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凯洋的家里没电脑,主要是没光纤从他家附近经过,也就没有买电脑,所以他在家也就看看电视,有时候拿伯母的手机玩儿玩。其他时间,都是在大山里瞎逛,去山上捉野鸡、打野兔,或者是去田里摸鱼。如果是小伙伴儿也放假,那就可以一起去小河沟(溪)里抓螃蟹、去别人家树上偷橘子玩儿了。
这天成绩公布了,他超过了国重线十来分,如果报考市六中(国重),那么上个普通班还是可以的,但要上实验班(重点班级)就希望渺茫了;而省重点中学县一、二、四中却给了不少优惠条件,如果上了国重线,而选择省重的同学,不仅能进实验班,还能免掉一学年的学费,甚至有的学校开出高额度奖学金来吸引优生资源。
填志愿这天是镇上赶集,背着背篼的、挑着担的、拿着手机玩儿的人一路都有,他们都是去镇上赶集。赶集可是乡镇的传统了,每到农历初一、初四、初七,大家就会跑到镇上买买东西,这都是约定成俗的事儿,不需要互相提醒,所以,这天上午镇上会很热闹。这天他早早来了学校,因为他期盼见到他想见到的人。
大门口聚集了不少家长,这与何凯洋都不相干,他径直走进了校园,这会儿教室里就几个同学在聊天儿,于是他便偷偷去办公室看了看老师在不在。却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张班上所有人的联系表,雨霜那一项是空缺的,但双儿的却在,他心砰砰地跳着,迅速记下了这个电话号码,说来也怪,这个电话号码竟特别好记,两遍就能背下来,可能是因为它的结尾三位数是666的原因吧。
可是她本人今天一天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她报考了哪所高中,这一天,只要有同学聊到她,他就在一旁偷听,心想:运气一好说不定可以知道她去了哪儿读,那我就可以跟他报考同一所学校。可惜,直到他在计算机室动手选择志愿学校那一刻,他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她的有用信息。四中是离何凯洋家最近的省重点高中,原本他们中学历届中考都是安排在这儿的,但因为这所学校暑期要整修教学楼,所以他们也就特殊了一回,考点被安排到了二中;何凯洋不求其他的,只求离家近,没有“其他因素”干扰,他当然选择了离家近的四中,因为他家穷,他的生活费来源于亲戚,如果能免掉一学年的各种费用,那当然是最好的,况且他心里是宁做鸡头也不做凤尾的人。
接下来的一切就是等通知书了。
何凯洋的二姑就在镇上做面馆生意,一到赶集,她就会帮着二姑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给客人端面条上桌,收碗洗碗等杂务。
这天他在二姑家吃了午饭,忽然听到邓哥哥要去他九姑家串亲,何凯洋也跟着邓哥哥一起叫九姑,九姑家在緟庆,那可是大都市,何凯洋做梦都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他还没见过大城市是啥样,于是他也想跟着去。二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就当送他一次毕业旅行。
邓哥哥开了一辆汉腾的SUV,空间挺大,能坐七人,是旗舰版。过两天,跟伯母和奶奶说明了缘由,他就跟着哥哥一家人踏上了征程,从雨城到緟庆市区,要途经乐山、自贡等地级市,可说是一路风景,美不胜收,何凯洋无时无刻不望着窗外,他这是第一次走出雨城、走出肆川省的范围,看到高速路上的“緟庆界”三个字,心中竟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酸楚,有种背井离乡的朦胧感袭来,路上天桥还挂了一块LED显示屏,上面写着“欢迎您下次再来肆川,肆川高速竭诚为您服务。”(注:本段中大量采用了真实地名,由于系统默认无法显示也就是屏蔽真实地名特别是省一级地名,偏偏我本人写作就喜欢用真地名,故做了一定的同音替换)
穿过永/川区,很快便进入了緟庆主城区范围,过了几条长长的隧道,高楼大厦便浮现眼前。何凯洋瞬间被这里重重叠叠的建筑,纵横交错的立交桥,从头上开过的轻轨给震惊了!从没见过如此繁华都市的他心理无比激动,开车穿过黄花园嘉陵江大桥便进了江/北区的管辖范围,过了五童立交,驶入了緟庆内环快速路。
何凯洋望着窗外,往左是“緟庆大学”方向,往右是机场方向。何凯洋不经意念出了这四个字,“緟庆大学”。
他忽然问起,“这所学校好吗?”
他哥哥开着车笑了笑,“你要是将来能考进这里,那可就厉害了!”
