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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哦,美丽的城市(2)

克利夫兰德的传教士姨母和姨父正等着他;他们将要前往科奇坎一带的荒夷之地,以劝说那里的淘金者、堕落的女人和像常青吉及其家人之类的异教徒皈依。只需看一眼这个女孩儿宛如晶莹的红色糖果的双唇和微微上翘的嘴角,看一眼她的小手边缘因艰苦劳作而变得粗糙的皮肤,克利夫兰德便知道,她不是异教徒,不是他姨母和姨父想要找的人。克利夫兰德想她也许在农场上长大,就跟他一样,尽管他从未听说过中国农民,也没听说过中国的基督徒,但一定会有一些的。中国是个好大的国家,肯定有种地的人,到处都可以见到摩门教的传教士,谁能说他们在中国没交到一点儿好运呢。那里有如此之多的异教徒,你也许会成为地球上最不中用的传教士,就像人们料想克利夫兰德将成为的那样,把关于末世圣徒教会的皱巴巴的小册子塞在人家的门槛儿里,因为他就是无法鼓起勇气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劝说他们改变异教徒的生活方式,但你还是可以在中国找到几个皈依者的。一个漂亮的金制十字架躺在她双乳间的山谷中,几滴细小的汗珠正流经那里,他可以永远地注视它们缓缓滑进她的胸衣。倘若食物或睡眠会使他错过她胸部的起伏,错过她的汗液流淌出的柔滑轨迹,他宁愿不吃不睡。

青吉与常家的其他人都用不着被劝说皈依。在过去的四十年中他们一直都是惹人注目的卫理公会教徒,并且在过去的二百年里始终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常先生最年长的堂姐曾凭借重造处女的秘诀而在香港名声大振。她在花巷有两幢房子,每个房间都挤满了处女,常先生说。你可以使劲收紧大腿,你可以发出几声处女式的惊讶和疼痛的尖叫,但是没有血也是白搭,而这正是他堂姐所致力于解决的问题。她将几滴鸡血包在一个凝胶制成的小袋子里,于是就做出了处女。全世界的妓院都学着她的办法,常先生说。法国女王和意大利公爵也一样。倘若她生在一个你只需将文件送到美国专利局而不必在你竞争对手的茶里加砒霜的时代,她的堂姐本可以无数次成为百万富翁的,常先生这样说。常先生对他这位死去的堂姐满怀着崇敬。青吉不能将这个牛奶般香甜的男孩儿暴露在常家人面前,她已经可以想象她父亲在最初五分钟内上下打量他的样子了。这个男孩儿当个聋哑人是不是更好些呢,被信仰基督教充满同情心的常家所接纳,继而在那些未能见到止咳糖浆和补药在其身上奏效因而寻求奇异疗法的人群面前被赋予了说话的权力;或者他能不能充当一个刚刚劝说他们皈依的年轻招人爱的卫理公会牧师呢。果真如此,常先生愿意做一个快活的哑巴,为了中国的那些贫苦不幸的人募集救济物,而他本人便是那些穷人当中富有同情心的典范。

当克利夫兰德开始将一只手按在青吉的大腿上时,青吉让自己的头朝前倾过去,于是克利夫兰德嗅到了她脖颈后方汗味夹杂着偷来的玫瑰香水味的气息。他将干裂的嘴唇贴在她不太洁净的皮肤上,并向上挪移到她的耳旁,那只小耳朵上穿着细如丝线的迷人的金耳环,她让自己的手落在他膝盖内侧,他们的心在喉咙里、胸腔里和两腿之间剧烈跳动,最终他们睁开眼,亲吻。

他们亲吻着,仿佛他们来到人间就是为了像这样彼此亲吻,仿佛他们已在这基督徒与异教徒与各类骗子混杂的泥滩里等待了许久。德勃雷号此刻正翻腾搅动着靠近海岸,人们开始归拢自己的背包、皮箱、衣物和必需品。这是她父亲最喜欢的一个时刻,渐渐汇集的人群,一心要抵达目的地的人们紧张激动地冲撞。就像他们那样做,常先生说,拿到你想要的东西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走。青吉自从三岁时起就经历了撞击、摔倒、被拦下和乞求宽恕等种种结果,如果她不能够转移这一大包行李和钞票而不被她父亲侦察到的话——她父亲会试图在等候女儿们的时候给她们打分——她就活该要跟着常家永远走下去,继续蒙骗老百姓,嫁给一个又老又胖的男人,或者当她老得不再像“姑娘”和“小姐”时不得不扮演“残疾人”若干年。

