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越来越熟悉,梦中的别院在望,抬头就看到女儿墙上斜飞的房檐,一面紫木横匾,上书‘别院’。没错,别院的匾额的确是这个名字,这是商渭在世的时候拜祠宗昭告天下定的,永远属于商家小五商玖。商渭去世,后任家主和商夫人不能收回,但也不妨碍别人从这里拿东西让这里荒凉。这里杂草丛生,陈墙暗瓦,匾额斜挂被风一吹咯吱咯吱响,多少年,梦中的小姑娘带着哑巴仆人蹲在门里听着这整个别院唯一的声音。眼前这个‘商玖居’真的是梦中看到的地方吗?
红墙青瓦,碧檐铜銮,紫木匾隐隐淡淡有些紫金色的纹路炫光,两个石狮子器宇轩昂守着大门,门外有两个侍卫。
商玖疑惑的看着商四小姐和她的随从。
四小姐并没看到。或者,是不想解释。
走近,那两个侍卫躬身一礼“五小姐!”随即,门缓缓打开。商玖有点愣了。
门内站了一院仆人,男女分立,看起来一个个训练有素神情抖擞。这,这是哪里来的空降兵?
“五妹!你回来了!这些都是你的仆人,你训话一番让他们归位吧,大姐一会儿就来。”
正奇怪这位看起来冷冰冰的女士是谁,四小姐给解惑了。“三姐,那我先回后面了。”
“嗯。”她对四小姐颔首,然后转头又对商玖说“我在后山开了药圃,暂时借住你这里,药庐已经差不多了,过两天我就搬出去。”说完,似总结似的,又点点头,转身走了。
这位商三姐,挺,神奇的啊。
商玖看看还肃立着的群人,想想自身过往,也神奇了一次,不说话的转身往以前住的地方走。
“五小姐,家主吩咐我们一切听从五小姐的安排,您看,我们——”一个管家摸样的人上前弯腰垂肩问询。
商玖想了想,还是没说话,挥了挥手,意思别跟来。其他的就让管家自己意会了。她倒并不是不会管个小小的院子,曾经,商玖手下也有几十号手下供她差遣。只是,现在,没有可信任的,也没心思找可利用的,她只想这些人什么事都不要烦她不要问她不要找她,最好一切都能保持原来的样子。
管家果然有一套,一看商玖的手势,自动理解成让他们各就各位散开。他示意两个丫鬟跟着商玖,自己也颠颠跟在后面开始讲别院变化的事。
自从得知商玖代嫁,家主商流月非常生气也很愧疚,一直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五妹。所以之后一直在想方设法让商玖回来。为了弥补这种过失,自那之后就找了一批人训练,等商玖回来,让这些人伺候她。因为秦府不愿意纠正代嫁这件事,甚至一直隐瞒秦朝英和商玖的行踪,他们得知商玖的下落时,秦朝英和商玖已经在来商家堡的路上,所以他们就被安排在别院等候吩咐。他们岗位都是商流月安排的,如果商玖不满意,可以自己调整。
这并没有让她安心多少,甚至更加的疑惑。商流月打得什么主意?还是为了在尚剑大会期间给外人看?秦府不愿意纠正,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秦商联姻还另有说道,并不是因为上一辈的感情牵扯?或者,商渭那么疼爱商玖,他们是因为商玖知道什么秘密?风一吹,有点冷。商玖打了个寒噤,这里处处透着古怪啊。
另一边,秦朝英刚吩咐下秦府众人,正要去拜见商夫人。
“秦二哥!”一个浅黄色身影跳出来。然后又似忐忑的站在离他两步远处。
秦朝英略一皱眉“王公子?”
“上午我们不是说好要兄弟相称的嘛。秦二哥,我是你的妻子商美玉。”商美玉是商家姐妹中唯一一个习武有成也常行走江湖的,有江湖人的豪爽直接。
一向不拘礼法的秦朝英噔噔往后退了两步“二姐好,我娶的是商玖。”他耐着性子解释,这商家堡处处透着古怪。商玖也不知被接到哪里了。他只是懒得管事儿,并不蠢。商家堡的传闻和秘密他也略有所闻,在楚家的时候,他也打探了些消息,商渭死后,商玖过得怎样,她的地位如何,他心知肚明。一直念念不忘商夫人的父亲心念着要和她的女儿结亲,这次在商家提出要商美玉出嫁商玖回家的事后却坚决的拒绝,甚至特意派人两封传书要求他在商家时一口咬定要商玖。又想起楚西院对商玖不一般的维护,那孩子,莫非,真有什么秘密?
