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忽觉自己落入一人怀中，侧了侧首，是夜长生接住了她下落的身体。江楼月露出一个苍白的笑，“长生不老，你醒了？”江楼月说完，就转眼盯着从屋顶上跃下来的夜重华，剑尖直追着她的心口而来。她只是看着，并不害怕。不是不怕死，只是过往岁月，别说战场上浴血而归，还有几度九死一生，连真正的死亡都已历过，还怕什么呢？
她知道，还不到最后关头，当然不能放弃！
她的手在隐天丝上用力一抹，她的武功虽不怎么样，内力也平平，但她用毒的手法，已是凌于众生之上。她这一下抹得毫不客气，能清晰感到掌心血肉撕裂的痛楚，鲜血很快就流了一手。她的左手做了一个弹射的手势，一枚血珠已经在指尖处蓄势待发。血珠入口，神仙也难救。
“长生不老，对不起……”江楼月喃喃道。
是时，那名摘星阁高手从林子里蹿了出来，一见此情形，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这位姑娘可绝对不能死啊，否则他只有提头回去见少阁主和左护法了。当即他连自己只用来保命的招数都使了出来，不顾身后那人打来的一掌，甚至借着其一掌之力，他双足一错，身如电闪，蹿了过去。
然而，不等江楼月完成手上的动作，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相握的两只手都被夜风吹得冰凉，却都感到了彼此的温度。江楼月想挣开，因为她预感到，长生似乎想要做什么。
摘星阁高手还没到达江楼月身边，一个身影却挡在了江楼月的面前。随之江楼月便听见，一声格外清晰的，清晰得如一根直接从脑子里生长出来的尖刺，是剑穿透了人体血肉的声音，鲜血滴落在了江楼月的衣服上，却不是她自己的血。
一声凄厉又冰冷的喊声划破了寒气弥漫的夜。
“长生——”
另一名摘星阁高手赶到时，听到的就是江楼月这声呼喊，还以为是她出了事，心里直呼完了？！
而对于江楼月来说，她无论被夜重华如何紧逼着要夺她性命，她不曾有一刹的慌乱。战场上只剩下她和其他七名护国军将士，八个人面对两千多敌人等待援军，她不曾有一刹的慌乱。即便是被曾经最心爱之人当心一剑，冰冷又绝望，她都不曾有一刹的慌乱。
但此时此刻，江楼月是真的慌了，也乱得一塌糊涂。这是她的朋友，仿佛从十年前跨越了时空，再次回到她身边的朋友，明明才相聚如此短暂的时间，她还有无数的话要对长生说。
夜长生呕了一口血，却没甚在意，而是用冰凉的手，轻轻抹了抹江楼月的眼角，“我的小月饼，从来不在人前哭的，是不是？”
江楼夜闻言，泪意更加上涌。
林子里冲出来的摘星阁高手见事已至此，抬头发现同伴已到，他转身，一掌就拍向身后的人，刚才那一掌，他可挨了个结实，必定要讨回来。
从庄外赶到的摘星阁高手冲到夜重华身侧，也不客气，一掌将其拍得连连后退。
夜重华眼中有点失神，他看了看自己握剑的手，又看向自己的剑，那把杀人的剑，此刻却插在妹妹的身上。他张了口，却发现自己喉咙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塞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江二小姐，我是少阁主派来的，还是先将这位姑娘送进房里去吧，不管有救没救，总该先请大夫来。”摘星阁高手将夜重华推开后，就对江楼月道。
“对，对，得赶快请大夫，我也能暂时为长生疗伤，快，帮我把长生扶起来，快点，快点！”江楼月不光声音颤抖着，按着夜长生伤口附近的手也颤抖着，已有些语无伦次且气急败坏。
夜长生却摇了摇头，“小月饼，别动，让我把话说完。”
“你想说什么，等你好了，有的是时间说给我听，想说给谁听说给谁听！”江楼月说着，要扶着夜长生起来。
夜长生却只是直起了腰，坐在了地上，却没有放开握着江楼月手的手。
“长生，为什么？”身后的夜重华沙哑着声音，终于问出了口。他知道自己冷血，作为一个顶尖杀手，这反而是优点，但他从未想过，要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她是我的朋友。”夜长生道，并没有转头去看夜重华。
“杀手没有朋友。”夜重华冷冷地道。
“所以呀，哥哥不是常说，我根本不配做一名杀手么？”夜长生道，口中又涌出了血液，伤口处持续流着血。
江楼月看不下去了，“长生，我扶你进房间去，再不止血，你……我……”
夜长生还想抬起手来，抬起了一些，却无力地垂了下去，看着江楼月虚弱地笑了笑，“不是说了不哭的么？你若哭了，怎么看得清我呢？不过我现在，一定很难看。”
“我不需要看得清，我想你活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江楼月道，泪已湿了眼眶。
夜长生眼中带泪地笑了，笑得格外天真，“小月饼，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
“那你就忍心让我伤心难过？”江楼月道，“我不管，就算把你敲晕了抬进去，也要带你先疗伤！”
夜长生却只是摇头，仿佛剩余的所有力气，都用来摇头了。“你要好好活着，我希望哥哥也能好好活着，他喜欢过杀手的日子，那就去过。杀手赤虹的任务失败了，我死了，就怪不到哥哥头上。”
“长生……”夜重华喃喃道。他没曾想，这个从小他就不大喜欢，如今也不大看得起的妹妹，竟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你想死，我可以让你死，让你脱离三皇子的控制，绝对谁都看不出来你是假死，我可以，我做得到！”江楼月急切地道。
夜长生眼里闪过刹那的希冀，但随即她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小月饼，这些年，我累了，这样离开，我是死得其所，你不必为我难过。”
“那……那你……”江楼月竟不知该说什么，告诉长生，让长生可以为她活着么，为她们相处的开心而活着，这样，这样能不能为她留下长生？“长生不老，你忘了么？天上一个月，地上一个月，夜近中天楼，与君共长生，你反悔了么？”江楼月说着，眼前已是模糊。
“你叫我作长生不老，却不能长生不死的呀。”夜长生道，声音已比之前弱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