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完,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高考的气氛是真的出来了,紧张、忙碌。我们是理科生,所以几乎是处处都可以听到读书声。晚自习的时候,有人受不了教室里那样的气氛,便把凳子搬出教室在阳台有灯光的地方一个人沉浸地读。
同桌赵雅不太在意环境的优劣,扯着嗓子背。而我看窗外,虽然视线里并没有很多东西。等大伙都累了,教室里一点点地安静下来,我就拿过书本静静地读。
发现自己看窗外几乎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因为那个转头发呆的动作几乎是无意识的。那时因为这个习惯还被政治老师狠狠地训过,只因为小高考近了。
我确定我是想着要认真听课的,想着想着思绪便偏离了。我不知道我在走神,也不知道那时我是在看窗外,更不知道老师喊了我好多声。赵雅碰我,告诉我现在的状况,告诉我老师问的问题的答案。我迷糊中站起来读了一段,而老师在讲台上恶狠狠地盯着我。
“窗子外面有什么?”他问我。
“天。”我小声说。
“有十足的把握政治得A?”
“不难也许不成问题。”
“那你也不可以课上这状态。”他是真的火了。
“下次不会了,耽误您时间,对不起。”
“坐下。”
还好后来我的政治是得了A,否则那个老师肯定看见我就会对我长叹。
小高考。
开考的前一天晚上,班上的同学疯狂地要起了电话号码。我困惑于这一现象,问赵雅是怎么回事。她告诉我,大家在考虑抄袭,听说老师监考会很松。我理解地点头。
“你也打算抄?”我小声地问她。
“本姑娘我做事坦荡荡,凭实力,不耍小阴谋。”
“好样的。”我拍着她的肩说。
那晚的背书气氛一直不是很浓,大家都在忙于存号码。我不断地环顾四周的状况,和赵雅感叹唏嘘。有一瞬间眼神碰到唐秋白的,我赶紧收回目光坐正身子。那一瞥告诉我他是很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其他的动作,我想也许他一直在看我。然后我又自嘲地甩甩脑袋,怎么可能,没良心的家伙。
小高考开始了,我们成了别人口中的战士,进入了一个小小的战场。老班的话是,战场再小也不能轻敌,一定得认真地对待,高考中每一分都有无法估量的价值。我们不知道敌人是,也不知道事实究竟和他说得差多远,从小到大被老师骗习惯了。初中时,说上了高中就轻松,上了高中才知道苦日子才真正开始。
进入考场,入场前监考老师拿着金属探测器在我们身边晃,一本正经。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做做样子,走个形式。很多学生是带着手机进的考场,考试期间也可以随时看到有人在看手机。突然觉得极没意思,我们那么拼命地背书算什么。
真没想到考试期间会抄得那么疯狂,大家都不再去背书,尽是讨论怎么抄袭,讨论已经抄过的答案。我趴在课桌上,赵雅还是坚持地背她的书。下面只剩下一门历史,放在次日的上午。听来的消息是,最后一门都很难,不容易得A。
我一直在想,这个考试是极不公平的,最后可能是努力都是徒劳,而投机的人真的得了利。我越想就越提不起兴致背书。
“你干吗?思哲。”赵雅把我从课桌上拉起来。
“我在考虑明天要不要带手机。”我没精打采地说。
“没出息。”
“可是,真的很不公平的。”
“自己问心无愧不就好了。”
“可是没人知道你是问心无愧的,没人在乎你的过程,人家只知道你的结果。”
赵雅白了我一眼,“随便你。”然后又专心致志地读起书。
我是和别人互存了号码,一个晚上我都在弄这件事,一直纠结于要不要这么做。而赵雅一直心无旁骛地背书。
终于到了进考场,我不安地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在考场门外迟迟不敢进去。对,到了这一刻我还在犹豫,到底是带还是不带。最后我选择了学习赵雅,我把手机塞在书包里放在外边,走进了考场,我想带着手机的那种不安心情也许会把这场试考得更杂。
消息是真的,历史卷很难,难到我做到一半就没了得A的信心。我咬着牙,拼命地在答题卡上写上字,尽管我不知道那些字和标准答案究竟差多远。看着自己选出来的ABCD,我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我想,这次是真的挂了,连B都危险了。
小高考终于是完了,赵雅一直是自信满满,相信4A是没问题的。我托着下巴,要死不活地说,希望阅卷老师仁慈一点让我历史得个B。
“早干什么去了?你不是带了手机了吗?”
