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尔和莱丝从甜蜜中惊醒了,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机器人。它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多年的风吹雨淋让它的脸变得坑坑洼洼,颜色发黑,一只耳朵也因从石头上摔下来而变了形。莱丝痛惜地说:“天啊,这是谁的机器人,它的主人怎么能这么对它?”
瑞尔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他认出了班登,但仍假装平静地说:“你是谁?去找你的主人吧,不要跟着我们。”班登张大了嘴,不知为什么,它一向迟钝的脑袋忽然变得异常灵活。它看看瑞尔,又看看莱丝,平静地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瑞尔不敢相信地看着它,冷漠的目光中掺进了一丝复杂的东西。
班登慢慢地,一瘸一拐地向广场外走去,它听到一个科学精英对自己的孩子说:“这东西很脏,班登!”它默然地转过头,看到孩子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它终于明白了,原来“班登”不是主人给自己起的名字,那是抛弃的意思,当年大家叫自己班登,是说自己是个被抛弃的机器人。它的心里有种感觉,眼睛里有东西涌出来,可那是不可能的,机器人是不会哭的。它拖着那条没有知觉的腿,慢慢地向前走,一直走下了雪山。
瑞尔和莱丝结婚了,并且当选为科学精英委员会会长,不久后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瑞尔可谓年轻有为了,可他眼前却不时浮现出那个一瘸一拐远去的身影,还有那声震撼人心的回答:“对不起,先生,我认错人了。”他知道,机器人是不会说谎的,可班登说了,为了它的主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瑞尔的儿子也要参加成人仪式了,瑞尔作为会长出席了典礼。他紧张地看着儿子组装着自己的机器人,机器人慢慢动了起来,然后走到儿子面前,单膝跪地,儿子满意地抚摩着机器人的头顶。
忽然,一阵议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瑞尔转过脸,看到一个机器人正向着一个孩子走去,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机器人的一只胳膊又小又短,无力地在身旁晃荡着。瑞尔出神地看着,这时一声嘲笑惊醒了他。“看啊,大卫有个独臂的仆从啊!”“哈哈,真是个伟大的作品。”
那个叫大卫的孩子脸涨得通红,向后退了一步,瑞尔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一下子收紧了。机器人迷惑地看着主人,试探地又向前走了半步,因为胳膊的问题,它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大卫的脸还是那么红,然而他勇敢地向前迈了一步,将激光杖点在了机器人的头顶上。潮水般的哄笑声一下子停住了,大卫轻声说:“都是我不好,我们回家吧。”机器人站了起来,在大家崇敬的目光中,跟着主人走远了。大家静静地站着,目送着主仆两人。
瑞尔长吁了一口气,但他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湿透了。儿子带着机器人跑到他的面前:“爸爸,看我的机器人。”瑞尔慈爱地抚摩着儿子:“带它先回家吧,爸爸还有事要做。”
天快黑了,班登用一个铁块在洞穴的墙壁上又划了一道痕迹,它把这些密密麻麻的道道又数了一遍。没错,主人今年50岁了,它满意地放下刀然后转过身来,它突然愣住了。
瑞尔正站在洞口,他已经有了胡子,额头上也有了些浅浅的皱纹,然而班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它每天都在脑袋里想他的容貌。“跟我回家吧,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原谅我,好吗?”瑞尔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了下来。
