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了浮士德。我哭了。我们人类和恐龙有着同样的致命弱点。只有一个人,即作为人的耶稣最终战胜了这个弱点,从而使我们人类避免了灭顶之灾。我哭了。我们正在避重就轻地疏离耶稣精神。怀着崇高的眼光和目标,像浮士德一样冲破了重重险阻,但在窄门前我们累了,或者是自满了。我们个人也好,种姓也好,人类也好,将像恐龙一样而绝灭么。那将是一种古已有之的悲剧类型,浮士德式的,恐龙式的。有另一种悲剧类型,无可比拟:舍身取义的救赎悲剧,耶稣式的悲剧,至高至美的悲剧。我们正在追踵侏罗纪的前辙,而背叛耶稣的十字架。我们惧怕十字架上的悲剧至高至美地在我们身上重演么。我们宁愿是恐龙,是浮士德。玫瑰酷儿为此而悲泣。
拉撒路抚摸着我的头颅,童弱地安慰我:如果想,我们从现在开始,大头朝下地生活,与世俗的爬行方式相对抗,而且一直坚持下去,并不迟晚呀。到了子夜,我停止啜泣,在热烈的夏夜风气中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然后揩干思想者的眼泪,问拉撒路:已经到了世纪末,也不迟晚么?拉撒路笑了笑,笑纹中包含了侏罗纪的许多往事、悲伤、成就和辛酸。他/它说:对于我来说,世纪末已经过去。死亡,灭绝和化石,已以蛋壳作为符号从我的灵魂和肉身上脱尽。关键的是,从今夜起,我必须重新开始大头朝下式的生活,并且坚持下去,没有止境。我只告诉你和赖锡斯,我从化石中复活的目的就在于此。假如你们感到了同样的新生,就会与我一样感受到生命的这种魅力,唯一的至高至纯的魅力。你感受到了么?说着,他/它把我拥入怀中。从拥抱到拥抱,我在像煞时代的时代边缘,终于感到一种超越时代、地域、种类、世纪和此身此生的欣喜。在这种油然而生的心灵境态中,我和小恐龙拉撒路一齐倒立起来,把头抵住大地,把尾尖或足尖探向星月浩渺的夜天。从此,我们将用人和恐龙不同的躯体,以同一的大头朝下的生活方式追求不朽。
我们倒立着,任头发一根根钻入泥土,成为须根,将我们深深地栽植在土壤中。我们核桃状的思想,不再上升,也不再下降。地球替代了核桃在宇宙中的形态和位置。地球在星与星之间,升起,降落,再升起,再降落。主宰地球的,不是我这样逃离或贴近主流和核心的人。地球在年代与年代、日与月、人与人、思想和思想,事件和事件、戏剧和戏剧间飞行。它被抛起,在空中移动,纵向或横向移动,上升或下降,左倾或右倾或居中,直到下一次被神力举起。其线索,高度跨度,弧度,无度的方向性和力量指数,承载着历史,宇宙的结构,人与物的关系,也承载着政治斗争,和平交往,军事行动,教育的失误,性交,建筑物的毁坏和建设。等待着虚构者来观察的猫不止一只。残忍的毒气盒也不止一个。我从小贩的喑哑和声中,冰川底层溺死的潜水者的鸣咽中,听到了霍霍人心被恐惧激起的恶意。消除恐惧和恶意的新游戏主义途径,其实只体现为一个立场和一种姿式。
我在地球这枚核桃上与一只小恐龙大头朝下背靠着背倒望着核桃上的世俗社会。笑声和泪水是它的秩序。核桃被抛舞着,不知何时会被抛舞者弃置或者滑出轨道陨落成灰。核桃上的人们,心地凄惶,手忙脚乱,想抓住核桃的主宰权限。人们抓不住,便建立了巨国和豆国,法庭和学校,便分别出男性和女性,多数派和少数派,异性恋和同性爱。人们在试图以种种象徵使自已品尝到主宰者的滋味,并借此获得安全感。我对恐龙拉撒路说,新游戏主义的最大贡献是告诉人们,权柄和安全不过是人的一种想望。地球是一颗大一些的核桃。核桃是一个寓言。
旧游戏主义者猫眼靓丽男的抛核桃是一种立场。萧统和快乐王子的根也核桃梢也核桃是一种立场。水晶狐狸的恋友树的稻秸雀巢是一种立场。窃儿和罗克的珊瑚状态也是一种立场。玫瑰酷儿将玫瑰酷儿的立场转化为地球的立场。玫瑰酷儿把地球转化为一个寓言,一枚新游戏主义的核桃。因为这种转化,太阳系和太阳系以外的无限星斗,都被他们倒立的姿式看成了满天抛舞的核桃。抛核桃者隐形。思想在空中沿着被抛出的轨道运行。有时,会有些思想偏离预定轨道,发出一道凄凉而绝望的弧光,陨落,耗散,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