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纹国大公主,漆鱼?众人心中疑惑,此次会议根本不涉及她或者关于碧纹国的联系,她现在过来是要干嘛?难道与她的部署还有没讲明白的地方么?众人不由将眼神瞧向立于长桌之前的薛字儒。薛字儒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意外之色,要么这些都是在他的计算里,要么他已经喜怒不显于脸。他淡淡回道:“请进来吧。”
“是。”那手下人退下了。
薛字儒回头笑着对众人道:“诸位,碧纹国大公主既然来了,我们也该表现一下我们沉月的待客之道,诸位一起前去迎接如何。”众人都说“应该应该”、“同去同去”。
出了房间,正好迎上下人引着四人走来——正前方的一位是名女子,身段绝妙,气态不凡,眉目流转间都是英气逼人的雅态。她的眼光肆无忌惮,带着欣赏和窥探一般把眼前来迎接自己的众人一一扫过,特别在带头的薛字儒身上停留了好几次。她正是漆鱼。
而漆鱼之后的三人,不言而喻就是玄音灵树、八宝桂和西江岳。
薛字儒刚要开口漆鱼便已经把话抢了过去,只见她含笑不露道:“想必先生就是薛先生。”
薛字儒连忙反应过来:“正是在下。”
只见漆鱼公主在他身后的众人里扫了一眼,忽然眼睛一亮,对队伍最后的一人道:“这不是沉月二王子孤歧殿下么,你怎么躲到那里去了?”
薛字儒忽然觉得这位碧纹国大公主一直是笑着说话,但语气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这就是俗称,虚伪的笑容。
……
鹿羽城,沉月国帝都。
如果说狻猊城繁华胜茑萝镇红石镇几十倍甚至百倍,那么帝都鹿羽城的繁华更胜狻猊城百倍。这里没有狻猊城那种古朴和荒凉,有的是一条条规划好整齐的道路和居住区;没有狻猊城那种行色匆匆的商客,有的是千奇百怪的商户、职业、宗教和种族。在这种东域一线城市中,虽然是人类数量占着大多数,但是其他族类的生物也并不少。这边行驶的马车车厢里大腹便便的商贾搂着兽族千娇百媚的狐女招摇过市,那头荒漠地精正在自家开的铁匠铺里加着大火打着铁,他每次举起锤头那暴起的肌肉总是让路过那些老姑娘小娘子心猿意马许久。
“让开!让开!”一队悬挂腰刀脸涂浓彩的骑兵在远处就大声叫喊,街道上的百姓很自觉让出了中央的官道。本来城中本就明令禁止百姓不许随便踏上官道,以方便政府要员和军队通行畅通无阻。所以城中有点见识的都会对东域流行的几本野史小说里的“恶少驱马撞人”、“军爷捕快驾马伤人”情节嗤之以鼻,古代商道那么宽,特别是大型城市的路道更是宽阔无比,百姓谁会无聊跑到中央道上去阻碍奔马的速度。
当然这么明目张胆敢在帝都快速奔马的小队也不可能默默无闻,只听那些见到他们奔过去的升斗小民中有见闻者感慨的对身边忙碌无知的烧饼摊摊主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政府的人呗。”烧饼摊摊主白了他一眼。
有见闻者显得很受伤,于是更加详细的问起来:“你知道他们隶属于哪个军队么?说出来怕吓死你。”
“哦,那我不想知道了。”烧饼摊摊主懒得理他,管自己继续捏面粉起来。“别拦着我做生意啊。”
“你你你……你这人怎么那么肤浅呢!我好心好意想帮你多了解一下烧饼摊之外的世界你还不领情,你这烧饼多少钱一个,这些我全包了!”那人似乎觉得烧饼摊摊主不配合让自己心里很不满足,一定要追问下去:“那你现在可以猜他们是什么人了吧。”
烧饼摊摊主收了钱,眉开眼笑道:“老兄既然这么爽快,你说什么人就是什么人吧。”
“你这真是……”有见闻的人感觉很受伤,怎么四海之内一个知音都没有呢,太寂寞如雪了吧。靠近了神秘兮兮道:“‘狼刀骑’听说过么?”
“什么?!”摊主大惊失色,怕太大声直接捂上自己的嘴,隔着手指缝隙小声断断续续道:“他们就是‘鬼见愁’?”
