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顾家马车上,大长公主闭目养神,车厢内飘散着淡淡香气。
苳梅把严实装进匣子里的留仙花牢牢抱在怀里,香味淡了些却也仍旧芬芳。
大长公主睁了眼,瞥了眼苳梅怀里匣子开了口:“皇后给的。”
“阿梅跟娘娘讨的。”苳梅敛了眉目,乖巧回答,怕外祖母不适,继续道:“若外祖母闻不习惯,便放到后面马车,阿梅让夏立抱着也一样的。”
大长公主和蔼一笑:“倒也不是,只这年纪大了,用的熏香越来越淡,许久未见这般芳香的花了。”
大长公主如今摆弄花草也不过随意看心情,苳梅是知道外祖母独爱清雅兰草的。
索性不过半个时辰的路时,留仙花又被匣子密封,苳梅就抱紧了些没劳腾人放到后面跟着的苳府马车上。
大长公主没继续休息,看着阿梅眼神慈爱,缓缓道:“这花取名留仙,只生在皇后凤仪宫后殿一片。前数三五年,皇上做宴邀我去,有幸登得攀枝楼,远远看去花海叠叠,当真是不似人间。”
大长公主眼神飘远怀念,那场景她记忆犹新,当时便想,真这天地间另有天地。想来也不会比之那般奢华了吧。
金殿琉璃瓦,凤宫片片高雅花海,如单独隔离出来的仙界。
苳梅并未前往后殿留仙花中心所在,观之不多已被花色所撼。
点了头:“那花色独特,成片开来甚是高洁。”
大长公主重又闭了眼,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声音缓而轻:“皇后把这花看作宝贝般,寻常人等见也难见。”顿了片刻,又道:“阿梅好福气。”
大长公主话中有话,没挑明了说。
本怕这唯一的外孙女嫁到别家受了委屈,太子的情意从小看的分明自己与苳家也都从未在意,如今看来凤宫是点了头。
倒也是好事。
有自己还可以撑上几年,届时阿梅诞下孩子,就是没了太子爱慕也是可以。
阿梅的亲事可以与苳家商议略放一放。
容她细细思量。
大长公主陪苳梅一同进宫存了私心,但在她力所能及且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自认是极疼爱这个外孙女的。
苳梅提及青岩寺却也是存了算计,听闻皇帝见过外祖母前去德善宫,心中对自己并非不唾弃。看,心思算计只要用的妙,片刻就可达成目的。
青岩寺一见后,苳梅看清文云柯狼子野心,不欲与其过多纠缠。文家进朝堂本就早晚之事,便让文云柯离她远远的就可。
青岩寺太后提议建成,适当时机伸把手毫不费力。
且皇上重孝,本就早已打算,也就是差个时机。
上辈子原以为被逼绝处不得不谋了心思算计,这世才晓原自己本就非善人。
觉得自己非善人的苳梅回府三天后陆续听到宫中传来消息,顾家小孙与文家嫡长孙入职工部,共同监造九安山青岩寺。
为金秋九月太后前往做准备。
满朝哗然,其中各种纠纷必不可说。
不过此刻回府马车上晃晃悠悠苳梅昏昏欲睡,大长公主歇了会醒了神,眼看要到苳府门前唤醒了苳梅。
“你晴兰姐姐亲事越近,晴芳那丫头整日沉着一张脸,便是我都哄不好半分。这两日庄子里新进了花木,那丫头提了精神邀了几家姑娘,届时阿梅同去可好?”
大长公主开了口,就没想着这外孙女会开口拒绝,苳阿梅在顾家享着不亚于嫡出小姐的荣宠,谁又不说这姑娘懂事乖巧……
哪怕宴请之主顾家三姑娘晴芳并未开口相邀,只是作为祖母的大长公主为小辈铺路,希望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派亲和。
苳梅以往或许听不出外祖母句句机锋,如今不知是心态变了还是心里年岁渐长,再生不出今晨今世重来首次见到外祖的喜意。
回答也并不得大长公主欢喜。
“许是去不得了,祖母前往青岩寺参佛,遣了阿梅下山却交代了阿梅琐事。肃州上年隆冬雪大,于京郊逃来些许难民,祖母布了粥棚让阿梅前去。”
大长公主皱了眉:“没得让你去的道理,你年初及笄,如今应同姐妹间玩闹些许日子。”大长公主旧意重提,想的是苳梅的亲事。
太子大上阿梅三岁有余,又一同长大,与阿梅也是般配,自己撮合不怕成不得,可苳家这意思是多留两年?
那太子可等得?
听闻宫里已在给二位皇子选妃。
“晴兰晴芳姐姐二九芳华,当是妙龄。”苳梅低垂眉眼,看着手中漆红的长匣子,戳了大长公主的心口子。
大周贵族女子讲究些,自大周建都百来年天下安定,故而很多女子婚龄也往后靠了靠。
一般及笄过后半年内议亲,两载稍余才会婚嫁。
晴兰晴芳是大舅母所出的双生姑娘,在顾府排行分别是二姑娘和三姑娘,比阿梅长了三岁。
大长公主疼在心窝子里,就是议亲都特意晚了半年,出嫁也是一拖再拖。
这轮到不是自己家的孙女,就想着早些得利?
没得这样的道理。
马车到了苳府门前停下,苳梅抱着匣子趁大长公主被噎的一时开不了口跳下了车。
于车外见到后面停下马车赶来的夏立春霜二人,在车外跟大长公主请了安:“外祖母劳累一日,回去好生歇着。”
大长公主在马车内没回话,任由车夫打马回转,驶离苳府门前。
苳梅目送顾府马车拐过街角,才浅笑回身走进苳府。
前世她出嫁早些,是太后旨意,成全了所有人。
离了苳府时,苳梅自认是全了文云柯夙愿。
可当时苳家已不存,顾家却第一时间表明立场不会对她庇护,她竟无处可去。
低头间嗅着怀中留仙花浅香。在两年后,凤仪宫成片留仙花会被一把火焚烧殆尽。太后薨逝,皇上重伤缠绵病榻,太子之势本大盛。不料此时南郡连丢十三城,李家不畏外敌,李素素父亲李铎险计夺回七座城池,皇上沉思赐了婚。
李家有女,婉静贤淑,特赐予梁王为妃。
皇上疼佑太子,所下旨意过了太子目,那李家素素,本意赐为太子侧妃。
太子婉拒,旨意出得宫廷,太子便失了朝中泰半人心,举步维艰。
梁王越发得势,太子后来只空担了个名头。可就是在朝中越发不起眼的太子,最后记忆里不容她出得满京城的那人,却在第一时间带人站在苳府门前迎她。
冲她浅浅唤上一声:“阿梅,我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