班登愣了一下,它用手笨拙地给瑞尔擦去眼泪。瑞尔脱下自己漂亮的长袍,披在了班登的身上。班登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吃力地单膝跪下,仰望着主人。瑞尔用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激光手杖,点在了班登的头顶上并亲吻了它。瑞尔终于完成了几十年前半途而废的仪式,他长大了。
高大巍峨的硅山一如既往地从山顶上向下飘洒着零件。那些小金属块在月光下飞舞、坠落,闪闪发亮,就像一个机器人的眼泪。
受害者
紫薇朱槿
泰迪夫人在德国旅游时与一位德国绅士一见钟情。他们决定在泰迪夫人位于鹰峡的鹰翼山庄举行盛大的结婚庆典。
霍利探长和他的助手菲纳德侦探也在此次婚礼的受邀之列,这还要归功于霍利探长四年前智破泰迪先生杀人案,虽然泰迪夫人提娜因此成了寡妇,但她却与霍利探长成了好朋友。
鹰翼山庄因为与鹰崖分别位于鹰峡的两端而闻名,两侧向外探出的山崖上,东侧是鹰翼山庄,西侧是陡峭的鹰崖,风景极为优美。
菲纳德对山庄对面的鹰崖极为好奇,因为那里是四年前发生谋杀案的现场,于是他直嚷着要去鹰崖参观。提娜只好让丈夫汉恩带着宾客们去鹰崖参观。这是一座离海面有数十米高的悬崖,与鹰翼山庄之间有一条大路连接,路边树木茂密,一直到鹰崖尽头。菲纳德站在崖上,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伸长脖子向崖下望去,惊涛怒卷,极为凶险。这时,汉恩突然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用带着极浓德国腔的英语说道:“菲纳德先生,这崖边有苔藓,小心滑下去。”菲纳德看了看脚下,果然有一块不显眼的苔藓,他急忙走到安全地方,又望了望汉恩,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参观完鹰崖,回到鹰翼山庄,应大伙儿的要求,霍利探长讲述了当年破获泰迪谋杀案的经过。
四年前的一天,霍利应邀来山庄作客。午休后,他来到了大厅。因为大厅正对着鹰崖开了几扇窗,观景最为合适。但此时窗上拉着厚厚的窗帘,厅里极为闷热,于是霍利随手拉开了窗帘。
当时有两个人正站在鹰崖上,霍利第一眼看过去,以为是两个游客。但他再仔细一看,那两人一个穿着T恤、马裤,另一个身着全套黑西装打着白领结,好像正是泰迪和山庄总管米勒。二人好像在吵架,忽然,那身穿T恤、马裤的人伸手将穿黑西装的男子推下了鹰崖。
霍利大惊,拔腿向外跑去。在通往鹰崖的大道上,他遇到了穿着T恤、马裤的泰迪。霍利一把抓住泰迪:“你把米勒推下崖了?”泰迪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今天这都是怎么了?刚刚有人给我留了张纸条,邀我到鹰崖上谈谈提娜的事,可我到了那儿,却连个鬼影也没见到。现在你又说我把米勒推下了悬崖。”
尽管泰迪不承认,可米勒的确失踪了,午餐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了。要离开这个小镇,唯有一天一趟的汽车,但米勒没有坐车离开,也没有人见他在镇上再出现过,于是霍利亲眼所见的,极可能就是事实,泰迪将米勒推下了鹰崖。
因为大家都谣传米勒与提娜有染,而且泰迪曾扬言要解雇米勒,这些都成了泰迪的杀人动机。在米勒离奇失踪后一周,泰迪终于被警察带走,在霍利这个目击证人的指证下,泰迪被判无期徒刑,半年后他在狱中郁郁而终。
菲纳德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泰迪谋杀案的详情,他思考了一会儿,问了个问题:“米勒的尸体一直都没找到吗?”霍利点头:“那里水深浪急,尸体可能漂到了其他的地方。”
菲纳德走到大厅的窗前,向外看去。对面果然是鹰崖,但与山庄隔了约一千米远。即使霍利视力再好,鹰崖上站的人是谁也是看不清的,只能凭穿着猜测。菲纳德沉思了起来。
第二天,菲纳德离开山庄去了镇里。他才转了半圈,就发现了他要寻找的目标——一家木模店。菲纳德在店里转了一圈,摸了摸一个人体木模,笑道:“老板,这人模做得不错,机制的吧?”老板仿佛受到侮辱似的叫道:“这可是纯手工制作,我们家是传统老作坊,有几十年了呢!”菲纳德惊异地叫道:“天啊,手工制品,现在还有人买吗?”老板马上扔出一个又厚又脏的大账本:“先生,请看看吧,这是最近三十年里在我这儿买木模的顾客,都有登记呢。”菲纳德直接从最后翻起,查四年前的账目,果然,一个熟悉的人名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回鹰崖山庄的路上,菲纳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一个猜测得到证实而高兴,相反,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下午两点四十分,午休醒来的霍利发现床头上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下午三点,请到四年前泰迪谋杀案案发时你所站的窗前,看看对面的鹰崖。霍利慌慌张张跑到窗口,只见鹰崖上像四年前一样站着两个人,白衬衣、黑长裤的似乎是菲纳德,而他旁边穿朱红色西装的好像是汉恩,两人面对面不知在做什么,然后汉恩伸手,猛地将菲纳德推下了鹰崖。
