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里的傲慢。好吧，其实完全可以换个说法：那是一种继承自祖祖辈辈的、顽固而执着的、根深蒂固的强烈自信。对于巴黎女人来说，遵从自己和表达自己是如此重要，她们总是热衷于固守自己的矜持，不愿随意放弃自己的生活方式。比方说，巴黎女人绝不会放弃自立自主的机会，即使她们对着男人花枝招展、巧笑倩兮、温柔婉转，但是别期待她们会对男人百依百顺。我认识一对夫妻，妻子是巴黎人而丈夫是意大利人，有一次我们聊天的时候那位丈夫开玩笑地说：“我本想把她变成一个意大利女人，没想到她却把我变成了法国男人。”我问他这种改变都有哪些具体的实例，他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就是那种——你知道，潜移默化的。如果我们意见相左，她并不会和我争吵，不，非但不吵，还总是以很温和的态度接受我的意见。但最后的结果却是，隔了几年后我突然发现，她的生活习惯变成了我的！我被她彻头彻尾地改造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凑到我耳边放低了声音：“现在在我们家，连比萨和意大利面都不吃了，因为她说不能在家里吃快餐！”在他的大笑声中我只好偷偷咋舌。
其实，在这个时尚之都到处都能找到巴黎女人傲慢的例子。比方说，尽管时尚在年年变化，尽管巴黎是世界上最大的时尚制造地之一，但生活在这里的女人却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审美方式。她们让全世界的人都随着自己制造出的时尚潮流而涌动，自己却站在垓心全然不为所动。
在巴黎街头随处可以看见的是上个世纪的搭配方式，甚至很多人还在坚持从上上个世纪、上上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优雅原则，这实在是我没来巴黎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当然问题就在于，她们就是会把这些搭配和原则弄得跟自己妥帖无比，而绝对不会让你觉得她们过时、老套！
我的巴黎朋友偶尔会对当前的流行嗤之以鼻，对我新近购买的一些时尚衣饰挑挑拣拣，但我却并没有多少反击的能力，因为她们总会有自己千奇百怪的方式，把一些很普通甚至很古旧的东西倒腾得风情无比——每当这时，我只能奉上羡慕和嫉妒。
很多人都说法国人傲慢，比如他们曾坚决反对启用贝聿铭来设计卢浮宫前的玻璃金字塔，就因为他来自“没文化”的美国！直到后来大家知道贝聿铭是华人才作罢。有时候我也会对这样的傲慢不以为然，因为实质上，它是一种文化和审美上的极度自恋。但也有很多时候，我会认为这种傲慢很精彩，尤其是当我看到巴黎女人那种对于自身和生活的美的精雕细琢的追求时，实在会忍不住认为，适度的傲慢的确是女人魅力不可或缺的部分。无论她们怎样慵懒散漫，但对于传统的迷恋、对于礼节的惜守却真的让她们风情万种。
时尚，性感and自重
上大学的时候，教西方哲学史的那个美国老头很受学生的喜欢，因为他相当幽默，能把枯燥且令人生畏的西方哲学讲得如天方夜谭般娓娓动听。有一次课间的时候，他坐在桌子上和学生们聊起了他的过往，他在学生时代混乱而众多的情史。按他的话来说，那是“狂放又迷茫”的青年时代。我们一帮学生听得如痴如醉，一边被他的言谈逗得哈哈大笑，一边津津有味听他评点各位女友，一边暗自感叹果然西方人就是这么开放又混乱。然后有个男生问道：“现在你有几个女朋友？”一听这话，他就连连摆手，立刻换上了又严肃又庄重的脸色来：“现在？不，现在我只忠于我妻子一人。”说完，这虔诚的教徒还手摸心口，郑重表示自己的诚恳。
我们纷纷相互对视，对他的言辞半信半疑。
后来在一次感恩节的餐会上我们见到了他的夫人，一位年过半百、和蔼可亲的法国老太太。闲聊的时候有人向她提到了上次的话题，老太太颇有兴味地听完了我们的转述，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在会场对面和别人聊天的丈夫一眼。对正是年少又对爱情抱持着朦胧和向往的我们来说，那一眼里的深情让我们很受震撼，而在了解了他们三十多年美满如初的爱情婚姻史之后，那一年，所有的女生都成了他俩的崇拜者。
究竟是迷乱还是忠贞？西方人的感情观成了我们心中的谜题。
答案在一年之后被给了出来。“爱情当然是多多益善，感情的交流和身体的性爱都是。这两者，哪一边都不该忽视。不过一旦结婚——”她做了个有点无奈，但又充满了无比幸福的表情，“结了婚的话，就该把一切都奉献给另一半。”
她是我近距离、长期接触到的第一个巴黎女人。我大三那年我们相识，她是到我们学校留学的法国学生。我以兼职的形式教她中文，不过不久之后，报酬就变成了她教我法语。
