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扁嘴,回道:“我才不愿像你那样,整日只知道抱着把剑,都快变作冷冰冰的剑了。你快跟它说话吧,趁早别理我!”
少年只笑不语。她伶牙俐齿,与她斗嘴只能是自讨苦吃,何况他刚刚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时还不知道怎么跟女子讲,更不知自己能否承受她听后的反应。
女子跳上草席,仔细端详了一下那根木棍,但见上面有三道新砍的剑痕,深浅、间距几乎无二,她高兴地叫道:“超越,你的剑法又有长进了!”
超越的脸上却全无喜色,摇头道:“苦练这么久,进展微乎其微”他指着那剑痕又道:“你看那切口处参差毛糙,且三道创痕并不连贯圆通,剑意断续艰涩,这正是未窥得真正剑道的征象,我——”他哽咽了几句,似是不好开口,“还差的很远”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少女听少年这么一说,再细细观察,也看出少年所言非虚,不由默然。
片刻,她柔声道:“无论如何,剑法总已有所进步,慢慢来,一定会得大成的。超越,我相信你”
超越苦笑道:“慢慢来?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那些挑战者寿终正寝吗?师父……”他猛然反应过来,将后半句话狠狠吞进了肚中,转过头假装看几上的素帛,不敢再接触少女的双眼。
少女轻咬樱唇,抬起苍白而秀丽的脸庞,一双清澈如水的明眸饱含深情地看着超越,轻声道:“我不是不想你赢,我只怕因为这个赢,终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你了!”
超越心中“砰”地一跳,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情感在涌动。
他欲言又止,可在这个时刻,他又能说些什么?
他害怕这样的感觉,一个儿女情长的自己是他所陌生而恐惧的。
蓦地,他想到了少女之前所说的话语,沉默了下来。
沉默片刻,超越忽然惊觉,眼下实在不应该想除了习剑之外的其他事情,那些都不是此时的他所能奢望的。再不控制自己的情感,恐怕接下来的话就更难以出口。他连忙深吸一口气,将波涛汹涌的情感压抑下去。
“超越,你相信平凡嘛?”蓦地,少女开口问道。
超越皱着眉头,思索良久,却终究,没有一个答案,只好答道“我不知道”
“我觉得,他已经变了,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平凡了”女子说道。
超越回忆起往昔,若有所思,突然开口,“也许,他从未变过,而变的,是我们也说不定”
“你说什么?”女子似是没有听清超越的话语。
“啊,没有,至少,我知道他是个说话算话的生灵”超越说道。
“超越,和我讲讲你当初是如何败的吧”女子突然开口道。
“这个故事,你不是听神灵们讲了很多遍嘛?”超越有些奇怪。
“他们说的都不近不实的,哪有你本人来说的好?”女子横了一眼超越,心中暗道“呆子”
“故事其实没有什么好听的”少年说道。
身边的少女看着少年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楚,竟站起身来,对着少年朗声道:“你不愿说就明说,何必这样推三阻四?”
少年一愣,莫名的苦笑起来,“你想听,我自然会说”
于是,故事便开始了。
“是不是不想见他?”一个熟悉的声音,深沉地出现在修罗的背后。那声音充满责备之意,又很是疲惫。
他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累了”修罗回过头去。从树影下缓缓走出的,是一个黑发男子。他凝视修罗。那是一份不怒自威的威严,以及一份从夜色中缓缓而出的凌厉。
“他想见你,你不露面不合适”那男子的话语重心长,语气中的期待显而易见。
“不,见他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压抑。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修罗渐行渐远,根本没有停留的打算。“有你们在场,足够了”
一片树叶飘然而落,随之而来的是数不清的落叶。哗啦啦,哗啦啦。那落叶不知是被风吹掉的,还是被男子压抑不住而泄漏而出的力量所斩杀,竟是片片碎成两半,切口齐整,飘落缓缓。
“好歹你也要给我面子!”男子向前迈了一步。那一步落地,顿时不远处的神者似乎觉得自己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的几乎摔倒。连绵不绝的力量如同波浪一般侵袭而至,夜色之下,令人不寒而栗。
修罗终于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徐徐转身,注视着剑已半出的男子。
“想杀了我?”修罗淡笑了一下,似乎不相信男子会真的动手。
