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黑衣人一掌劈向春嬷嬷,面上寒光一闪,只觉脖子上死气森然,竟是被刀刃剌裂半寸浅口,黑刃舔尝红血,餍足快活。
黑衣人顿时胆破,全身哆嗦不止,手上大刀颤然垂落,与露面凸起裸石相击,“哐当”有声。
“饶……饶……命……命……。”
春嬷嬷僵僵地抱着黑衣人的腰身抬起头,碧水心慌胆颤出辇后立时愣住,慕容娇最先反应过来,直起身,瞥见一蒙面黑衣人正在持匕男子身后高举大刀,眼看就要砍下,惊慌大喝,“当心!”
话尾未落,持匕男子右脚勾踢落地大刀,一声闷响,确是刀柄击中蒙面黑衣男子腹部,蒙面黑衣男子痛哼一声,捂腹躬身踉跄,正要挥刀低砍,持匕男子向不远处木林内瞥了冷眼,蒙面黑衣男子几乎是瞬间伏身,痛苦扭曲半活儿,无力再动弹。
持匕男子,毒眼,光头,穿的虽是粗衣,却很是利落干净,一脸横肉凶狠,慕容娇心下胆怯,马五已经比一般人高壮许多,这持匕男子,竟然比马五还魁壮,整个人就一座山,看起来比那些个黑衣人更像强盗,慕容娇戒备问道,“你是救我们,还是另有所图?”
持匕男子听而不应,只将蒙面黑衣男子架下辇车,踹了脚蒙面黑衣男子的屁股,蒙面黑衣男子顿时跪地,颤抖不已地磕着头,哭道,“小的上有高堂缠绵病榻,下有幼子嗷嗷待哺,大爷饶命啊!大爷饶命啊!”
高堂缠绵病榻,幼子嗷嗷待哺?这强盗是唱戏么?还唱得这么文雅?慕容娇一时忘了害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过神的春嬷嬷扯了慕容娇一下,语气不满,“大姑娘。”
慕容娇捂着嘴,见光头大汉不知从哪扯了绳索,将四个强盗中唯一一个还有力气哼话的捆了起来。
慕容娇有些疑惑,她本就是个胆大的,见光头大汉似乎对她并没恶意,便脆声问,“反正他们也是强盗,怎么不把最后一个打趴下?”
光头大汉独眼睨向慕容娇,似乎是奇怪慕容娇的大胆,看了眼后便又继续手上的捆绑,接着就把其他三个倒地的强盗扛过来扔作一堆,最后将那没跑成,瑟缩在一旁的车夫也抓了起来。
“慕容大小姐……。”车夫被提着领子吊着走,双眼闪烁,惧怕地瑟缩着身子,颤声求救。
慕容娇心下凛寒,然道这人也不怀好意?慕容娇大声喝道,“那是冼家的车夫,你要对他做什么!”
光头大汉总算开口,“他们是一伙的。”
慕容娇一颤,这车夫是冼子晖亲自指给她的,是冼子晖想害她,还是这个车夫自己心怀不轨?
“你怎么知道的?”
光头大汉挠挠秃头,似乎有些困扰,好半晌才开口,“老子受人之托,今日来保护你,本来就一直跟着,刚刚呆在那。”光头大汉边说边指着不远处路边的树丛,接着继续道,“车夫故意停下来让四个黑衣人劫持,老子没见着他害怕。”光头大汉顿了顿,似乎觉得很有趣,“他们几个刚刚说唱得倒真是个模样哩!”
慕容娇心跳一阵咚咚咚,除了那个该死的马仆,她想不出其他人会托这样一个人来保护她,“你确定没护错人?”
光头大汉忙完手上捆绑车夫的活,拍了拍手,抬头望向慕容娇,“你不是大小姐?”
