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不怕巷子深。苏小烬和苏景玉两人双双步入的时候,小小的酒馆里已经坐了许多人。
三教九流的人物聚在一起哄闹着,享着下等的欢愉。一抬眼却见一黑一白一双仙侣般翩然而至。男子面若冰霜,长身玉立;女子美目盼兮,惊为天人。
方才还喧闹的酒馆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对男女,只觉谪仙坠落凡尘。只是从男子墨黑的朝服中推断,这应该是朝中官员。两人一进门,便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跑堂的伙计何曾见过这等人物,不由得有些发怵,连忙叫出了老板。老板笑话了那伙计一声,掀开油乎乎的帘子便走了出来。这一瞧,也愣住了。
老板似有些不能相信,仔细揉了揉眼睛。一切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夜里,同样的位置。这一双倾世佳人夜夜来此饮酒谈天。如今再见,竟恍如隔世。
彼时那男子总是满面含笑地瞧着女子,不时地应上两句,感情甚笃。那光景总是羡煞旁人。如今三年过去,女子不再眉飞色舞,两人只是静默地坐着,像结了一层寒冰。
老板低声嘱托了一句,便向两人走去:“真的是你们!”苏小烬回过头,终于绽开熟悉的笑脸,“好久不见,吴老板。”
“什么吴老板,叫吴叔。”老板一时也是欢喜,口中却嗔怪,“你们也真够狠心的,三年不来。害得我们家那口子日日夜夜念着。”
苏小烬眉眼俱笑:“吴叔好福气,当真是取了兰姨!”
“什么兰姨,该改口叫吴婶了。”吴池仁搓着手,“当初若不是你们,我老吴也没这个福气。”
“姻缘天定,吴叔和吴婶这是缘分呢。有缘自然相聚。不说这个,今晚可还有梅花烙?”苏小烬笑了起来。
吴池仁还没回答,就听得身后清脆的女声传来:“有,要多少都有!”吴婶笑着挺着肚子迎了上来。
苏小烬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满眼惊喜。回想当年,吴池仁还是这小酒馆中的伙计,吴婶是老板的女儿。那老头儿极烂赌。原本也是富户人家,没几年就被他赌得只剩这小酒馆靠着一张老祖宗留下的酿酒秘方营生。
那老头不但克扣吴池仁工钱,每日非打即骂。最后为了还赌债,甚至要卖女儿去青楼。吴池仁阻止,却被他打得几乎瘫痪。最后老头抵押了这小酒馆,将奄奄一息的吴池仁丢在街头,推了女儿入火坑。
后来老头儿死了,苏小烬和苏景玉救回了吴池仁,替吴婶赎了身,还帮他们买回了小酒馆。因而两人对他们很是感激。
只是,两人不知道的是。那是苏小烬头一次不收钱而去杀人……
吴婶拉着苏小烬的手坐下,又瞧了瞧苏景玉:“你们瞧,我这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大的已经能打酱油了,怎么你们俩还不见动静呢?”
苏景玉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苏小烬也低了头,抿着唇不回应。吴婶瞧见两人的情状,露出了然的神色。她手伸进怀中摸了摸,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压低了声音:“小烬啊,你们俩还年轻,不愁生不出孩子。回去照着方子抓药,保管你们半年内就能怀上。”
苏小烬认真地卷起收入袖中,握着吴婶的手道;“放心吧,我会努力的!”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吴婶,话说回来,不是我不努力。是公子不够努力,我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是。”
苏景玉手中扇子重重敲在了苏小烬的头上:“少胡说!”
