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词走进房间时就嗅到了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脚步一顿，立在了门边。
“妈？”她试探地叫了一句，伸手摸向灯的开关。
房间顿时变得通亮，一张小床和几件简单的家具整齐排放。她的目光移到床边，瞳孔一缩，心里不详的预感被证实。
沈莉正靠坐在地上，一只手拿着苏词藏在书柜里的刀，另一只手轻轻靠在地上，刺眼的鲜红顺着皓白的手腕流向地板，蜿蜒成一条小道，在地板的凹陷处积成一滩。
“妈！”苏词立刻冲了过去，匆匆做好止血的工作后背起沈莉往楼下跑，边跑边拿出手机拨通了120。
但以以往的经验，这里地处偏僻，120至少得十分钟后才会到达。
苏词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微弱气息，看着空旷的马路，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莉自杀已经不是第一次，这几个月明明病情有所好转，也能够和她说上几句话了，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马路上一片空旷，这个时间点，少有人会经过这里--来了！
一辆黑色的车从暗夜里渐渐脱离，映入了她的视线，车灯照得她眯起了眼睛。
苏词二话不说，背着沈莉冲向了马路中间，挥动手。
然而那辆车的行驶速度并没有放慢，驾驶的人反而不紧不慢地按了两下喇叭，毫不停顿地冲了过来。
苏词随着车子的靠近而睁大了眼睛。
驾驶的人到底是哪朵奇葩？这样都拦不下来？
肩膀上的沈莉刚才还有微弱的呼吸，这会儿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苏词一急，不避不让地站在原地，伸出双手，等着车子冲过来。
“嘎--”轮胎擦地的长音。
车子停住了。
苏词立刻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将沈莉放了进去，自己也坐了进来，抬眼看向驾驶的人。
一看便愣住了。
桃花眼，高鼻梁，薄唇轻抿，目光不悦地看着苏词。
与其说俊秀，倒不如说精致得无可挑剔。
拦车也能碰上极品？长相极品，照刚才的性格来看，估计也是极品。
“那个，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们去医院一下？”苏词开口，低头拿起沈莉刚被粗糙包扎的手腕，“我妈快不行了。”
话是这么说，她已经关了车门，显然是没打算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男人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下车，我也快不行了。”
这算什么，冷幽默吗……
苏词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容道：“那我送你去医院。”
懒得废话，她立刻越过男人的腿，直接在那双锃亮的皮鞋上重重地踩了一脚--油门在他的脚底。苏词的整个身子也倾了过去，双手扶着方向盘，发动了车子。
男人一愣，随即皱眉道：“你这样开会死人你知道吗？”
苏词轻蔑地笑了笑，继续横冲直撞地在马路中间行驶，脚下的力道加重，因为靠得近，她几乎都听见男人吃痛的轻哼声。
好在这一片马路没什车经过，否则以苏词乱来的性子，迟早做出明早的报刊头条。
男人的手扶上方向盘，看了她一眼。
苏词斜眼回望。
“我车技不佳。”她提醒。言下之意--撞死了算谁的？
男人沉默。
“我近视。”她提醒。言下之意--看不清路看不清车什么都看不清你真的放心把车给我开？
男人上挑的眼睛往她的方向盯着，情绪不明，但空气中的低气压很容易便能感受得到。
就当她再次准备自己动手开时，男人动了。
他转过头，发动了车子，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苏词松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手上一片冷汗。低头察看沈莉的手腕，因为刀口太深，包扎的棉布上已经有血渗了出来，触目惊心。
她抬手，拂了拂沈莉额前的头发。
“车窗关了。”苏词道。
反正已经抢了车，大不了事后任这个男人处置，要打要骂都随意。
男人看了她一眼，居然真的将车窗关了。
五分钟的车程，便到了。
苏词匆匆将沈莉背了下来，转身正要道谢，却发现男人也一同跟着下来了。
男人朝她走了过来。
“谢谢啊，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苏词随口承诺着。
