪律是军人的基本功。没有铁的纪律的军队是不合格的军队。不合格的军队绝不能打胜仗。今后凡是军训时间，绝不允许拖拖拉拉、婆婆妈妈的，更不允许哭哭泣泣的，这里不是培养娇小姐的学校；而是培养钢铁铸成的军人。钢铁是不会流泪的。”女教官的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大家静悄悄地，只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你叫什么名字？”女教官问站着的那个女工，声音变得温柔了，并为她整理了一下贝雷帽。
“史红帆！”声音怯怯地。
“回到队伍里。”
“是！”史红帆迅速地回到队伍里。
女教官看了一眼还蹲在队伍里的那个女工，说“让她蹲着吧，看她蹲到几时！我们继续操练。”
她走到队伍前面，大声喊口令：“稍息－－立正－－向后转－－齐步走——一二三、一二三……”队伍随着她的口令一步步走远。那个蹲着的女工被孤零零地留在操场中央。
袁锋认出蹲着女工是方桂珍，他快步地走上前去。轻声地说“方桂珍，起来！一个人蹲在这里没有意思，我们到那边走走。”
方桂珍慢慢地站起来，摘下贝雷帽，倔强地仰起头，让微风吹拂着散下来的黑发。
“还在生女教官的气，其实她是为你好，她态度是严厉了些，但是不严厉能把你们这些随随便便、松松垮垮惯了的女工训练出来吗？能保质保量地完成我们委托他们的军训任务吗？我是佩服这位一丝不苟的女教官的。你要生气不应该生女教官的气，应该生企业的气，是企业把你们派来的。”袁峰诚恳地看着方桂珍说。
“嗯！”方桂珍的气消了一些。
“你想到了吗？我们厂现在生产任务这么紧，经济状况也不是十分理想，而且刚刚并了厂，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做。在这节骨眼上，企业肯花钱抽出你们这些生产一线的职工参加军训，目的是什么？－－目的只有一个：增强职工的凝聚力、向心力，培养一支能征善战的职工队伍。这几年来，宏华由于生产不景气，职工也闲散惯了，像一盘散沙，各吹各打，捏不成团，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没有奋斗目标，没有拼搏的朝气，没有战斗力，生产搞不上去。生存都成问题，还谈什么发展。并厂以后，总厂才试着搞一些改革，职工就受不了。你们方家营的108将就出来给工厂出难题，问题虽然基本解决了，但各种想法仍然很多……”袁峰语重心长地说。
“袁厂长，我们前次的做法有些欠妥。我也有些后悔……”方桂珍听到袁峰提到108将，连忙解释。
“过去的事情我们不去追究了，但要吸取教训，吸取经验。现在总厂党委非常重视二厂的职工队伍建设，组织你们来参加军训，从走路学起，从向左转向右转学起，培养守纪律，重团结，有朝气，能战斗的良好习惯。有了这种良好的习惯，对个人成长，对工厂的发展都有好处。石不凿不成器，人不炼不成材。我相信我们绝大多数职工都是好样的，都会明白这个道理，都会理解厂领导的良苦用心，都会珍惜这一次难得的机会。”
袁峰的话是那样的亲切，平易，就像一个兄长和自己的妹妹交谈。
方桂珍感动地说：“作为一个厂长，你能这样诚恳地和我谈话，我很感动，也很受教育。我不该对教官那样，我错了……”
“知错就好。古人说‘知耻者勇’，你能勇敢地承认错误，就是一个大进步。”
“袁厂长，看我的行动吧！以后不能再让你们领导操心了。”方桂珍真情地说。
“我相信你！”袁峰信任地看着方桂珍说。
“我现在就归队！”方桂珍说着，就向操练的女队跑去。
袁峰的笑容浮在了脸上。
2、
“嘟嘟嘟……”的起床号一响，整个军营沸腾起来。叠被子的、打洗脸水的、刷牙的、梳头的、上厕所的、呼唤名字的，忙得不亦乐呼。
操场上，齿轮分厂二组的十多名男职工整齐地站在旗杆下，今天轮到他们组升国旗。一名解放军班长站在队伍的前方，指导他们升旗。
“稍息，立正，向前看齐，向前看。”解放军班长喊完口令，问：“谁出来升国旗？”
大家面面相觑，僵持着。
“我来升国旗！”方水桥从队伍里站出来，大声地说。
“你升过旗吗？”解放军班长问。
“没有，只看过升旗。”
“很好，我示范一次给你看。”解放军班长从挎包里拿出一面折叠得很整齐的国旗，然后穿线、抖开、昂首、拉线。面部的表情庄严肃穆，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苛。方水桥一一地记在心中。
“战士们，我喊口令，大家就要敬军礼，然后仰视着国旗升到旗杆顶端。今天这里没有奏国歌，但国歌的旋律一定要在我们的心中奏响，我再次喊口令时，大家才可以放下敬礼的手。记住了吗？”
“记住了！”大家整齐地回答。
“大家注意力集中－－立正！－－升旗仪式开始。－－敬礼”
方水桥模仿班长的动作，缓缓地拉着绳索，昂首看着五星红旗在自己手中冉冉升起，一种庄严感沁入他的脑际，他的眼睛湿润了。儿童时代的记忆浮现出来，上小学时他是中队旗手，过队日活动他都是站在队伍的前面，全中队的少先队员都要向他手中的队旗敬礼；辅导员说少先队队旗是国旗的一角。国旗是国家的象征、民族的象征，少先队员要珍惜自己的荣誉……
“礼毕！”解放军班长的声音很宏亮。
大家整齐地放下了右手。方水桥回到了队伍里。
“现在唱《南机之歌》。”
一个职工唱了起来，接着队伍里所有的职工都唱了起来，那浑厚的歌声寄托了职工的希望。
南机在高原诞生，
哺育着职工成长，
凭籍着勇争第一的雄心，
创造自己的辉煌。
啊－－前进吧，南机。
前进吧，南机－－
你钢铁铸成的生命，
闪烁着灿烂的青春；
你优美流动的旋律，
是我们劳动的结晶。
啊－－前进吧，
南机从高原崛起，
背负着三千个希望，
化作众志成城的力量，
从高原奔向蓝色的海洋。
前进吧，南机－－
你铁军劲旅的风采，
映照着不朽的业绩；
你昂扬向上的精神，
是我们自豪的象征。
方水桥跟随着大家一起唱，他感到那优雅的旋律，振奋人心的歌词似乎是为自己作的，是那么的贴近工人的生活，反映了职工的希望，他隐隐地感到一股浩然之气充溢在自己胸间，一种新的感觉充实着自己的头脑，一种新的生活在呼唤着自己。自己似乎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他感到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的思维，有必要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目标。
国旗在旗杆上飘扬着，被风吹得呼呼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