吴婶瞧着两人这打情骂俏的劲头,知趣儿地送了壶酒便走开了。临走时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恍惚间时光好像回到了当年。那时苏景玉还不是这样冷若冰霜,两人相处的时候也不用这般如履薄冰。
早年,苏景玉和苏小烬两人时常背了大师父和十二长老偷偷幽会于此。起初常常被暗影的杀手追得焦头烂额,后来越发驾轻就熟。每每逃到此处,两人皆是狼狈不堪,彼此相视大笑。
后来,苏小烬无意中听说了一种可以消除寒冰的药,费了千辛万苦弄到手。那年苏景玉二十岁,两人相约他行冠礼之后,便携手浪迹天涯。
苏景玉觉得那是他此生中设计过的最严密却也最愚蠢的计谋。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两人一路逃到嘉烨国之时苏家才恍然有所知觉。至于说这计谋愚蠢,是他竟想要违抗天命……
两人买下城郊山外的一处宅院,隐姓埋名。苏景玉服下苏小烬寻来的药,果真寒冰消散。那时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如同万年冰封之中的人终于寻到了一丝的温暖一般,他贪恋着不肯放开。
时值初春,桃花流水鳜鱼肥。白日,苏景玉带了斗笠钓一天的鱼,或打一天的猎。苏小烬便学起了刺绣。每每绣得满手是血,惹得苏景玉总以为是暗影的杀手追了来。
也是那段时光苏小烬才发现苏景玉的全才。劈柴烧火煮饭,钓鱼打猎刺绣十项全能。他甚至还在宅院里开辟了一块田地种满了向日葵,届时苏小烬便能收获葵花籽来磕了。
只可惜,那片向日葵盛开的时候,暗影的人追了来。
苏小烬还清晰地记得那一日,她洗坏了苏景玉为数不多的换洗的内衫,心中忐忑不安。苏景玉拎着野兔回来,她立刻热情地赢了上去,又是掐肩又是捶背。
苏景玉觉得好笑,她总是掩饰不住心中所想。便故意板了面,指节敲在桌上:“小烬啊——”身后的人手一抖。
“诶,公子,你说我们今天吃什么呢?是蒸兔子,煮兔子,还是红烧兔子啊?小烬这就洗洗手给您做去。”苏小烬迅速转移话题,抬脚欲溜。
苏景玉手轻轻一拉一带,苏小烬站立不稳倒进了他怀中。“你这丫头,”苏景玉刮了刮她的鼻子,又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以后乖乖在家拔草除虫,其他事交给我便好。”苏小烬乖乖点了点头,像一只柔顺的猫。
苏小烬手指绕着苏景玉的头发,忽然想起晴姨的话,不由得偷偷笑了起来。苏景玉捏了捏她的脸颊:“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让你的夫君我也开心一下。”
苏小烬贼溜溜瞧着苏景玉:“公子说什么都替我做,那是不是以后生孩子也可以请公子代劳了?”苏小烬边说着边想到苏景玉挺着大肚子去山中打猎的模样,忍不住笑得更欢。
苏景玉干咳了一声,瞧她笑得促狭,忽然抱着她起身。苏小烬惊呼着勾住了他的脖子,不解地眨着眼睛。下一刻,身子一扬,便落到了床塌上。
“原是我忽略了,小烬既然这么想有个孩子,我便成全你如何?”苏景玉俯身咬着苏小烬耳朵低声道。苏小烬被蹭得痒痒,吃吃地笑个不停。
娇小的身子抱在怀里也是软软的,苏景玉吻上嫣红的唇。唇齿交缠之间,苏小烬身子忽然一颤。苏景玉感觉到异样,松了口瞧着她:“怎么了?”
“没事。”苏小烬又揽住苏景玉的脖子,一双眼睛穿过他的肩膀,看见大片金色的向日葵迎风摇摆,像一团团小太阳。但那么多的太阳却都暖不了这一室的寒意。
细密的吻落了下来,苏小烬不由得抱紧了苏景玉,身子微微颤抖。苏景玉觉察到不对劲,再度停了下来,瞧着她的眼睛,想寻出些痕迹。
苏小烬双目迷蒙,耐不得他探寻的目光,终于怯怯地说道:“公子,你是不是腰间别了一把匕首忘了取下了,咯得好难受。”
苏景玉一怔,旋即笑了起来,捏着苏小烬的下巴又复吻了下去。手指所到之处衣衫尽落,一时间满室春光,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一两声抑制不住的低吟。
寒意愈发深重,苏小烬心知那是药效过去,却不敢以内力去抵御那寒意。身体越来越冷,血液仿佛都要冻结。她伸出僵硬的胳膊,却无法弯曲。仿若置身万年冰窖一般,连骨头都开始隐隐地痛。苏小烬却仍旧不愿意松手。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如果就这样死去…苏小烬睁开迷蒙的双眼,颤抖着手捧住眼前人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这样也好…至少此刻…她们彼此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