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尽情地下,楼房密如刷子的彩田村的道路早已积水成池。
夏天的傍晚,本是人流量最大的点,此刻却因连连不断的雨水,街头巷尾难得有三两个行人,出入的车辆,也是飞驰而过、来去匆匆。
村西一个三叉路的夹角处,撑起几把太阳伞的烧烤摊早已开张,但因为雨天没有生意,摊主田芳拿着盘子擦了又擦,白皙脸上不经意的露出丝丝愁苦。
烧烤摊旁,灰衣黑裤的战龙坐着张矮小的小凳子,秀气的双手叠在膝盖处,微弓着长长的身子,两眼迷惘的微昂着头,对着天空中飘荡的雨丝发呆。
战龙有着张迷人的俊脸,十八岁本是最显活力的青春年华,但此时长发凌乱脸色苍白的他,活像个有着青春外表的老人,青少年该有的活力在他身上点滴不存,更多的是失意的颓废,整个人显得呆滞而孤寂。
战龙是个孤儿,七到十岁在启德孤儿院成长,十岁那年启德孤儿院院长陈启德去世,再也没有人撑着的孤儿院不得不宣告倒闭。一百多个五到十五岁的孤儿在政府牵头下被分散到各个收养家庭中,而不想寄人篱下的战龙,在去了收养人家的两年之后,和那些年纪稍大的刺头一样,在某个黑夜中独自出走,流浪在各地多年没有音信。
一个星期前,因为身体的问题,他在别人的推荐下来到海角市的阳光医院求医时,巧碰到了带田甜去医院打针的田芳。田芳惊喜之下,不管战龙愿不愿意,硬是把他拉回了自己的小租屋。
田芳以前是启德孤儿院聘请的管理人员,当年身为单亲母亲的她,带着不满周岁的女儿田甜和八岁的侄女田蕊一起住进了孤儿院。五岁的战龙刚被院长带回时,生性顽劣的他谁也不亲,唯独不排斥性子温和的田芳,那几年,她给了他母亲般的呵护。
这次意外的相逢,战龙并没有告诉她们自己的过去以及现状,也不打算给她们说,战龙自己知道自己事,说了不过是徒增她们的担扰而已,而且,看她们现在的生活条件,也过得相当艰难。
听田芳讲,孤儿院散了之后,她就带着女儿侄女到海角市谋生,早几年身体还好时以打工为主,后来身体差了不得不另谋出路。
三年前,她在一个老乡那里接手了这个烧烤摊。但由于位置不理想,加上孤儿寡母的,这几年虽然辛苦经营,但收入也相当的微薄。
二十二岁的田蕊已经工作了,此时的她在一家美容机构里当实习生,并利用闲余时间进修美容专业知识,因此暂时没能为这个家分担多少压力。
十五岁的田甜正读高二,由于不是本地户口,不符合国家的相关政策,因此她每年的学费成了这个家最沉重的负担。特别是再过两年就要上大学,那高昂的学费更是田芳寝食不安的根源。
营养不良的原因,自小就体弱的小姑娘长得瘦长瘦长的,身体单薄得没有二两肉,小脸上两颗大眼睛特别的醒目。现在的她见到占龙时,开始认生了,两人间仿佛有着一张看不见的隔膜,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天天粘着上山下水。
战龙没有在这里多呆的意思,奈何田芳死活不放,从战龙的落泊状态和略显瘦长的身段来看,她觉得战龙这几年过得并不好,作为他曾经的监护者,她觉得她有必要给予他最起码的照顾。
而从小就对战龙看不顺眼的田蕊,这时也很不好说话,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充满了她对这个入侵者的不满。战龙到来没几天,她就强烈要求他去找工作。
面对田蕊的冷眼和田甜的陌生,战龙沉默以对,他不想田芳为难。田芳所租的房子,是个不到十五平米的标间,除了她们三个的床位,再加上冰柜什么的,基本上再没了挪脚的地方。战龙的到来,也只能睡到洗手间上面的阁楼里。
但是,现在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呢,最小的田甜也都十五岁了,平时解手什么的,要多不方便就多不方便,战龙觉得,自己得早点离开这里,却找属于自己呆的地方。
出神中,两串热气腾腾的碎骨串递到了面前。
“小龙,来,先吃着垫垫肚子。”拿着两个肉串的田芳看着战龙,眼神柔和而慈祥。
“姨,我不饿。”战龙看着这两串小小的肉串,心却被烫着了。这几天以来,田芳想着法子给他弄好吃的补身子,家里的伙食肉食不断,这里的肉串毫不吝啬的挑好的给他弄,而战龙却心酸的发现,田甜吃饭时把骨头啃得丝肉不剩,放学后来这里帮忙时却是连个热狗都舍不得吃。
“不饿也得吃,拿着。”田芳不由分说塞进他手里,才转身去整理那些整理过好多遍的盘碟。
战龙紧紧的握着飘香的肉串,飘飞的雨雾沾湿了他的眼睛。
天将黑时,雨小了些,一些不想吃饭或是不想走远的人,陆续的前来光顾烤摊。田芳的态度很热情,来的不管男女,她都会笑吟吟的招呼、攀谈。
田芳的烧烤车里,有辣麻烫也有素烤,像韭菜茄子土豆什么的早就整理干净放着,有客人点要时直接串上即可,战龙来帮忙,也就是忙这些小东西。
今晚吃烧烤的人不多,吃烫菜还多一点。战龙的手很稳,细长的竹签串着小小韭菜叶,动作流畅定位准确,串出来的串串显得整齐漂亮。
八点半的时候,因为人不多,田芳便让战龙守着摊位,她去接田甜回来。
田芳走了没多久,七八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嬉哈着走来,捡了一大堆东西让战龙弄。战龙也不怯场,在这呆了几个晚上,对烧烤的流程早就默记于心。二十分钟的样子,所有的串串全都给他们弄好端去。
田芳去得有点久,这几个人吃完了她还没回来,战龙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熟客,于是暗自算了下,除去零头总共是八十块。
几人吃完了之后,站起来嬉耍着准备走人。战龙上前几步问道:“几位老板,总共是八十三块,去掉零头八十块就好,请问哪位老板买单?”
听到战龙的话,众青年纷纷回头,一个紫色头发的微胖青年似笑非笑的看着战龙,好半晌才道:“你新来的?”
“是。”战龙如实回答。
“知道哥几个是谁吗。”紫头又问。
“我的上帝。”
“知道你还敢跟我要钱?”一个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大个子上前两步,盯着战龙冷声道。
“消费付钱,天经地义。”战龙平静的看着他,并不为他们靠近而害怕。
“哟,好胆,不想在这混了是吧。”众青年团团围住占龙,有人不但拔飞小桌子,还把小凳子抄在了手上。
战龙还没出声,田芳的声音就从旁边传来:“干什么!你们不要乱来。”
说着,她就冲到近前,拔开众青年护在了战龙面前:“对不起对不起,小龙他刚来,不认识各位大哥,冒犯之处请多多见谅,小龙,快,给各位大哥道个歉。”
“姨,他们消费了八十块钱。”战龙看着一脸紧张的田芳,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但他还是不想就这样白白的损失了。
“没事没事,请各位大哥吃宵夜也是应该的,对不起啊各位大哥,小龙刚从老家过来,什么都不懂,你们就原谅他一回吧。”看得出,田芳很害怕这几个青年,她不但不敢提消费的钱,更害怕他们不原谅战龙而做出更激烈的反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