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取出的锦盒里,没藏刀、没放针,只有一壶酒,两个酒杯。
“既然皇妃也是个不认命的人,那么哀家便让你赌一把。”太后说着,给两个酒杯满上了酒,“这壶中装的是上好的女儿红。两个酒杯,其中一只的杯底沾有钩吻草炼成的毒汁。这钩吻草,只消一小片叶子就能要了人的性命……杯子底这些,可是熬了几百株才得的。”
钩吻草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并不关心,反正太后要定自己的小命罢了。秦云谣叹了口气,上前端起了其中一只酒杯。酒杯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温润通透,拿到现代去,恐怕又是价值不菲的宝贝,沦为杀人工具着实可惜啊。
手里还攥着师傅给的万能解药,解这点毒肯定也不在话下。就算中了彩,也不至于死在这里。想到这,秦云谣不由得得瑟了一把,既然如此,那就随便喝一杯装死呗。
“哀家话还没说完呢。”太后放下手中的酒壶,笑看着已把酒杯送到唇边的秦云谣,轻启朱唇道,“皇妃喝完剩下的那杯,哀家会派人送到慧妃娘娘那去,就说是皇妃赠给承叶公主的礼。”
秦云谣闻言,手中动作一滞。
“早就听闻承叶公主与皇妃私交甚好,私下以主仆相称,真是令人羡煞。”太后看着秦云谣脸色的变化,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皇妃可要想清楚了再作选择,不然……”
“不用考虑了。”秦云谣在心底将这老妖女问候了一番,露出了病态的笑容,“赌自己死还是赌别人死,对我而言根本不存在这种选择。”
她将手头的酒杯放下,端起桌上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太后,道:“别人是死是活,和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很好,想不到皇妃如此爽快。”太后拍了拍手,露出了阴森的笑容,“只不过,哀家可不曾说过‘另一杯酒无毒’这样的话……”
酒入肠胃,腹中开始隐隐传来疼痛感,眼前太后的模样也开始出现重影。秦云谣不得不靠在墙壁上,险险地支撑住自己。脸色变得苍白,却似乎并没有对太后的奸诈行为表示惊讶,甚至……嘴角带着笑意?
“皇妃,你就在这地牢内度过人生最后一个时辰吧。”太后的眼神带着毒蛇般的阴冷。她正要跨出牢门,又回头补了一句:“哀家替你收尸的时候,也会顺便也替你的‘翠儿’收尸。”
阴气沉沉的地牢内,回荡着太后的笑声,一如深夜的幽魂声。
秦云谣像被拔了牵线的木偶,疲软地倒在了地上。她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四肢渐渐冰凉,而脑子却清醒得叫她害怕。过往的记忆片段,像跑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现着。
她依稀记得那个飘着小雨的黄昏,那只再熟悉不过的温暖手掌牵着她,把她送到了孤儿院。他说,“小央你乖乖地呆在这,叔叔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家。”她呆呆地点了点头,望着一身新西装打着黑伞的男人。一个小时前,她问那个男人,以后还能见到爸爸妈妈吗?那个男人没有回应她。只是,那张胡子拉碴、眼眶深陷的脸,被雨水淋得苍白苍白的。
她乖乖地在孤儿院呆了一年。
有个经常欺负她的胖男孩,对她做着鬼脸,高声喊着“秦央的爸妈都不要她了”。她扑上去与那个胖男孩厮打,反被人打了个鼻青脸肿。老院长出来调解,那胖男孩“哇”地一声便哭了,而她捂着冒血的胳膊一声不吭。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而倔强如尖刺的她,成了众矢之的。也许后来所有做的事,都是从这个点衍生而来的线,包括给那个不明情理的老院长下药,包括连夜翻墙逃跑,也包括遇上在公园的长椅上过夜的师傅。
“你是好人吗?”她搓了搓冻僵的小手,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红发男子,“我不想跟好人走。”
对方给了她一个邪笑,然后伸手握住了她通红的小手。
……
“哈啊……哈啊……”秦云谣艰难地喘着气,伏在地上一阵呕吐。腹部的绞痛一阵比一阵剧烈,此时她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腹腔,把里面的肠子扯出来。
落水濒死的人,哪怕眼前浮过一根稻草也会看到生的希望,而她也不例外。明知道不可能有人来救自己,仍在这幽幽的烛光中抱着必死的心情期待着。
那把剜肉的利刃浸在血泊中,离她的手也就半肘的距离。她几番伸手想要抓住它,解决这条性命,又放弃了。她不喜欢赌命,命是最重的筹码,是放上赌桌就收不回的筹码。
视线开始模糊了。秦云谣费力地掀开眼皮,在一片桔黄色光晕里,似乎看见了星星点点的蓝色。
“师傅吗……”她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便阖上了眼。
与此同时,乾清殿。
“陛下……大事不好。”陈总管满头大汗地闯进殿来,神色紧张。
司白盯着陈总管的脸,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这……”陈总管为难地看了一眼司白身边的祁王爷,欲言又止。
“说。”
“老奴方才去储秀宫送食膳,却不见皇妃的踪影。问了手下的几个宫女,皆说皇妃一大早便独自出去了。老奴想到皇妃刚入宫,人生地不熟,怕是迷了路,便派了几个人手搜寻了一番……仍是未找到皇妃的下落。”陈总管越说额头上的冷汗越密。
司白的脸色极不好看,与身边的祁王爷交换了一下眼神,道:“承叶那里打探过了吗?”
“回陛下,皇妃可能去的地儿都寻过了。”
祁王爷自然是最急的一位。最宠爱的小女儿下落不明,这不是要他的老命么!想来这丫头又娇又弱,这么一会工夫也出不了宫,难道是出什么意外了么?
司白冷笑着道:“既然哪里都没去,恐怕是有人把皇妃扣了下来。”说着,他便起身向外走去。纳妃的消息还没透露出去,丞相那边自然是无从得知,最有可能对皇妃下手的人,也就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