何凯洋从小就听说的大学就只有清华北大,还有人民大学,其他大学他都没怎么听说过,常常听伯父说自己是上清华上北大的苗子,心想:考大学应该很好考吧,考上緟庆大学又有什么难的。
哥哥的九姑和九姑父他是见过的,因为他们时常在哥哥的面店帮忙,所以也不算陌生人。去了也就安排住下了,这天晚上,大家排队洗澡,何凯洋是最后一个洗澡的,因为这里有Li-Fi和Wi-Fi,所以他一直在上网玩,直到深夜才洗澡睡觉,城市里人的房间都好干净,厕所也干净,他特别羡慕城里人的生活,小小的心里生出以后一定要当城里人的萌芽,回头想想家里那穷酸房子,又想哭出来。
他这次出来穿上的是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也就是上次雨霜给他挑选的那套,他觉得要这样穿着出去才合城市的格调。
第二天,九姑父忽然叫道,“我这兜里的几百块钱,去哪儿了呢?”他反复摸着裤兜,斜眼看着何凯洋这小孩儿。
二姑、二姑父、邓哥哥和嫂嫂都看出了,九姑父是怀疑有人偷了他的钱,而他的眼神怀疑的正是何凯洋。
何凯洋是二姑父带来的人,他向来说话直白,他了解何凯洋,他不是那种会偷偷摸摸的孩子,讽刺了一句,“哼,这在家里,还能被人偷了去?”言外之意是你可别怪错了人。
九姑父又说道,“我这卧室里也找了,客厅里也没看到,你说我前天没丢钱,昨天没丢,可怎么今天就丢了呢?嘿嘿。”他冷笑了两声,显然是在说你把不相干的人带来我家玩儿,就是多余了!
何凯洋也看出了,他这就是在针锋相对,心里特别委屈,心想,“老子才不在乎你那几百块钱呢?谁爱偷谁偷去。”心里顿时特别委屈,可又没什么好说的,自己一小孩子跟着二姑出来到别人家,处处受拘束,心里真想脾气一爆,大骂他们一顿,然后踢门而出。
二姑这才说了句,“你昨天洗了澡,是不是忘在浴室了?”
这时浴室那边,九姑感到,“找到了,找到了,你给放浴室窗台上了,怎么记性这么差。”
二姑父一听,嘿嘿冷笑了一声,“今天怎么就丢了呢?”他学着刚才九姑父的语气讽刺到,他从来都直白对人,所以说话得罪过不少人,不过何凯洋心里却挺佩服的,说得好!气死他。心里念叨:“不就多来了一个人吗?有必要那么小气吗?二姑好心带我来见识见识大城市,我今天不跟你发火,等老子以后在大城市买了几套房,那时候你孙子来我这儿串客,老子回头来气死你!”
第二天,邓哥哥带着何凯洋去市中心逛街了,这里的东西好贵,随便一件衣服就上万,他走在里边儿都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连哥哥都连声叹太贵了,服务员一走过来都怕。后来邓哥哥买了一块表就回了江北。在这里呆了三天,倒也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包容与开放,市民的热情。可能是觉得先前误会何凯洋心里过意不去吧,九姑一家这几天都是满桌的好菜招待客人,还请大家去外边吃了一顿正宗的緟庆火锅,还特意带着何凯洋一起去转解放碑的夜景,何凯洋终究是小孩子心性,一两天就把那件不开心的事儿给忘在了脑后。时间过得很快,一行人就开始了返程的旅行,这时候通知书应该也到家了,突然,他开始期待自己的高中生活,只是一想到听说高中开学要军训一个周,特别难过,心里就有些发毛。
这次回家,他小伙伴也放暑假了。任飞扬,邻居,比他小两个年级,从小到大的玩伴儿,一见面,他就跟伙伴儿吹起了这一次去大都市的经历,任飞扬听得很起劲。
“以后那些楼盘都是我的!”任飞扬语气中充满了向往,在门前用冷水和洗衣粉冲着自己的头发。
“就是,咱们这村里,就属咋俩家最穷了。”说着说着就跟小伙伴儿讲起了那天九姑父误会他的经历,任飞扬气愤道,“咱们人穷志不穷,谁在乎他那几百块钱,送我一万我也不要!你就是心太好,几顿饭就把你给收买了!”
“送你一万你真不要吗?”何凯洋反问道。
任飞扬傻里傻气地一笑,“那是不可能的!”
“等你洗过头,咱们去山里打野兔好不好,镇上的猪肉太贵了,奶奶舍不得花钱,伯母这两天又不在家,不搞点野味补充补充营养,添点儿油腻,这个子长不高啊!”
“好!一会儿就拿上装备上后山!”任飞扬拿出一块破旧的洗脸帕擦了擦头,望了望天空,在他身后的二层瓦房已是破旧不堪,梯坎上放了不少木柴,他家境比何凯洋还惨,连天然气都舍不得用,何凯洋还记得小时候他爸还经常“偷电”用。
任飞扬去屋里拿了两个成熟的柿子出来,“给你一个,这玩意儿再不吃都要放烂了。”
“钢丝套和木橛子呢?”何凯洋问道,这是他们抓野兔的专业工具,可不能少。说话间他顺手接下任飞扬给的熟透了的柿子。
“在桌上!吃完再走。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