这倒的确是秦朝英想多了。先不说商玖是不是真的有秘密。楚西院对商玖的态度和他想的事情还真一点关系也没有。商玖是幸运的,她第一个给予一定程度信任的人,楚月月,也是真心实意的对待她。现在商玖不知道,秦朝英更不知道。
“秦二哥,那时美玉生病,她只是代我拜堂而已,家里也一直正想把五妹接回来呢,她实在太调皮了。”商美玉笑意吟吟重复。
江湖女子这一点不好,不知轻重,喜爱纠缠,很麻烦,比起来,商玖乖巧听话多了,她只是个倔强的小孩,幸好幸好。秦朝英心里划了很大个圈,把麻烦放在江湖女子头上。
“二姐说笑,小玖天真烂漫,很得爹娘长辈们的喜爱。”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商玖连你爹娘是哪个都不知道。
“二妹,妹夫说什么呢?”商流月笑呵呵的走进前厅。
“刚问候过二姐,正想等小玖出来一起拜见母亲。”秦朝英很快的接过话茬。商美玉动动嘴,又咽回去。
“不急,秦府众人可是安排好了?妹夫一路劳顿,先歇息,明日我再与母亲禀报你们的消息,可使得?”
“大姐说的是。”秦朝英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商美玉蹭一下蹦到商流月面前“大姐,看,很不错吧。你把那死丫头搞定了?我就要他了!”
“二妹,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死丫头不是你叫的!”商流月冷下脸来。
“大姐,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没有母亲,你什么都不是!母亲支持我,你这次最好不要阻挠我。”
“只要对商玖身体和性命无碍,我随便你。不过,商美玉,你也适可而止点。秦朝英看起来并不欣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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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一小卧室
“流月,我听说,你把新训练的仆人侍卫全放到别院了?”
“是的,母亲,这些年是我疏忽了。”
“流月,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知道,母亲,对不起,别的您怎么都可以,唯独商玖这件事我不能让。”
“她知道商家的秘密?”
“不知道。”
“流月,你不必瞒我,我不是傻子。你爹爹最疼爱她,告诉她也是有可能的。以前的事过去了,你让我不动她,我就不动吧。你爹爹是怕你外祖家。你是我女儿,怎么也怕起外祖来了?”
“母亲,她知不知道商家的秘密我不保证,但有一点,父亲一直念叨着的,我是商家女儿,她也是商家女儿。”
“哼,让母亲在祠堂受训的女儿也只你一个。行了,下去吧。”
别院寂静无声。每条小道一段路就有一盏小灯。侍卫来回巡逻。商玖的别院原来是这个样子。树梢上蹲在的秦朝英看看不远处阁楼上的灯光心里念叨一句。那些仆人们也该走了吧?记得在楚西第一次去找她,她身边没有人随伺的。
看着那个黄晕的房间灯光熄灭,窗前的人影也随之隐没,秦朝英几个纵身,跳上屋顶。倒挂着轻轻敲敲窗棂。没反应。再敲,静听,有脚步声。
屋里的商玖正犹豫,要不要开窗。其实她是料想着秦朝英夜探这里的,当然这也是她希望的,虽然一直说越乱越好,但这种一切没有把握的感觉还真不舒服。吹灯拔蜡,她的心反而更加宁静。这种黑暗对她来说反而更加熟悉,更加觉得安全。
想了想,轻轻打开窗。一个人影翻身下来。
两人谁都不说话静坐一会儿。月光很亮,穿过窗户纸,照的地上朦胧的白。
“你还好?”秦朝英决定不浪费时间。
“没事,就是发现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有点别扭。”商玖也很配合。
“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不用多想,其实事实和传说的一样。”
“你这是——幽怨?”秦朝英发出低低的咯咯声。
“平时没见你笑过。黑夜里活泛?”话音刚落,窗外两声夜猫子叫唤。
沉默。商玖,其实,白天也没这么多话。
“商家打算让你回来,说你只是代替拜堂。这件事,家里已经决定了,你不用担心,我娶的是你,你可以安全离开这里。”不自觉,秦朝英说了他认为商玖最担忧的事。
她的确担忧。听了这话更担忧。商美玉,虽然没见过,但一听名字就是个大美妞吧,这么好的事你就势答应就完了嘛。秦府怎么也这么龟毛了!果然老天不想我在这里活得太顺溜啊。虽然想着可能有她不知道的更深的内幕,还是忍不住把秦朝英唾弃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