相识不久我就领教了她的强大能量：在入学一个半学期内，她换了四个男友！两个中国学生，一个美国学生，一个英国老师，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份辉煌的战绩。这在当年的我看来是难以接受的。对我来说，即使只是单纯的“谈恋爱”，即使双方都有着自由选择的权利，但无论如何两个人的相处都应该尽量相互忠诚，并尽可能地持久，因此我频频对她的这种“朝秦暮楚”颇有微词。在得知她和那个美国学生的交往只是为了享受性爱的快乐后，我直接崩溃了。尽管我理解成年人有满足自己生理需求的权利，也知道西方人在这一点上有着比中国人更开放的态度，但还是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朋友身上。于是，借着一次语言学习中的讨论，我向她表达了我的不满。
然后她有了上面的说辞。当然，在这句话之前，她还花了足足一个小时，用蹩脚的中文掺杂着我还不甚精通的法语，向我解释了她和这几个男人交往的缘由。正是在她这番自信满满又略显急躁的解释中，我深深地体会到了她与我的友谊，同样的，也确实地明白了她对于交往的诚意：她积极地享受爱情，却并不玩弄感情；她快乐地享受性爱，却不被性的愉悦所迷惑。这份坦然和优游，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到了巴黎以后我见识了更多的巴黎女人。的确，她们都和我的那位朋友一样，迷恋如此“招蜂引蝶”的日子。她们乐意与不同的男人发生各种或深或浅的关系，有时候长久地公开交往，有时候则不过做做一夜“露水夫妻”。我也对此司空见惯了，有时候耐不住寂寞，也会学她们的样子去寻找一些“浪漫的邂逅”——嗯，对于女人来说，爱情的滋味的确太美妙了。
享受爱情，享受性的生活，但并不轻信盲从，并不滥交胡来——现在的我正在学着巴黎女人这样的生活方式。至于我的朋友，她则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就在半年之前，她与一位生活在南部的机械师结婚了。我不得不承认的是，婚后的她变得更美丽了，那是一种成熟的平静的女人的美丽。当我偷偷向她提到她以前的罗曼史的时候，她俏皮又深切地眨了下眼睛：“都过去了。”
那一瞬，我想起了大学时见过的那位法国老太太。
巴黎女人的优雅拒绝术
世人都说，法国人很浪漫。对于这一点我在来到巴黎之前实在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只能从所看过的电影中模糊地感觉到，法国大概遍地都是爱情，人们总是自由而随性地追逐着爱情的光辉，而不愿错过任何一次美丽的邂逅。来了巴黎之后对这一点有了真切的感受，那就是：法国真是个搭讪的国度！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即使只是在街上偶然碰到了自己心仪的类型，也往往可以非常大方地主动搭讪，这样开放而明朗的态度实在让我颇有些震动——我可绝对无法做出对一个陌生人说“我喜欢你”这种事来！当然他们对此也有自己的解释：能够遇见喜欢的人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而任何美好的感情（对，感情，不是单指恋情，也可以包括友谊）总需要一个开始。尽管他们都对性爱抱持开放的心态，但并不是任何一次搭讪都意指着狭义的床上运动，很多时候，所谓“我喜欢你”只不过表示邀请你共进一杯咖啡，或是希望你来参加一次美妙的聚会。
所以，如果你在巴黎遭遇了一场搭讪，大可不必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着逃走；当然同样也别抱持着“过高”的期望，以为接下来一定有一场生动的艳遇。
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这一点如今被很多人滥用了。我曾听到一些稍微年长的巴黎女人抱怨，说现在的孩子们越来越轻佻；也有很多人以为一到了巴黎就是到了风流的乐土。但实际上，无论是真正的巴黎女人还是巴黎男人，其实对这样的行为都是很谨慎的。男人说，他们只是在寻找街头的美丽，谁都愿意和中意的姑娘们有一段小小的浪漫（也许还可以把浪漫发展得更持久），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喜欢随便摘取街头的鲜花；女人则说，有男人的搭讪是件很美的事情，但是，优雅的女人懂得节制，而聪明的女人则懂得拒绝。
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巴黎街头被搭讪的场景。那天我一个人在街头漫步，走累了就靠在桥的石栏旁休息。这时有位男士站到了我旁边。他先是称赞我的头发很漂亮，然后问我是不是游客——态度非常礼貌而友好。
