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黄昏流光飞逝的时刻,夕阳的光华慵懒而深沉,淡金色的光线镂过窗棂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唇畔的笑容宁静而安闲,白色眉睫下,狭长的双眸中流转着如同一汪静水般的光色。
陶小夭有些为难的说道:“师父,这样……没关系吗?是你说不许让别人随便看我身体的,但是你……好吧,虽然好像没什么,但是总感觉好奇怪……。”
岚卿眉间有清浅的笑意:“师父可以啊。除了师父以外,这个世界上不可以让别人看到你的身体”他垂下眼睑:“还除了你未来的……夫君。”
陶小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这样啊。”
“哎师父你在看我胸前肿起来的这坨肉吗?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这里才会肿起来的?或者被人打了?我不记得我被人打过这里啊……而且有时候还很痛呢”
岚卿重重的咳了一声道:“不……不是生病。以后,多吃点,会发育得更好。”转瞬,岚卿又想到如果小夭发育得很好,以后长得更漂亮,身材更迷人,岂不是会有更多的人来和他抢?!不,不行,这绝对不允许。旋即,他又反驳自己道:“算了,不要多吃了,还是小一点吧,小一点好看。”
陶小夭茫然的看着他,听着他的自言自语一头雾水。
岚卿挽起大袖子,拿起一旁的胰子,往陶小夭粉嫩的肌肤上擦抹。
“好痒,不行了,哈哈哈哈……。”陶小夭痒痒肉奇多,染了水的胰子滑溜溜的,只是经过她的腋下都会笑得不行。
“怕痒好,会疼人。”
她垂下的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迷蒙的眼神中流露出静谧的幸福。
“等我好了,也给师父洗吧,好不好?”
“……不,不行。”
“为什么?”陶小夭嘟着嘴别过头。
“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那我就一辈子都不要长大。”她说得轻巧而天真。
“人总是会成长的啊,曾经我也以为你永远不会长大,可瞧瞧你现在,个子长高了,模样也变了,脾气也长了不少……。”
他低下头,银丝垂落,在风中轻舞。
陶小夭看着他的容颜在夕照灿烂的光芒里有些晕眩,有那么一瞬,她的心跳仿佛停止了。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总之,从未有过。
算啦一定是太害怕了才会这样,一个老头子长得那么帅瞧见了不害怕才奇怪呢……
她这样想着。
时间就在两个人的缄默中缓缓消逝。
良久后,陶小夭轻起唇齿道:“师父。”
“嗯?”
“你能不能坦诚的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你……是不是为了利用我,才会对我这么好的?”她没有看向他。
岚卿的手僵住了,水珠滴答滴答的落在小夭的躯体上。
大团白云浩浩荡荡的在蔚蓝的天空中游走,洒下一片阴影。
陶小夭唇瓣勾勒起笑容:“也许在你看来是利用,但是在我看来这是无怨无悔的守护。”
他嗯了一声,继续为她擦拭着身体。
“如果我有一天离开你,也肯定是因为忍受不了你的脾气,你的冰块脸而嫁人去了!所以,就算是利用我,也请用真心待我!”
岚卿打趣道:“再胡言乱语就给你随便找个人家嫁了,闭着眼睛挑一个。”
“那我就一辈子烦死你!然后再烦死他,折腾死他全家,和他家邻居!”