“拔出你的武器吧”男子说着,终于让自己剑身全露。那是极其耀眼的一刻,数道光亮的剑风犹如破笼而出的囚龙,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杀掉面前的修罗。杀气围绕在修罗的周围,似乎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壁垒。不远处的神者已经跌坐在地上,在地上滚爬着想要逃离这股无形的巨大压力。
“你想杀了我?”修罗似乎又是问了一句,之后突然笑了起来。他并没有拔出自己的法宝,而是径自的冲着那如同漩涡一样的杀气走了过来,周身衣角不断的被卷起。那漩涡的中心正在男子的脚下,那一处地面已经开始微微的塌陷。但是,这一切却没有办法阻止修罗的脚步。
“不动手吗?”修罗已经走到了男子的面前。那些落叶夹杂着骤风,轻轻地划破了修罗的脸颊;但是那些伤口只是微微的冒出了一丝白烟,随着被风吹散。面净如玉,他的伤口早已经不治而愈。
男子看着眼前的修罗,狠狠的挥出了自己的剑。
一块在修罗家中背靠的山峰,应声碎成了粉末,几道剑气随即呼啸着回到了剑之中。
俩个生灵就在月光下,寸步而立。
修罗似乎没有察觉身边的带着杀气的男子。他只是自顾自地向着远处走去,直到一柄剑切进了他的左肩。霎时间,那好似从不变色的长袍,被一方血红浸濡了,显出深深的黑色。
修罗终于停住了自己的步伐,转过头去,看着伤了自己的男子,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几个神者。腰间的断刀突然轻狂,径自而飞,击飞了那人手中的兵器。剑一离肉,鲜血无所顾忌的喷薄而出。大地之上,一片血红。
“我早就想死了”修罗淡笑着,似乎并没有责怪那个行凶的家伙的意思。
“只是,一直以来,还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去死”那群神者一愣,男子突然声音一震:“不好!”
只见周遭全被杀意笼罩,那漫天的杀意似乎想将一切都摧毁掉。
当所有神者再看见修罗的身影时,修罗已经落在地上,手中的断刀已然化作碎屑。而他的身边,全是从空中跌落的神者的尸体!
所有神者看着那个淡笑着的身影,陷入了沉默。
“你,想要离开吗”良久,男子问道。
“是”修罗说道。
“你可知,如果这次你去见他,可以成为神使”男子说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修罗摇头
“如果你要离开,就先将我杀掉吧”男子说道。
修罗不语,只是拿起了男子的剑,将剑对准了自己的眼睛,然后用力刺下!
“不要!”男子一惊,大声阻止道。
“你赢了,现在可以杀了我了”修罗轻笑着,将剑用力拔出,丢至男子的手中,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
男子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抬起了头,“值得吗”他问道。
“你问我吗?我觉得值得”修罗仍旧轻笑道。
男子再次陷入了沉默,终于,他举起了自己的剑,“你一定要离开这里吗”他再一次问了一遍修罗。
“无论你再问多少遍,答案也一样,这是我的决定”修罗那受伤的眼睛里,正不断的流下鲜血,
“好!”男子手中的剑,终于挥下……
周围的神者尽皆惨叫倒下,死去。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修罗收起了笑容,问道。
“你还有一炷香的时间离开”男子收起剑,冷冷道。
“你这么做,不怕他们惩罚你吗”修罗再次扬起笑容,问道。
“这与你无关”男子仍旧冷漠的回答道。
“这一走,也许就永远也不能相见了,不喝一杯酒怎么行”修罗说道。
男子拿过修罗递过来的酒,一口饮下“喝完了”他简短的说道。
“这世上分为三等酒,下等酒,自己买的;中等酒,朋友送的;而上等酒,你刚喝了”修罗说道。
“那不是酒”男子说道。
“所以说,你根本就不懂酒啊”修罗摇摇头,缓缓说道。
“你,真的不怕死嘛”男子说着,一只手已然握住了自己的剑。
“怕?我怕啊”修罗笑了,笑的是那样的灿烂。
“那你还不离开,想死嘛,要我成全你嘛”男子突的大吼道,全无之前的冷漠。
“那么,再见”修罗说道。
“最好,再也不见”男子说完,扫了那修罗一眼,自行离去了……
“值得嘛?父亲为此可是生了大怒,将你重重的责罚了”回过神的女子,问出了与那日的他一般的话语。
“值得”超越的眼中,只有坚毅,而无后悔。
“超越”说道此处,女子似是情绪莫名低落了下来。
“怎么了?”他问。
“有些神灵希望我能嫁给平凡”少女低着头,看不出情绪的说道。
少年一愣,而后忽的想起,平凡的身份是神仆之子。
而女子的身份是神仆之女,自然是登对的。
而他,若没有了这些经历,他的身份却也只是一个守护者罢了。
可是,等到他们回去,那些经历,便要——抹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