春嬷嬷阻了慕容娇的回答,她心下自然有惧意,只谨慎道,“这位恩公,还请您告诉老婆子是谁托您来的,我家老爷也好代我家小姐亲自登门道谢。”
光头大汉又踢了踢意识清醒的车夫和黑衣人,再将四个黑衣人的蒙面巾扯了下来,嘿嘿笑了起来,本来是玩笑,只他一脸横肉,这笑看起来十足凶残不怀好意,“这位婆婆,不是老子不想和您说,只那人闷骚得很,不准老子乱说。”
春嬷嬷冷冷的眼光软化了些,这个独眼光头大汉看起来凶恶,对人倒是尊重,“既然这样,老婆子也不多问,只是想知道恩公您可会架车。”
光头大汉呲了下嘴,又挠挠秃头,窘迫道,“这位婆婆,恩公二字,老子听着牙疼,老子求您别这么唤,就唤老子陆独目就成。”
春嬷嬷轻点头,刚想开口,慕容娇已经走近那个被捆车夫,“你伙同这些强盗劫持本小姐,有何目的?”
光头大汉将拳捏得嘎嘣作响,“大小姐,您回辇咯,老子要在这俩臭鼠前剁了另外仨,眼珠肠子肝脏什么的一点一点挖出来,血脓软虫什么的烂东西流出肚子,若污了您的眼,那小子肯定和老子没完。”
慕容娇俏脸微绿,光是想像便让她作呕,怒道,“你说出来恶心本小姐干嘛?”
光头大汉也不回应慕容娇,对着两个哆嗦之人横笑一声,一把抓过其中一个黑衣人,抽出匕首,边说边动作,“你俩看好咯,老子让他就算昏死,也得痛得醒来。”光头大汉从肋下慢慢旋着挑着搅刺进去,昏迷黑衣人一声骇人惨叫,清醒是清醒了,只见鬼似的双眼暴凸,连一个有意义的字也说不上,一刻又痛死过去。
慕容娇脸色惨绿,赶紧转身回辇,只听得身后光头大汉嘿嘿嘿地笑得很兴奋,慕容娇想到光头大汉一脸凶残,身体微颤,不禁加快脚步,“你俩看好了,老子还能让他更痛,痛醒又痛昏,嘿嘿,你俩运气好,谁先说出为什么劫持大小姐,而且说得让老子满意了,谁就可以免了疼,另外一个嘛,嘿嘿嘿……。”又是一声比刚刚更渗人且持久的惨叫,已经离远了的慕容娇似乎清楚地闻到了血腥味。
“大爷,小的说……。”
“大爷,您听小的……小的说的才是真的……。”
陆独眼和慕容娇说了两人的招供。
是冼子晖的命令,竟是冼子晖设计好的!
让冼子晖私下训练出的护卫将她劫至山上几个时辰,接着上演冼子晖英雄救美的戏码!
那护卫还信誓旦旦说他们只是做做样子,冼子晖命令他们绝对不能让她受丝毫伤害。
呵呵,不受丝毫伤害!她被强盗劫持几个时辰,冼子晖会来救她!
慕容娇红着眼眶,眨了眨眼,将泪水逼回。
她被强盗劫持了几个时辰,她在世人眼中还能有清白么?
冼子晖来救她,还纳了不清白的她做妾,她是不是就该对冼子晖感恩戴德外加死心塌地呢?
慕容娇痴痴地笑了起来,“春嬷嬷,现在就算冼子晖要娶本小姐做妻子,本小姐也不屑!就算死,本小姐也不会给冼子晖作妾!你要和母亲如何说,本小姐都不在乎了。”
慕容娇扯扯唇,平静无阑喃喃自语,“冼子晖,我慕容娇就算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娼妇,也绝不让你碰一个手指头。”
春嬷嬷老眼冷光微烁,叹了口气,“大姑娘,这肮脏事,老婆子不想管了。”
辇车行未行多久便戛然静止,慕容娇杂陈的心绪还未平复,微慌急问,“陆独眼,又出了什么事了?”
无人回应。
辇车外,陆独眼沉腰弓身,独眼微眯。
九骑高头大马成三列,九人面覆黑巾,身上是大乾贱民才穿的粗麻短襟束裤,腰间佩着长柄马刀,最前一列中间一骑座上之人,气势最冷,看起来像是九人中的首领。
陆独眼右手摸额,甩掉手上的汗,将入盛夏,天阳当头,此时无风,虽绿荫片片,也只在土石山路之外,本应是闷热至极,陆独眼却感到丝丝寒凉之意从脚底蹿起。
怕个毛!陆独眼呸了口,横声大吼,“好狗不挡道!”
