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义父和十数万大军驶向芙蓉岛的方向,我换了一套中原人的装束坐在疾驰的马车上比义父先一步到达芙蓉岛。我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确保战乱发生时这个地方不会受到战争的影响。我带足了十天的干粮和水,在这里静等义父的消息。
高开十年前就来过芙蓉岛,对它的地势早就了然于心。十年间,芙蓉岛的山水和人物像深深的烙印一样烙在他收服中原的蓝图上,他在心里曾想了无数种对付它的战略战术。这次来,他带了必胜的信念,芙蓉岛就要完了。
没有亲历过这场战争的人永远难以想像这样血腥无比和惨绝人寰的场面。高开一众人不是邪恶,如果邪恶算得上一种人性的话。他们是杀人的机器,不知疲倦,也无意休止。
阳尊虽然为这场战争做了精密的部署,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今天面对的敌人是如此强大,到了目前这种地步,他只能痛心地看着心爱的弟子一个个成为刀下惨死的亡魂。这时他早已把争夺武林盟主宝座的念头抛诸脑后,一心只想如何去挽救眼前的局面。他朝天际连续发出黄色的烟花响箭,这是求救的信号,响声越大,信号越多,表明情况愈是危急。皇成明乔和武林中其他各派掌门都收到了信号,纷纷召集人马前去相助芙蓉岛,另一部分人继续留在本帮派镇守。
当最早的救援部队赶到的时候,芙蓉岛万余百姓大都成了一堆堆由尸首累积成的山丘,最后和异族狗贼殊死一搏的只有阳尊、晚霞、青山和沧海。笛清在乱刀中身首异处血肉模糊,他的妻儿在逃亡的路途中遇到高开的手下,还没看清对方是何许人就被一刀毙命,呜呼哀哉。
高开乘胜追击,向牡丹城的方向长驱直入,此时闻讯赶来的中原武林同盟上下一心誓死抵抗异族狗贼。他们当中谁也没有料到今天竟会成为中原武林的一场浩劫,要知昨日还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祥和景象。看来酒喝多了真的会醉,安逸久了人会变得麻木。高开的人马个个强如金刚,饿如虎狼,张牙利爪,招招追魂索命。他们来势汹汹势如破竹,不久就将中原武士逼退至牡丹城。在牡丹城留守的弟子立时加入到抗敌的队伍中去。附近一带的百姓登时躲的躲,逃的逃,慌乱凄惨的场面是你今生未曾目睹过的。从来没有一场战争能像今天这样残暴:人的身子像完整的衣服在空中被撕成千万条碎片,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向四面八方发射,穿透并列的百余面鼓和头顶乌云重重的苍穹,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破。
长空渐暗,然而两方的人马都毫无倦意,借着月光的冷色仍在奋力搏杀。夹着马肚在马上作战的长矛大刀相持不下,踏着滚滚红尘的也是金枪银剑闪闪发亮。烂漫的血花在中原大地的上空绽放,谁的泪亮晶晶挂在天边。厮杀声打破了静寂的夜,又被凄厉的哀号淹没。昨日的繁华,今天的蔓草,人间永无休止地演绎心灵的游戏。
三天后,牡丹城、樱花堂相继失守。此刻两方均人疲马乏,各自不得不中止休养生息。
这边中原的高手只剩下阳尊、皇成、明乔、日落、莺歌、沧海、晚霞、风吟和其他百余人,正在商讨对策。阳尊、皇成、明乔相互无奈地看了一眼,点点头,仿佛在说,就这么办吧。
阳尊开口道:“目今芙蓉岛、牡丹城和樱花堂相继失守,已经成为高开的天下,眼下必先找到一处容身之所,然后从长计议。多年前阳某和皇城主、明堂主未雨绸缪,在樱花堂后方的群山之中建成了一座黄尘镇,里面住的均是中原武林一等一的高手,除此另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浪子和老弱妇孺。黄尘镇易守难攻,大家不妨去那里避一避。”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颇有些心酸,苍白凌乱的头发和充满血丝的双目让人很容易想到风中飘摇的烛火。再大的苦难也没有这三天发生的事来得凶猛和惨烈,他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毁于一旦”,被压得几乎直不起身来。
日落看着他,颇有些不忍,便上前去扶他,阳尊却推开他:“我自己能走。”
一行人由阳尊等人引着,疲惫无言地朝黄尘镇的方向行进。
且说中原的几大顶尖高手中独独不见了云飞,原来云飞在和乱衣族的武士对峙中,身负重伤昏了过去,当时存活下来的百余位中原武林高手正在商讨避难的去处,没有谁留心身边少了谁。
当清晨第一道光线洒在这个寒冬的大地时,高开一众人已经占领了樱花堂。云飞就在樱花堂前堆积如山的尸首中躺着,这时我们可以注视他英俊的面庞:两道英武的剑眉,一双狭长的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垂落泛着晨曦的金色的光芒,挺拔白皙的鼻梁,线条刚毅的薄薄的嘴唇,整张脸没有一丝赘肉。此刻熟睡中的他看上去那样安详,令人无端端地心动。
高开命令部队在樱花堂驻扎以便伺机行动。手下在清理尸体的过程中发现了云飞,立即向高开禀报,高开遂朝天际放了两下烟花响箭,第一次是蓝色的,这是给我的信号,示意我迅速赶到;第二次是红色的,但这与我无关。
我看到义父的信号后,卸了马车,一路快马扬鞭穿过重重的尸体赶到樱花堂的大门前。此刻樱花堂内外的尸首已被清理一空,只剩下云飞一人优雅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个惹人怜爱的孩子。我下了马一边望着他一边走到义父身旁。
义父站在那里望着云飞道:“这就是云飞,当日是他废了阿祥的武功。”
老实说我第一次见到云飞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不单是因为他英俊的外表,还有他整体散发出的清冷的气质。
我舍不得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对义父道:“义父打算怎么处置他?”
义父冷笑道:“他要是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便宜他,我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的话语依旧冰冷,但如今已经攻击不了我的心,只要习惯了,就能自然接受他的一切言行,包括杀戮。
反正他也不会顾及我的感受,于是我淡淡地嘲笑道:“怎么尝?”
他眼睛里闪过刀锋一样的光芒:“中原有一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我疑惑地望着义父,觉得他话里有玄机,等待他作进一步的解释。
义父却道:“阿香,你日夜兼程,想必十分疲累,先进内堂歇一歇,呆会义父来找你。”
我还想问下去,却不敢拗他的意,只得进入内堂。这几日在山洞艰苦的生活把我折磨得形容枯槁,我是该好好地洗个热水澡,再精心地梳妆打扮一番。只是可怜那个让人心动的男子,不知要遭受义父怎样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