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两道口谕倒是没有在朝堂上掀起滔天巨浪,或许在这群大臣的意识里,李世民的这种行为单纯是女婿对岳丈的一种封赏。只是,我没有想到,一母同胞的兄长竟会跳出来反对,并且厚着脸皮到我宫中求封赏。
此刻,他正坐在我的下首。
“二哥,不是小妹不举荐您,只是外戚太过强大容易遭来记恨。爹爹身故,这样的嘉赏对他是虚名。”目光灼灼,我道。二哥长孙无忌为人圆滑,又工于心计,我十分不喜,为人方面,魏徵投我脾性,只是派别不同。“二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皇后娘娘也太过小心翼翼,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外戚身居要职,卫青,霍去病。”长孙无忌慢悠悠地说道,脸上阴恻恻的笑容突然间让我觉得十分恶心。印象中的二哥虽执着于报复长孙安业,但是不会如此利益熏心。“二哥,我知道你是想光耀门楣,想扬眉吐气,但是那人是皇上,谁又能左右他的心思。二哥,你太急进了。”我轻轻地摇着团扇,劝着。
“唉,小妹。”长孙无忌摇摇头,与我开始闲话家常:“自魏徵出仕,皇上偏爱,每每直谏,必采纳。照这般发展,封侯拜相指日可待,眼下他是尚书右丞,待羽翼丰满,必是欺我一头。小妹,那日明明可以一击中地,为何要放过。”我一惊,冷汗已在后背沁出。“小妹,你不该心慈手软,魏徵与皇贵妃皆是东宫旧人,纵虎归山,只怕会把朝堂搅个天翻地覆。”
“不会。”我起身。一时气急攻心,扶着红袖微微喘气。原来长孙无忌打的是这个主意,果然是我的好二哥。
“娘娘,你心不静。”魏徵将棋盘上的白子尽数收入棋盒中,朝我一拱手。手谈三局,我三败。就在刚刚,送走了二哥,我就立即命宫女去请魏徵。如今魏徵在东宫教导皇子学业,与我相见,极为便利。
“玄成,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识。”偏殿,温度骤降。魏徵从容不迫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果真,那一件事还是对魏徵产生了影响。
“娘娘不比自责,当日是臣妄自菲薄,才敢壮着胆儿到娘娘府上提亲。”魏徵朝我拱手,从容不迫,仿佛那一件事已变成了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又道:“如今娘娘觅得良人,可喜可贺。”
良人,良人,我只想哈哈大笑。我的良人坐拥三宫六院,天下共主,我的良人竟杀了我钟情的男子,覆了我的国家,我的良人,尽逼我学做吕后,使计算计他。
“长孙姑娘。”魏徵沉吟片刻,无奈之下向我妥协,才道:“坊中百姓说皇上采取了不正当手段夺得帝位,哪怕史官也会照实记载,但是大唐需要的不是一位守成的君主,而是一位开拓的君王。大唐,表面上欣欣向荣,其实骨子里已经开始在退步,一个国家,最怕的便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我猛然一惊。魏徵说的句句在理,字字见血。果然,我没有看错,眼前的男子,是一个有着经天纬地的将相之才,他只是缺少欣赏的伯乐,如今,应是如鱼得水,潜龙在渊。
“娘娘,莫要担心太子。皇上对太子寄予厚望,命臣悉心栽培,严格教导,臣也定当尽心竭力,报答娘娘当年的知遇之恩。”魏徵又道。
当年,我为了朝廷晦暗不明的未来,曾向父皇举荐过魏徵,不过,御林军到时,魏徵已飘然而去。
“娘娘,皇上派人传话,说今晚要与大臣议事,不过来安歇了,请您早些就寝。”这厢,红袖把李世民的意思传达给我,那厢,冷香暖玉就在吩咐宫女准备我的沐浴用品。再次回宫已经三月有余,可以说,我几乎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可是,每每夜深人静,江都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总会在脑海中闪现,父皇在火中狰狞的面孔,凄厉的叫声,搅得我夜夜睡不安宁。我知道,父皇在地下怨我。我曾有无数次刺杀李世民的机会,一次次拿起,又一次次放下,我不敢,也不能。
“红袖,陪我走一趟皇上那儿。”
前朝后庭以以朱明门、肃章门、虔化门为界,一般来说,我不会让自己踏进这里,一则后妃不得干预政事,这里又是李世民处理政务的地方,二则,这里埋葬了我太多的回忆,当初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痛苦。
两仪殿未经任何改动:一条汉白玉铺成的大道笔直的通向殿门口,两旁竖着的柱子上雕刻着一条条蟠龙,或盘旋,或腾飞,又或者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形态各异。
“皇上,此事不可行。国库空虚,贸然大兴土木,只怕会民怨沸腾,会引得王世充卷土重来,大唐便岌岌可危啊。”我禁止了宫人们的请安,悄悄趴在门上偷听。
“皇上,作为皇后的义兄,臣很开心,臣想,这个结果,是远在岭南的世安兄想看到的。作为臣子,臣与玄龄兄一样的意见,不同意您为了皇后特意修建宫殿。纵然经过九年的休养生息,大唐已今非昔比,但是牵一发动全身,臣恳请皇上三思。”果然,魏徵还是一如往昔先扬后抑,当初李建成在他身上没占得多少便宜。
“爱卿,在你们眼中,皇后是母仪天下的女子,应为天下女子表率,可在朕眼里,她长孙氏只是一位单纯的小妇人,与嫁为人妻的女子一样,需要丈夫的疼爱。房乔,你惧内,怜惜房夫人对你的付出,推脱了宜昌的心意,难道,朕就不能如你一般,费些心思讨妻子欢心。”李世民道。我鼻子一酸,泪水险些流出。我从来不知道,李世民对我的爱隐藏的如此之深。
“高处不胜寒,其中滋味,没人能懂。如果皇后在与朕疏远,那朕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李世民再一次说道。两仪殿一时无声,唯有烛火欢快的跃动着,随后隐约传出两声臣遵旨、臣告退。
我顿时无处可藏。
“走。”有人在我耳边说道,带着我飞上了屋檐,当值的宫人还未反应过来,两仪殿的宫门“哗啦”打开了。远处,李靖正领着捷报赶来,一切,把握的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