这个男人不会真的在医院动手吧？虽然她抢了车，也确实做了一些不太妥当的举动……
“怎么报答？”男人挽着袖子错过身，往医院的电梯走去，声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在耳边缓缓奏响，拉出一曲华美的乐章。
苏词晃了晃神，也跟着进了电梯，开口道：“随意。”反正一无所有，也不怕失去什么。
“那我就不客气了。”男人举起手，手臂上的绷带露了出来，鲜血同样渗出，伤口竟比沈莉割腕还深……
原来他刚才说的“我也快不行了”是真的？！苏词顿时感觉一道惊雷从天灵盖劈到脚后跟，斜眼看了看他西服上的血迹，暗叹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看到，争抢方向盘期间应该把他的伤口碰裂了吧……
苏词扯出一个微笑，开口道“大哥，你这是惹上黑社会了啊？”
“我惹上野人。”他看着她，语意明显。
居然说她是野人……忍了。
“陪我去包扎。”男人又道。
苏词默默地将沈莉交给身边的护士，护士已经认识她了，开口打了招呼。
“又自杀了？”护士道。
“嗯，没看住。”苏词耸了耸肩。
神经一放松，她便有些懒散起来。处理过多次沈莉自杀事件，这次应该也不会有危险。
她先跟着护士进入了病房，看着沈莉的伤口被包扎好，开始输血后，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转身出了病房。
男人靠在过道的椅子上，护士正在用消毒水给他清理伤口，伤口极深，看样子应该是刀伤。他的西服挂在手臂上，微微仰头眯着眼，护士小鹿乱撞地红着脸，偶尔不小心戳到了伤口，他也只是皱皱眉。
苏词不知道开口说什么，站在病房门口，打算等他处理好伤口就撤，畏罪潜逃……
“过来，帮我打个电话。”男人突然道。
苏词一惊，看着他。
她根本没出声，男人也闭着眼，怎么会知道她站在门口？
掩下惊讶走了过去，将男人递过来的手机接了过来，这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也受伤了，并且脸色有些发白。
伤得这么重，居然还有心情和她在车上进行拉锯战？奇怪的人。
“打谁的？”她问，滑开了屏幕，没有密码。
“往下拉，最后一个联系人。”他闭着眼。
护士偷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苏词，开始包扎。
她往下滑动着，拉到了一个备注为“郑助”的人，拨通了电话，随手放在了男人的耳边。
男人睁开了眼。他原意是让这个女人传话的，没想到她直接将电话放在他耳边，细腻的皮肤触感清晰，手指时不时碰到他的脸颊，而他刚才在车上也是，在这里也是，身体的本能并没有拒绝这个女人的触碰。
“通了。”苏词开口道。
男人转回了目光，“我在第二医院，过来。”
显然是命令的口气，那么刚才那个“郑助”的意思是……助理？苏词猜测着。
挂了电话，苏词将电话放在他身边椅子上，道：“你也差不多了，有人来接你对吧？那我先走了啊……”别找她要什么赔偿啊，光是应付沈莉这边的住院费就已经够头疼的了，她一个月的那点工资加上兼职，才勉强能够支撑过去。
“就这么走了？”男人笑容渐渐漫上了唇角，随后开口报出了一串数字：“这双鞋两万八，西服……”
“我妈可能醒了。”苏词认真地打断他道：“病人情绪不稳定，需要家人的陪伴。先生这鞋面上有个十分别致的图案，西服上绣的樱花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确实价值连城。但是我妈还等着我呢，今天确实不方便闲聊，我们下次碰面再好好家长里短啊！”苏词一转身，逃离现场。
鞋面上别致的图案……西服上绣的樱花……
男人看着鞋面上的那个清晰的脚印和西服上的血迹，目光定在苏词转身逃离的背影。那个女人说话时带着一股懒劲，至始至终不是靠在门边就是搭着扶手，仿佛身上没骨头似的。开车时横冲直撞和疯子没什么两样，明明握着三条人命却毫不在意，推卸起责任来嘴皮子能溜出一条长城……有意思。
电梯门开了，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人匆匆走了过来。
“邵总！”他一看见坐在长椅上的男人便加快了步伐的速度。
“拿着。”男人示意来人拿起西服和手机，站了起来。
“是那帮人干的？”郑助低声问道。
“不是，他们还没那能耐。”男人走了两步，又回身看了看某间病房，轻轻笑了起来：“帮我查个人。”
“谁？”
“名字叫苏词。”他刚才看见了苏词掏出的身份证。
“女人？！”郑助差点没惊掉了下巴。距离邵总让他查女人的身份已经是三年前了，查的还是他父亲在外面养的情人。
“算是吧。”男人微微勾唇，颀长的身影微动，走出了电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