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尸体,哀鸣的马匹,以及站在附近的两个人。
云悄悄已经恢复了一定行动力,起码静站着是能够办到的,她从安夜背上下来,有点儿不敢去看安夜平静到有些冷漠的脸,她低垂着眼帘,当听到小刀与骨肉摩擦的声音时,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把头埋得愈发深了,好像一只蜷缩的猫儿,屏住呼吸,不曾发出些许声响。
片刻后,身上带着些血腥气的安夜来到近前,身上系着一个袋子,把一片阴影投在云悄悄身上,于是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怯怯地看着安夜,当视线掠过安夜腰间那只袋子时,不由自主地瞳孔一缩,她知道那里面装着三只左耳,三只从那三名死去沙骑兵身上割下来的左耳!
收集一路上击杀的凶徒或妖兽的部位,作为此次试炼的加成分,是宗门规定,在限定时间前到达只能算是合格,要想获得高分,需要的便是此类的加成分。
云悄悄是知道这个的,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她没有想过,当第一次面对这类情况时,便是如此惨烈的同类操戈,甚至于从死者身上取下证据,这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也对这一切的造成者,始终冷着脸感受不到半丝惶恐的安夜,难以避免的产生泛自心底的害怕与逃离。
毕竟在今天之前,他们还只是陌生人啊!
安夜也许是察觉到了云悄悄心间的情绪,安静地看了云悄悄一会,然后背对着她,沉默地蹲下身子,把未沾血腥的背部留给她。
上去,或是不上去,这是个让人为难的抉择。
云悄悄咬着下唇,摆弄手指,她在估算自己的力气,最后的结果并不让人灰心,或许最初的阶段有些难熬,但很快,应该就能够自如地行走赶路了。
在云悄悄思考计算并纠结反复的时候,安夜背对着她,不见半点急躁,微低着头,好似睡着了一般,面容恬静不见波澜。
在马匹终于耗尽力气,不再哀鸣的时候,一双纤葱手掌在经历抉择后,还是搭在了安夜的背上,感受到身后的重量,安夜身体没有一沉,反而是微微一振,一如身体主人的情感变化。
直起身,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如先前般沉默,只是当细微呼吸在耳边缭绕的时候,温暖依旧,这让安夜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眼神深处点点闪亮。
连自己都害怕的自己,原来并没有遭到抛弃,这样,真的很好。
荒漠,在安夜脚下不断后退,当烈日不再,天空中飘起丝丝缕缕雨点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处春意盎然的野外,在穿越一片树林后,视野豁然开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青绿的漂亮湖泊,雨滴打在湖面上泛起点点涟漪,湖泊边缘长着各色花草,在雨滴的映衬下显得娇艳欲滴。
对于从炎热枯燥的荒漠跋涉而来的安夜两人来说,此刻所处的环境不亚于从地狱来到天堂,望见湖泊后便蠢蠢欲动的云悄悄早就饥渴难耐,从安夜身上一跃而下,结果气力不够打了个滚儿,等从草地上爬起来后,也顾不得狼狈,欢呼着便往湖泊跑去。
安夜跟在身后,亦是面带笑意,来到湖畔后满足地喝饱水,随意坐在地上,一边看云悄悄玩水摘花,一边往四处打量,尤其是不远处一片白色莲花,娇艳妖娆,十分引人注目。
不过当安夜凑近观看后,脸上不由露出狐疑的神色,似乎有些不确定,随即喊来云悄悄,指着眼前这片莲花问道:“你看这是不是云莲?”
“云莲?”
云悄悄低下身仔细看了看,片刻后面露惊讶,说道:“还真是,虽然云莲不好分辨,不过我以前见过,不会看错。”
“那这么说,这座湖里是长有星草了。”
云莲星草相伴而生,这是宗门百科中明确写有的内容,断不会错。
“也应该有妖兽。”
见安夜有入水采摘星草的迹象,云悄悄连忙补充道,担心安夜因为想要星草,而负伤最终耽误试炼。虽然星草是不错的灵草,对于身体素质提升以及经脉强化有一定的效果,但这种天地灵草附近多半有妖兽守候,而且眼下又是入水采摘,若是发生水下战斗,人类天生便会吃亏。
一旦安夜在这里负伤,那么接下去的路程,对于这势单力薄的二人组来说,将会变得十分困难。
不过安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对于这星草,他可是势在必得,无他,当初落下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乃至伤了根本,非长久调养不能治愈,而他自从到了涛阳宗以后,便为入门试炼而努力,既没有充裕时间也没有丰沛财力购买天材地宝进食,所以眼前这星草,他是绝不愿错过的,即使可能面对妖兽,他也宁肯一战,换取星草!
“你决定了?”
云悄悄有些不开心地问道,其实心中已经从安夜神色中得到了答案。
“恩,你在一边等会,我很快就搞定。”
安夜露出一个微笑,毫不顾忌地当着云悄悄的面开始脱起衣服。
“呀!”
云悄悄面色绯红地连忙转过身,嗔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算不想我劝你,也不用这样啊!”
回应云悄悄的只是一声入水声,听到响动后,云悄悄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却还在波动的湖面,有些生闷气地甩了甩头发,视线一低,瞧见安夜扔在地上的衣服,犹豫了会,最终还是不情愿地嘟着嘴巴,挪着脚步拾起衣物将其整理好,随后双手抱膝坐在湖畔,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渐平静的湖面,开始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湖面突然开始剧烈的波动起来,大片大片的湖水被掀起,隐约可以看见一只巨大的妖兽在湖面下浮动,长满鳞片且粗壮的苍灰色尾巴甚至还破水而出,激起大片水花!
当血色渐渐从湖水中泛起,弥漫一小片湖面的时候,云悄悄再也不能保持镇定,着急地站在湖边,看着翻滚浑浊的湖面,翘首观望,试图看见安夜的身影,却迟迟不能发现安夜的踪迹。
过了一会,整个湖面开始慢慢平静下来,血色从湖面晕开,仿佛夕阳染红云彩,显出动人心魄的瑰丽来,然而云悄悄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感到得只有绝望。
安夜,似乎失败了。
她悲哀地想到,眼中逐渐泛起晶莹,但很快,她便惊讶地张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指着从湖面中露出的一张笑容灿烂的脸庞,握紧拳头恨恨地用力挥击了一下,旋即闭上眼睛扭过身子,不再去看,然而在这无人见到的一刻,泪滴沿着脸颊淆然落下。
谁说开心不能流泪?
云悄悄觉得自己很开心,但眼泪,就是忍不住流下,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庆幸吧,庆幸刚有的朋友没有早早失去,还能陪在她的身边,同她走接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