天啊!四年前的悲剧重演了。霍利大惊,连忙向鹰崖跑去。等他气喘吁吁跑到鹰崖上,看到汉恩背对着自己坐在地上。“汉恩!”霍利一声大叫,却马上傻了眼,转过头的居然是菲纳德,身着朱红西装的菲纳德。
“刚才被你推下悬崖的又是谁?”霍利狐疑地问。
“一个穿着我衣服的木模。”
“你到底在搞什么?”霍利叫道。
“很简单,我只是做了个实验,来证明探长你当年的观察可能有误。这么远的距离,你根本看不清人的脸,只是根据衣服来判断。刚刚你不是把我错当成汉恩了吗?”菲纳德说道。
霍利听出菲纳德话中之意:“你是说,当年泰迪是将一个穿着米勒衣服的木模推下了悬崖?”菲纳德摇摇头,不肯再多说,任霍利一再追问,他都以证据不足为由不肯再说。
晚上,提娜夫妇为客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场面极为热闹。在提到提娜这次一见钟情的婚姻时,菲纳德笑道:“说起德国,我还在那儿留学过一段时间,听说汉恩先生是波恩人,我很喜欢波恩,城里最著名的汉斯兄弟啤酒屋的啤酒一点都不比慕尼黑的啤酒差。”汉恩附和道:“嗯,我也喜欢去那里喝啤酒。”
聊了一会儿,菲纳德说要去一下洗手间。霍利又与汉恩谈了谈德国的啤酒。忽然,灯全部熄灭了,屋里一片漆黑。“那是什么?”突然一声尖叫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只见,一个男人的头闪烁着微绿的光芒,立在一张空椅子上。
“米勒,为什么要陷害我?”那人头死死瞪着汉恩说道。提娜一声尖叫,喃喃地说道:“泰迪,是你吗?你别来找我!”
“不,不是我,是提娜要我……”汉恩居然脱口说起了极为纯正的英语。灯光又亮了起来,菲纳德大笑着走了进来,他拍掌笑道:“好了,戏演完了,两位演员也该谢幕了,是不是?提娜夫人和米勒先生!”
霍利猛地站了起来:“米勒?”他望向汉恩,目露疑色,“不可能,他们长得完全不同,连声音都不一样。”
“现代化带来的不仅仅是工业制造,还有高科技的整容手术。”菲纳德盯着汉恩,观察着他的表情。
汉恩愣了一下,又用浓重的德国腔说:“菲纳德先生,我想你是搞错了,我不知道你说的米勒是谁。”提娜看了他一眼,也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一个第一次去鹰崖的人,会知道崖边不起眼之处的苔藓是极为危险的吗?”菲纳德突然提出一个问题,在座的宾客们都摇了摇头。
“正是汉恩先生的提醒让我产生了怀疑,他与夫人在德国相识,结婚后第一次来鹰翼山庄,他怎么会知道鹰崖上有一块小小的苔藓呢?”菲纳德抛出了他的第一个疑问。
正是这个疑问,让菲纳德对汉恩产生了一丝怀疑。正好霍利重述了泰迪谋杀案的过程。菲纳德从中又找出了疑点,米勒的尸体并没有找到,而仅凭霍利的远距离目击,能确定是泰迪杀了米勒?因此菲纳德去镇上寻找证据,果然,他在那家木模店里查到,四年前鹰翼山庄曾买了一个木模,提货人是米勒。然后菲纳德又做了一个实验,要霍利亲眼目睹“汉恩”将“菲纳德”推下了鹰崖。因此证明了菲纳德的推断,当年是米勒拉上大厅窗帘,无论是谁进入大厅,都会嫌闷热而拉开窗帘,这就等于给他一个信号,这时米勒假扮成泰迪,将穿着米勒衣服的木模推下了鹰崖,然后躲在树林里,等着被他的纸条引来的泰迪碰上霍利,于是霍利就成为了唯一的目击证人。当霍利和泰迪离开后,米勒利用提娜事先给他准备好的小船从水路离开,跑到德国改名换姓,等泰迪案子过了几年后,再让提娜去德国同他结婚。
“刚才只是一张泰迪的头像,上面抹了些磷粉,逗逗大家罢了。”菲纳德大笑起来。
提娜尖叫起来:“你胡说!”汉恩也站了起来,脸色铁青:“菲纳德,我是德国人,我有一切可以证明我身份的材料。”
菲纳德“嘿嘿”冷笑起来:“我的确在德国留学过,而且确实去过波恩,可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出名的汉斯兄弟啤酒屋。我只是随便设个圈套,你就上了钩。”汉恩一时语塞。
菲纳德得意地一笑:“你以为你用钱就能让你的整容医生闭嘴吗?与谋杀案帮凶的罪名相比,你认为医生会选择哪个呢?”