我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对着话，一边为了避免对方“欺生”而装出老到的样子来，说“我在巴黎住了很久了”，一边暗自琢磨着他的意图到底为何。于是我俩的对话成了一场持久战：我们漫无边际地聊着关于巴黎的各种事情，他讲了好些个笑话，而我则尽量放松地、礼貌地应答着，心里则惴惴地期待这件事情能尽早结束。可是我却始终无法顺利地说出终止聊天的话来，因为他仿佛兴致很高，而且也没有任何恶意。最后我终于等到了他的离开。临走时他像个老友那样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亚洲姑娘，你很漂亮，真的。和你聊天也很开心，谢谢你的耐心。不过下次，如果你再碰到像我这样喋喋不休的陌生人，你完全可以狠狠地让他闭嘴，然后大步走开。”听他说完我顿时觉得窘迫的红云烧满了我的脸。而这件事也成了朋
友间的笑料，足足让她们笑了一年之久。不过她们也安慰我说，不必把这个放在心上，任何人一开始都有因为说不出“不、停止、够了”而窘得发晕的时候。
技巧的熟练总得等到她们慢慢长大。什么时候可以大方地接受，什么时候应当委婉地拒绝，这是需要慢慢学习才能掌握的。有时候，拒绝是因为对方并不全然抱着善意而来。一位朋友直言不讳：有很多男人，跟你搭讪就是为了一夜风流！风流并不需要全然拒绝，但必须谨慎对待，这时候他们的态度就不免惹人讨厌了。“他们也会装出全然的绅士风度来，你就得谨慎，别为着一时的风度就度过一个虚无的夜晚。”朋友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
有时候拒绝反而能成全女人的魅力。有一位同事一直有个殷勤的追求者，但她并不太喜欢他，常常拒绝他的邀约——当然，她从来不会冷漠而直接地说“不”，而总是委婉地表达，说些比如“我想如果怎样也许会更好”，或是“如果你怎样我想比较好一些”的话。我以为那位先生在遭到了长达一年半的拒绝后会偃旗息鼓，但他却对我说：“怎么会为这点挫折就轻易放弃呢。你看，她是多么吸引人的一个姑娘！”听着这样的话，我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位同事只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吧！
懂得拒绝还能够避免跳入很多不易察觉的陷阱当中，当然我是指购物。商场里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每一样，每一样都是女孩子们喜欢的——仿佛都在热情地招呼你去拥有它们；橱柜里的衣服总是展示着最美丽的样子，宣扬它们是世界上最棒的设计品；电视上总会有无数的购物节目告诉你有很多好东西能带来更舒适和便利的生活；书店和影院的海报总是摆出如果你没有看过这本书或者这部电影，那就实在落后于潮流的姿态。无论是物质世界还是精神世界，面临的诱惑总是那么多。但是，巴黎女人懂得说不。“不要靠别人来设计你自己的生活，你得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不要沉迷于表面的浮华中，也不要迷惑在别人的推荐里，要在万千世界里寻找到自己想要的。这正是懂得拒绝的巴黎女人智慧，也正因此，才会诞生出这些迷人的、让人难忘的人间精灵吧。
爱情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爱情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它最早的出处我全然不晓得，但实在不得不对说出这话的人表示最高的敬意，这话实在说得太对了。
我有一位朋友，说实话她已经不太年轻了，但是对于爱情的追逐，仍然同年轻的姑娘一样热切。有一次我们和另外一位朋友一起逛街，在我住的公寓两条街外的一家咖啡厅里休息时，发现服务生里有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墨西哥小伙子——他有着阳光般灿烂迷人的笑容和阿喀琉斯般健美的体魄，最重要的是，他对女士们的体贴和时时冒出的俏皮话实在让人禁不住心花怒放。讨喜的男人总会成为女人话题的中心，那天下午我们也一直在仔细观察并评点他的外貌、衣着、谈吐和举止，猜测他的许多私人情况，甚至包括他可能的床上表现。不过，当时的我并没有想到我的朋友会真的采取行动，还以为那不过又是一场女人们惯有的八卦和闲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