“可是,我没敢带进去。”我可怜兮兮地说。
赵雅无奈地长吐一口气,“这就是犹豫不决的后果啊,没主见的结果啊。”
也许我果断一点结果就不会是这样,我没有下决心去把书背熟,在纠结于是否带手机中把时间浪费得干净。
接下来的日子,总是听到大家对于小高考的讨论,当然不是对试卷的讨论,而是考试期间那些让人大跌眼镜的事。
坐在座位上就听后面的同学说:“你考试抄了吗?”
“抄了啊,不抄傻啊。”他的同桌接着说。
“也是,那些老师好像都商量好了似的。你知道吗?好多金属探测器是坏的,好的也有很多都是关掉的,所以都不响。”
“真的啊?”
“嗯。我们考场监考老师对手机视而不见的。”
“我们也是。哎,你说,那些答案哪里来的啊?”
“不知道,不过好像都是正确答案。”
听着他们的谈话,我把脸埋进课本里,想笑却笑不出来。
考试结果出来那一天,每个人心里都有着紧张感。老班把成绩单拿到教室里,扫视全班,然后慢慢地说:“现在公布小高考成绩。我读,你们仔细听。”
教室里很安静,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座位上,不自主地压了压呼吸。
我没有记住太多人的成绩,听到自己得了3A1B时,我还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赵雅过来拍我的肩,“放心了吧?”
“嗯。”我笑笑。赵雅毫无悬念的4A。我说:“以后向你学习,自信加坚持。”
人说在学校的日子度日如年,其实时间还是很快地滑逝了。由夏而冬而夏。
小高考后的考试让我看清了现实,是我收回注意力的时候了。不去想程晗,不去想唐秋白,只想着成绩。
高二快结束了。一天赵雅告诉我,张晓找我有事,体育课会在看台南侧等我。我问是什么事,她说她没说。
体育课,我去找张晓。她站在那里不断用脚拨弄着草坪。我走过去,“你找我有事吗?”
她抬起头冲我很友好地笑。她说:“我要转学了,想和大家认真地告别。”
“转学?”
“是啊,我爸把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只等我走了。”
“你愿意吗?”我问她。
“都这样了,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她很涩地笑了笑。
“你和唐秋白……”我没有问下去。
“我和他一直都那样,没什么,也不可能有什么。有机会你还是多找他说说话吧。”
“可是,我们已经不说话了。”
她没再说什么,然后把手里的一个密码本拿到我面前,蓝白嵌合的简单封面。“给你。”她说。
“这是?”
