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一行到达客栈,木华黎果然留下记号,先行离去。木樱只得带着众人,望西北而去。却说木华黎,纵然功力深湛,尚未到辟谷、采气、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木樱既去,他也踱到个酒楼,一则听听武林消息,二来也瞧瞧这苏州有些什么样高手。自来让人心情松弛愉悦的场合少不了些自视极高、拿着鸡毛当令箭之徒,酒肆、澡堂,总能轻而易举地探到些流行消息。不过是些贩夫走卒罢了。木华黎听得那人口沫飞溅,金波海如何神勇无敌横扫千军风云色变排山倒海,倒似他亲身参与。
便觉聒噪。抬眼望向楼口,颤巍巍上来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妪,手里牵着一个丑女,枯草发,扫帚眉,倒吊眼,朝天鼻,猪婆嘴,芝麻牙,黑夜里突然撞见,只怕当做鬼也可。形貌丑陋,脾气更差,咿咿呀呀地比划拒绝进食,老妪反而在旁絮絮叨叨地耐心劝慰。若是他人见到,再看第二眼只怕连隔夜饭都也吐出来了,店小二虽然来赶,却又架不住老妪哀求,再加上看在大块的银子面上,只得容她们瑟缩在角落。
木华黎反而极有兴致,时不时地睃上两眼,他既然知道这世上有一门易容术,还知道既然深藏了四十年的大氏双雄都跳出来欢舞,那几个传说中的老魔头,一定不甘其独领风骚。比如嗜色如命的千面人魔水天娇——把自己扮得越不忍卒看,越没有人注意,当然行事也就越方便。木华黎也当然不会闲来无事伸手去找老魔头的碴子,因为这些老魔们出现一定与天山宝藏有关。
且不管那些下里巴人直叫晦气,老妪与丑女饭毕,便直向天山方向行去。木华黎算得她们就算乘坐骡、马车也走不远,便先去了客栈留下记号与师妹知晓。如此这般且追且行,这日已到中州地界。一路上两人时隐时现,所过之处并未引起太大骚乱,木华黎也不敢跟得太紧。眼见那老妪车马驶入一片树林,林前一派空地,木华黎过得片刻跟踪过去,竟然发现老妪直立立地矗在当场。旁边停着那架马车。
老妪冷笑道,“藏头露尾,算得什么英雄侠士,一路跟踪老身,却欲做何等伤天害理之事。”木华黎惊思,自己何时暴露身份?因想露面,却不料斜斜出现一个佩剑人,洪声道,“齐太媪,你又从何处劫得良家妇女,却来质问于我。”老妪齐太媪阴笑道,“老身以为四十年未出江湖,宵小们都已经无法无天了,见到老前辈就敢这般呼呼喝喝。”那人拔剑出鞘,呛然龙吟,摆出起手式,怒道,“和你这等江湖老妖没什么话好说。看剑!”齐太媪瘪唇鼓动,“小子虚担名号,剑倒是不错。”伸指击出一缕指风,将剑荡开,五指如钩,抓向佩剑人的左臂。
那佩剑人的名号倒也挺吓人,叫做中原一剑司徒南,剑法造诣也确实不俗,可惜今次碰上的是齐太媪。齐氏号洪荒帝母,与玄都秀士份属师兄妹,二人一修碎玉掌,一修玄冥指。齐太媪因恋师弟千面人魔水天娇,早在四十多年前便销声匿迹,没想到今日会在这荒郊野外被人截住。而水天娇偏是个拈花惹草的放浪之徒,生平最好女色,仗其易容功夫高妙,能扮男成女,化老为少,最可恨之处,常易容做某武林知名人士,不论黑白绿,大践花丛。偏此人狡黠多智,每每出事地点总在所扮者附近,沾染上身的是说不清道不明,欲抓他归案却苦无证据。而据说迄今为止,见过他真面貌的,不过他师傅与他师姐洪荒帝母两人而已。
那齐太媪少年时亦是武林花冠,初拜师时尚有言“男师女徒,携手江湖”——不过据传言说这话的人个个舌头被割去,口溢紫血,心脏碎裂,正是一种绝毒且久已失传的武功摧心掌。齐太媪抓向司徒南的那一抓叫做龙爪手——并非少林三十六路龙爪手。这龙爪手只有十二路,但大开大阖、凌厉凶悍、诡异飘忽、空灵秀雅诸般特点竟然能集于一身。这一手擒龙北海,木华黎忍不住赞了声好,若是师妹使来,灵秀有余,凌厉不足,倒有道家逍遥之姿。
龙爪手也正是千面人魔的武功。齐太媪算是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却为水天娇而不惜身份。只是木华黎这时心思仍在天山问题上打转。司徒南家学渊源,可惜此子徒好浮华,不务实用,方才一剑中原一点红,本是直刺咽喉,只因临危犯险,须将全身并成一线,他嫌难看,便剑尖微斜,成了笑指南天。如此蹲身骑龙步虽然美观,被洪荒帝母一指点到,若是用个懒驴打滚,也就罢了,他偏要乌龙搅柱,正迎上齐太媪的左爪,慌忙中让过右臂,却让左臂代罪。被洪荒帝母一扣,若非木华黎弹出一石,这条左臂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