他笑了。
她第一次见他这样内敛而温柔的笑。真好看啊,而且,看得心里还暖暖的。
“好啊……烦我一辈子吧。”
好在陶小夭的精神并没有因此而萎靡不振,每天都嘻嘻哈哈的,指使岚卿干这干那,而岚卿却没有丝毫的怨言,平时她没事做的时候,他便找些话本给她念,同她说说话,聊聊天,不知不觉的,他的话也多了起来。他总说:“我上辈子欠你的。”
半年后,陶小夭的手脚渐渐有了知觉,岚卿经常帮她活动双臂,慢慢的,她的手臂已然活动自如。于是便被岚卿赶着下地走路。
“步萝莉说了,你若再不活动活动,腿就废了。”
“啊?你说什么我鼻子不通气我听不清啊。”
“……。”
树叶沙沙作响,几片叶子被风垂落,飘飘摇摇的落在了六角飞檐旁的池水中,圈圈涟漪荡开,裂了一池的金色光斑。
亭中,阳光半明半暗的洒落进来。
岚卿弯着腰扶着陶小夭的双臂让她尝试着走路。而陶小夭像是个刚学走路的小孩子,一步一步颤颤巍巍的。
“我松开了,你自己走走试试。”
说着,岚卿缓缓松开她的手臂,而陶小夭的腿却一软摔倒在他面前。
已经数不清摔了多少次了。
陶小夭在地上很安静的低着头。岚卿将她抱到青石墩上,蹲下身子给她掸着衣服上的尘土。
陶小夭又难过又着急,咬着唇瓣,眼睛里水汪汪的。
岚卿知道,人在生病中总是很脆弱的,若是以前的小夭,必定锲而不舍。
“怎么,这么快就想要放弃了?”岚卿将她的发丝别在而后。
陶小夭颔首不语。
岚卿站起身,负手背对着她。
“过去的你,从来不懂得放弃。记住——永远不要依靠别人,即便是你最亲近的人。”
她茫然的凝视着他的背影。
因为,他不知道他还可以让她依靠自己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去保护她。
阳光中,他向她伸出手。
苍白而骨节分明的十指
“你要尽可能的强大起来,在有天我要杀了你的时候,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我。”
她抬起头,满目泪光,心中交织着许多复杂的情感。
她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嗯!”
然后,就在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又重新站起来的情况下,陶小夭终于可以一个人走几步路了。
那时陶小夭突然想起贺绵绵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小夭,你也一定在母亲的怀里听着她的小曲儿而睡着,在父亲的搀扶下学着走路,只不过你不记得了而已。”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那个在夜里给她唱歌哄她睡觉的人,那个曾经对她关怀备至,曾经喂她吃饭给她洗澡。曾经带着她去看如画美景的人,那个让她重新拾起信心的人,只有一个人。
只有你,师父,在我的生命中刻下一个又一个沉重的痕迹,随着岁月的积淀,那些过往只会越来越深刻清晰。
夜晚,她醒来,发现岚卿坐在床边,强睁着已经酸涩的眼睛,在微弱的烛光下为她缝补着衣服。
那是她因为学走路而弄破的裤子。
当真是……慈师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也不知道怎么了,陶小夭鼻子微微的一酸,也许是因为太幸福了吧。
岚卿见她醒了,便放下手中的针线道:“想如厕?我扶你去。”
她却突然起身紧紧的抱住了岚卿,岚卿一愣,却没有推开她,而是轻轻拍拂着她小小的身躯。
“怎么了?”
“喜欢你……对我这么好。”
他轻柔的笑了,唇畔的笑容仿佛镀上了一层晕黄的烛光:“傻孩子……不就是缝个衣服。”
陶小夭探起身,火热的唇瓣吻在他的脸颊上。
岚卿一愣,窗外桃花花瓣自树梢悠悠脱落。
“不跟你说了肚子要炸了!”陶小夭着急忙慌的穿好鞋跑了出去。
如水的月光下,岚卿颤抖着伸出骨节分明的的手指,摸着脸上湿乎乎的口水,目光出神而暗烈。
战争过后的数日,仍有一部分古华弟子留在右安城做善后工作。面对昔日平静祥和,如今却已面目全非,萧瑟寂寥的右安城,许多人不禁流下了眼泪。那是他们的故乡,生活过的地方,那里承载着沉甸甸的回忆与历史,如却今被战争无情的践踏,痛失至亲,流离转徙。
岚卿上仙去了一次皇宫,据在场官员口述,那****诚恳请求将右安城的存活下来的全数人口迁徙至古华城。
龙胤皇帝泪流满面,遂恩准。
官员们终于亲眼目睹了传说中岚卿上仙的风姿,一袭蓝白道袍,青玉冠拢鹤发,他负手而立,气势傲然疏离,如剔羽银眉下是一张精致的容颜,那双眸流露出的寒气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朝堂之上,就连三千珠帘后的九五之尊在他的面前都显得如此卑微。没有人敢去想象到若是他微微一笑,惊艳了谁家的深闺女儿。
宫阙玉阶之下,他负手缓步离去,白袂银丝擦过汉白玉瓦,殿前花落如清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离去而远望,思绪被抽离,久久不能忘怀。
那一年,是龙胤二十六年,夏。
陶小夭恢复得很好,她又能翻天覆地的折腾了,自然古华派难得的安静也被她打破。“陶小夭!你给我滚出学堂!”这样的声音经常在慵懒的午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