“我的东西,自己以后不想再看见它,又不忍心扔掉。你帮我保存吧。”
“我?”我诧异地看她。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要问我为什么。”
我接下来,看了看她,没问为什么。
她说:“希望我们以后还能见面。”说完便走了,留给我一个背影。
张晓走了,唐秋白旁边的座位空了下来。我没有再搬回去,我比较喜欢现在的同桌赵雅,喜欢她那豪爽的个性。我似乎总是看到唐秋白的落寞,但只是告诉自己那只是自己的幻觉。他整天坐在座位上,不和周围的人讲话,安静地做习题。
张晓给我的本子我收了起来,那个是锁上的,我没有密码,也没有十足的好奇心。于是,它一直躺在没人碰触的角落。以致后来我想起它时,它已经覆上了一层灰尘。
而我也没想到这个被我忽略了很久的本子竟让我的生命发生了转折,没有留下更多的遗憾。
暑假又开始了。面对越过暑假即将来到的高三,我很难兴奋。去书店买了几本复习资料,抱回家的时候暗下决心这个暑假绝对不能荒废。可是,事实永远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假期的最初几天,我履行着对自己的承诺,认真地趴在书桌边看买来的复习资料。橙子总是黏在我的周围,围着我的脚不停地蹭。这时候我会爱怜地把它抱起来,放在腿上,轻轻地抚摸它的毛发。然后,它就温顺地闭上眼,找个舒服的姿势开始睡觉。听老妈说,这只猫很贪睡,是猪的习性。现在它已经长很大了,肚子肥得近乎垂地。
晚上,我把橙子留在房间里。我坐在床上看书。它则很安静地趴在我旁边,有时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没事还会低叫几声。程晗这时候给我打了电话。我一边抚摸着橙子,一边接起电话。
“怎么想起打电话给我了,程大晗?”我声音里有明显的笑意。
“因为没什么事做。哲哲……”他叫我的名字,却没说出下面的话。
“怎么了?”
他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下,“想让你陪我过完这个暑假。”
“嗯?有点像生死离别的台词。”
程晗笑起来,“想象力真丰富,你。”
“不是,是你说得像。”
“那你愿意?”
“当然,我很愿意。”我高兴地说。
那时我是开心的,因此没有想过程晗提出这种要求的原因。
第二天程晗骑着脚踏车来接我,他看着我说,他要用这辆脚踏车载着我看遍A市的每一个角落。听着他说这些,我有种想哭的冲动,是因为感动。接着却又说出一句特煞风景的话,我说:“程大晗,你确定你没吃错药或者现在在发烧?”
他揉我的头发,笑。“我很清醒。”
“那好。”我跳上他的车,出发。一直不知道,程晗浪漫起来是这样的。
我们在路上达成共识,首先去我上个暑假打工的书店。我们慢悠悠地到那里,学长不在,听老板娘说,他没回来。我们在书架间抚摸那一排排书,重温了以前的感觉。我不时转头冲程晗笑,心里很甜。
我说:“记得橙子吗?它长得好肥,整天吃完就是睡。”
“橙子?”程晗好奇地看我。
“哦,就是你送我的那只白色小猫,现在已经成大猫了。”
“它叫橙子?你起的名字?”
“是啊。”我突然发现接下来还有更不好解释的东西,于是连忙接着说:“是我妈取的。”
“阿姨还有这份童心?”程晗好像在憋着自己的笑,“而且这么巧用到了我的姓,还真是有缘呢。”
“是啊是啊。”我没底气地说。
和阿姨告别,我们出了书店。我们又去了那个以前一起常去的公园。公园里色彩缤纷,各色的花朵在碧绿的叶子中显得夺目。我在一大片百合前停下了脚步,不自觉地看了很久。很美的一片白色。我转过头要和程晗说话,却发现他在拍我。看见我转过身,他放下相机走到我身边。“去别的地方再看看吧。”
“你还带了相机?”我问他。
“是的,想记下一些东西。”他淡淡地说。
“那我帮你记下现在的你。”说着我就要拿过他手中的相机。
程晗握住我的手腕,停下了我的动作。“今天只想拍你。”
看着他的笑容我没开口拒绝,缩回自己的手。我们并肩继续向前走,我不时侧头偷看程晗。现在的程晗,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让我想入非非,像极了一个梦。
“为什么老看我?我很奇怪吗?”他突然问我。
“不是很奇怪,是非常奇怪。”我很认真地说。
“那就让我奇怪一个暑假?”他眼睛里是征求的目光。
“好。”我收回自己的目光。
对于程晗这样的行为,我不可能没有丝毫的疑惑。晚上洗漱完后,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却还是不能想清他这种行为的出发点。我抓起枕边的手机,拨了程晗的号码。
“怎么了?哲哲。”
“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什么想不明白?”