汉恩冷汗直流,不知道怎么办好。这时,霍利也流下了冷汗:“这么说,泰迪是被冤枉的。”
菲纳德点头:“是的,泰迪才是本案中真正的受害者。很不幸,探长,你成为了提娜和米勒利用的工具。”
职业时代
万里秋风
比尔从职业定位所里出来后怒气冲冲地边走边想:如果我能生活在还没发明职业定位仪的时代该多好啊!那时,人们的生活一定充满机会和梦想!现在这些都没了。可恶的职业定位仪残忍地剥夺了这一切,而政府居然还把它称为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那个混蛋科学家是怎么说的来着?让没有某方面天赋的人去做那方面的工作,是对文明的犯罪。如果人们都从事正确的职业,生产力将大幅度提高。比尔心想:这些屁话可能有一定道理,但如果人生来就是为了工作,那么,大力发展机器人不是更好,它们更容易成为专家。
比尔在一家饭店前停住了脚步,为了工作问题,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他走进饭店,一个漂亮女孩端着盘子在大堂里穿梭。柜台后面的老板娘正在记账,屋子里有几个人在吃饭。看到比尔进来了,女孩招呼道:“先生一位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女孩把比尔带到靠窗户的座位。比尔随便点了两个菜。女孩记下后转身走了。比尔看着她的背影想:这么可爱的女孩,却在这里端盘子,不用说,又是职业定位仪的杰作。
女孩上菜时,比尔假装随意地问:“你已经正式工作了吗?”这句话让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因为如果使用了没有通过职业定位所定位的童工,老板会因此而被罚得倾家荡产;如果使用了不做职业定位所指定工作的人,老板不但会倾家荡产,还得陪着非法工作的人一起坐上几年牢。
女孩的脸顿时有些发白,因为经常有密探四处调查职业定位情况。她赶紧声明:“我已经满18岁了,这是我的职业定位证书。”她慌忙拿出了一个绿色的小本子。本子上写得很细致,不但有女孩的DNA和性格参数,还有受教育参数、遗传参数、该地区人口参数、从业比例参数等。最后一页上还写着:根据以上参数,经职业定位仪精确分析,建议从事饮食服务业。尽管语气很谦和,但大家都清楚,如果你不听从“建议”,那么你能得到的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监狱。
比尔看着女孩漂亮的脸蛋和天真的神情,心里一阵发凉,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就这样被绑在餐厅里一辈子。比尔问道:“你喜欢饮食服务业吗?”女孩紧张地看着比尔,似乎在判断他话里隐含的意思。“相信我,我只是一个不幸的人,我讨厌我被定位的工作,心里很难受,想找个人聊聊而已。”比尔解释道。女孩的脸红了红,小声说:“其实,我从小就想当一名演员。可是你知道,政府的法律是不允许自由择业的。”女孩说完转身去收拾桌子,但在她转身的时候,比尔看到她眼里有一种异样的光芒。一种与命运抗争的希望。比尔微微笑了,他知道自己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