“你是慕容大小姐的车夫?”看起来像是九人之中的首领冷冷开口。
“老子是不是,干你屁事,再不让道,老子让……。”陆独眼倏然止声,这话的口音,听起来有些像会大乾语的……流鞑人?
陆独眼迎着正阳眯眼细望,看不清高马上九人的眼瞳之色,流鞑人眼瞳与大乾人相比大多偏褐,要近距离才可分辨出,一般来说流鞑人较大乾北疆人颧高、鼻扁,陆独眼往十人耳侧盯了会儿,并没有见到流鞑人通常会佩戴的金石类耳钉。
“挪,这是那车夫的长相,你看看。”首领从旁边男子手中接过一张图,轻扫了眼,再看向陆独眼,“我们不想生事,只要慕容大小姐的贴身婢女。”
陆独眼低头,似思索,半晌道,“好。”
辇车内能听清外面的动静,碧水哭得凄惨,眼泪鼻水一起流,“大小姐,求求您别将奴婢……奴婢交出去。”
慕容娇蹙眉,“你怎么惹上外面的人?”
碧水摇摇头,“奴婢也不……不清楚。”
春嬷嬷冷脸甩了碧水一巴掌,“贱婢,你还想让大姑娘身处危险么?”
碧水哭得惨切,还不待陆独眼吱声,碧水推开辇车门,爬滚跪地,不住磕头,边泣边说,“奴只是个贱婢,不知哪里得罪了各位大爷?”
其中一人翻身下马,陆独眼皱眉,“大小姐的奴婢我让你们带走,不准扰动其他人。”
碧水心颤,奴婢真是天生贱命,马五,明知慕容娇不喜欢他,还是冷冰冰地拒绝了她。冷冰冰,明明马五开始对她有意,看她还脸红,她看他在外自渎过,她自愿帮他疏解,他竟然狠狠推开她,连眼角余光也未投向她,男人真是下贱,得不到的,百般呵护,容易到手的,弃之如鄙。马五更是贱中之贱,明明喜欢做那肮脏事,还假清高,装君子。
还有刚刚,还有现在,都护着慕容娇,都护着她。慕容娇长得可真是好看哪!不知道……
碧水用衣袖擦了擦脸,横着胆,大声豁出去,“慕容大小姐是骝城第一美人,奴一介婢女,哪里比得上慕容大小姐万分之一,各位大爷该睁大眼看仔细才是!”
又有一男子翻身下马,嘿嘿猥琐笑道,“刚刚见了,那个小妞确实漂亮,待在山上闷久了,有个女人解解闷也好。”
看似首领的那个男子皱了皱眉,冷声斥道,“不准生事。”
下马男子抬高头不屑地睨了眼看似首领的男子,“我呸!别以为你就是老大。”略顿片刻,“谁反对我抢小妞,休怪我不和他分享。”男子说完,丝毫不理会首领的冷脸,径直往辇车走去。
除了那没有坐牢位置的首领,马上其余男子似有躁动,并未出声反对。
首领右侧马上的男子缓声调解,“那慕容大小姐本要被人设计掳上山,现在来个假戏真做,也不无不可。”
首领颔首,“玩过后,及时将那女人的尸体送回黑衣人那。”
另一个男子两眼放光,“就来个死无对证,反正不玩白不玩。”
马上男子谈得优哉游哉,几乎将陆独眼当成空气般,陆独眼大吼一声,震天响地,只手脚生风,持匕便砍向距离他最近的首领坐骑,九匹马因吼声受惊,四蹄乱踏腾空翻踢,首领男子冷色缓了一瞬又紧紧敛起,飞身跃下惊马,抽刀与已经发起攻势欲先擒得贼首的陆独眼对打起来,剩余六人随之翻身下惊马,从旁围袭。
他们刚刚将陆独眼的身手看得清楚,虽然陆独眼比他们体型魁壮,身形反应却远不如他们,激战约二刻钟,陆独眼便双手被钳缚于后,脖子被架马刀,只听他嘴喷粗气,挣扎着怒吼,“有种杀了老子,放开慕容大小姐!”
首领淡道,“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