“你为什么这么奇怪?”我看着房顶,等他的答案。
他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哲哲,你会觉得我自私吗?”
“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应该离你远点的,不是吗?”
现在换我沉默,我一直盯着房顶,不知道要说什么。很久,我轻轻地说:“可是我很开心,谢谢你。”
程晗在电话那头笑了,“傻瓜。”
我也笑了,没去反驳什么。
“哲哲,临近开学的时候我就要离开了。”程晗突然这么说。
笑容僵在脸上,我本能地问了一句:“为什么?”然后我想起学长对我说过的话,他已经待不下去了吗?这就是他变奇怪的原因吗?可是,为什么是要我陪他过完这个暑假?
没等他解释,我又说:“你,舍得吗?”
“舍不得。”我听见电话那头有点压抑的声音。
“那就留下来啊,把高三读完哪。”我有点急切。
“我不想被安排,高三以后怕什么都迟了。我也就平庸了,回不来了。”
我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睛开始迷离。吸吸鼻子,我小声说:“你决定了吗?”
“嗯,决定了。”然后又说:“谢谢你今天能陪我。”
“谢什么?我还要陪你一个暑假呢,我从不食言。”我换上豪爽的语气。
我想象他应该被惊了一下,然后才释然地笑,“好,我们一起过完这个暑假。”
我想问,想和我过完这个暑假是因为你喜欢我吗?可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问。
放下电话,我把灯关掉,觉得一切都冷了下来。陷在黑暗里,我看着窗子中泄进的月光,毫无睡意。听见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支起身子,看见了床下的一团白色。掀开薄薄的丝被,我把橙子抱上来,放在怀里,轻轻地抚摸。
程晗不可能用脚踏车带我走过A市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只是找绿色多的地方,享受自然。我们很少提到他说过的那个不远的离别。我坐在车后座,看眼前晃过的风景,和他聊天。“这条路没有尽头,我们就这样骑下去会怎样?”我近乎呓语。
“我们会觉得单调,会厌倦,会想停下来。”程晗自顾自地说着。
我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我可以认为我们这是在谈恋爱吗?”
他没回答,一直骑。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哦。”我用手指戳戳他的后背。
“哲哲,没结果的。”
“我都知道,可是我想。”我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再说话,我看着四周的景色。一大片草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扯扯程晗的衣服,“程大晗停下,我们去那里看日落。”
程晗停下,我下了车,指着那一片草地,“那里。”
他推着车跟在我后面走,看到偏西的太阳,“哲哲,你不要回家吗?阿姨会担心的。”
“没事,我妈很放心我。”我边走边转回头对他说。
来到草地上,程晗停下车。四周的空气都很清新,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笑着说:“真好。”
程晗坐在草地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看着快要下沉的夕阳。我安静地挨着他坐下来,用手托着脸歪着脑袋看他,像在看一幅画。他突然转过头,碰上我的眼神。我奇迹地没有收回眼神,一直看着他,从来没有真么大胆过。
也许是大自然的景色太过醉人,程晗主动吻了我。他的唇贴上我的唇,我闭上了眼睛。良久,他放开我。我睁开眼睛,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把我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目光转向夕阳。我近距离地看着他的侧脸,心一直不停地跳。
后来,我们没有讲太多的话,我靠着他的肩膀,看着天边艳红的夕阳,看着我们陷入一片柔静的红色温暖中。感觉不出时间究竟是停留了,还是走得更快了。
程晗的声音把我从梦中惊醒。他对我说:“哲哲,我们该回家了。”
我抬起头。他站起来,伸出手来拉我。我把手给他。程晗推着车,我们依旧沉默地向前走。突然觉得心痛,程晗走后,我将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回忆现在。就像现在,我连我和唐秋白之间的平淡都无法平静去回忆去忘记。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程晗叫了我几声,我都没回应。
晚上,我抱上橙子去了小夏家。我到的时候,她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硬是把她拉回了房间。我抱着橙子爬上她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