“嘘……”有见闻的人也害怕了,赶紧嘘道:“你再小点声,怕人家听不见啊。”
“这么远也能听见?”摊主小声的提着自己的问题。
“怎么不能。”那人又神秘碎碎的说道:“都说这‘狼刀骑’背后是大王子。现在国王年老又卧病在床,大王子一手把持着朝政,二王子又烂泥扶不上墙,国王病到现在了也不知道去看看,还跑到南方的沧月荒原去寻宝,所以大王子可谓一手遮天,就等老国王病死了。”说到这里那人感慨道:“说起这老国王也算是个守成有余的明君了,这三十年多来虽然没有开疆扩土,但至少国内太平,我们生活安康。可当今这大王子野心勃勃,几年前更是申请创建了这‘虎狼之师’狼刀骑,最怕国将不国啊……”瞧着烧饼摊摊主一脸茫然的神色那人叹息了一口气,“我又跟你有什么好说这些的……”说完管自己走了。
烧饼摊摊主目送他走进茫茫的人流里,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他用油纸包好几个烧饼,抄在手里转身向身后走去——在他烧饼摊后靠墙的地方,站着几个裹着灰袍的人。今天的阳光似乎很好,那几个人或站或靠,或蹲或卧,都给自己弄了个很舒服的位置。烧饼摊摊主径自走向其中一个站在最后的年轻人,为什么能知道他是年轻人,是因为他裸露在灰袍外的皮肤非常的嫩白,仔细点都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摊主给那个年轻人递过去手上拿着的油纸包好的烧饼,并快速低声问道:“主上,听见了么?现在局势可以说对我们一片大好,我建议我们今晚就攻进王宫内!”他的语速很快,但咬字很清楚,而且语气中明显带着兴奋,跟刚才与那人说话时的呆傻反应根本不像一个人。
“淡定。”那年轻人接过烧饼,就向身边的伙伴一一发了过去,瞥了烧饼摊摊主一眼道:“这种书生意气的话你也信。没听过中州人一句话么——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哪怕给十年也不成。”发完后他自己撕了一大块放在嘴里咀嚼道:“没听到他那句么——大王子只是野心勃勃,二王子却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么说明我现在在人们心中比老大还不如。”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子递给摊主,笑着说道:“几年不见,你的烧饼手艺还是一样的好。”
烧饼摊摊主腼腆一笑,道:“主上要是喜欢吃那我天天做你吃,反正我也只会做这个。”
“那倒不必,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也是会腻。所以我们喜欢吃的东西应该隔一段时间再吃,这才是最佳的保温时间。”年轻人不急不缓说道,而后可能觉得话题太冷了摊主听不懂便不再继续扯,换了正题道:“宫里面的人联系上了么?”
摊主点点头:“已经联系上了。”
年轻人继续问道:“那‘青鸾斋’呢?”
“也联系上了。”摊主回忆说:“跟主上交代我们的一样,我们在宫里的自己对‘青鸾宫’放出暗号后便有一个叫‘连翘’的宫女跟我们接头了。”
“好!”年轻人终于沉不住气,或者说太过开心了,竟然直接开心的直呼起来,吓了身边人一大跳。他尴尬的笑了笑,试图为自己解释道:“这道最重要的环节终于扣上了,军师说只要这步棋走对了,我们就离胜利不远了。”
这时年轻人那些同伴里面有一个人站起身来说道:“这最后一批狼刀骑也已经派出去了,看来军师的话没错,在这时刻白丕还是对我们不放心。现在军师那边吸引了大部分白丕的兵力,帝都里护卫队支持我们的和支持白丕的各占一半。我们必须要再这两天内发动行动,并控制住鹿羽城。”
年轻人在同伴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打断,在他说完才出来总结,“现在我们遇到不过三个难题,朝中老臣都是跟着我父皇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所以现在大部分都选择中立,不发表支持那位王子。毕竟我父皇还在皇位。但国中百姓的舆论则是我们必须要争取的,这是其一。其二是我们如何能与宫中取得联系进入宫中,毕竟现在宫中都是白丕的亲信。只要进入宫中我们就可以发动计划邀白丕进入‘青鸾斋’得而抓之。而第三,便是这‘狼刀骑’的问题,他们都是白丕一手创建的亲信,可以说是除了白丕的命令他们其他人一概不听……”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可惜。
这时身边的一个灰袍老者进言道:“主上岂不闻中州古代雄主曹孟德杀沮授的典故么。”
年轻人顿时请教道:“愿闻其详。”
灰袍老者道:“昔日中州有一朝代为东汉,东汉末年民不聊生群雄并起。在北方群雄里有两个最大的势力,一个为袁绍,一个为曹操。那‘官渡之战’后袁绍战败,曹操得胜。此时曹操抓捕了一个袁绍手下顶级谋士沮授,曹操爱惜沮授之才,四次三番想招降他,沮授也四次三番不肯。最后不得已,曹操下令杀了沮授。这一者,是不入自己手上之才也不得落入别人之手;这二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年轻人似乎有所知,拜谢道:“谢先生指点。”
老者立刻回礼道:“此乃做臣子谋士之本分,主上不必过于挂怀。”
这时有另一个同伴接话道:“不知军师可否有留言告诉我们怎样才能够进宫?”
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苦笑道:“我们这位军师最近似乎喜欢上中州人戏言里的‘诸葛军师’了,时不时就拿个锦囊给我。”说着将锦囊拿给烧饼摊摊主,道:“军师在留言中说是要将这个锦囊交给‘青鸾斋’我母妃手中,然后我们便可以有入宫之机了。”
烧饼摊摊主很小心的收下,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拿过那张大伙儿吃完留下包烧饼的油纸,小声说了句“小人告退”就又去他的烧饼摊上卖烧饼了。
而靠墙晒太阳的那些灰袍人,也已经无影无踪了。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