码头上的人影渐渐放大,现在,克利夫兰德已能看得到帽子,辨得出狗、水桶和箱子,分得清胡须和泥土了。尽管想不到这对自己会有何好处,他还是说:“女士,我叫克利夫兰德·曼森,愿意为您效劳。”

女孩儿说:“我叫常青吉。”然后拿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脯上。这真是非同寻常的一刻,他甘愿跟随她坠落到地狱的最深处,在长长的坠落中不舍笑容,他想,也许那里便是他们将要到达的地方。

青吉得说点儿什么,她不能毫无准备就如同牵着一匹驮马那样带他穿过人群。(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她对父亲充满了同情,他昨晚一定彻夜未眠,只为了提前策划五步行动,策划自然的力量爆发和偶然的遭遇撞击,这样一切东西便可适得其所,而常家人便可沿着一条黄金大道迅疾地穿梭于世间,而当人们发现时已然太晚,什么都无从挽回了。)当克利夫兰德系上背心的纽扣,笨手笨脚地把青吉的背包放在长凳上时(这个名字倒不怎么合适,他当然不打算叫她“青吉(中国佬)”,他想,但他仍会这样叫她的;而她也从不会允许他叫她别的什么名字),青吉已将自己的猪肉饼帽子换成了一个浅蓝色发网,藏起了她的头发,并用一条破破烂烂的蓝披肩包裹住了肩膀,这副装扮与她和她姐姐为了让人们大老远就感受得到她们基督徒式的谦逊之心而穿着整洁的灰色棉布短上衣的样子大相径庭。克利夫兰德方才看到青吉动作优美地从一个熟睡女人的手腕上撸下了手提包,接着一个闪身冲进过道,不一会儿又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件宽大的棕色外套和一顶脏兮兮的棕色棉布帽子。

“有人在等你?”她说着,把那件外套举到他面前。一定有人在等着他,谁会忍心让这个可爱的人儿独自游荡呢?青吉觉得他整张面孔都在呼喊着:来吧,来蒙骗我吧!克利夫兰德穿上外套,竖起衣领,将帽子倾斜成一个放荡不羁的角度,这时他不再像是可爱的人儿了,不再像是要将摩罗乃天使带到那些安享闲暇时光的异教徒身边去的摩门教传教士了。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年轻的恶棍,肩膀宽厚,没有烦扰。

“下船时你尽量待在我左边,要一直待在左边,离运输事务所越远越好。”青吉说。

看看那些人,她父亲常说,整个世界无论在何时都有向右的趋势。他们会用右手掌的右侧捏着药丸,会挑出最右边的胡桃壳。如果你把三个茶杯排成一排,他们会拿起右边的那一个,并且就用那个杯子冲泡十字形或三角形或人脸形的茶叶。

青吉往刚弄到手的提包里塞了几样东西,克利夫兰德则将她的小背包挎在胳膊上摆来摆去。“我会跟着你。”他说,并且也这样做了。他的姨母和姨父正寻觅着一个容光焕发面色黝黑穿着罩衫的小伙子,他在他们不精确的记忆中更矮些更胖些。常先生正寻觅着她的女儿们,接着他看到了秀梅,他只看到一件灰色短上衣和一顶黑色猪肉饼帽子。他不情愿大声喊叫出来——他的左手握着一块沉甸甸的金表,右手解开了金色和石榴红相间的胸针的搭扣。他想,也许没出什么事吧,但他心里却清楚得很——他的小女儿不见了。他的妻子会哭上好几个星期,有些节目他们永远无法再演一次了。当秀梅从船梯上下来时他朝她点点头。她垂着眼睛,像是因为丢了妹妹而深深愧疚,但她的心思却逃不过常先生的眼睛。她并不愧疚却很快乐,她已经能够看到自己头发上插着她妹妹的龟甲木梳的样子了。在船梯底端,常先生与秀梅一同站立了片刻,她被他掐着胳膊肘直到有眼泪涌出并滑落下来。

“我不知道。”秀梅说,“我没能追上她。”

克利夫兰德与青吉来到了费尔班克斯。这个镇子大敞四开地迎接来这里做任何事的任何人,克利夫兰德是个不错的电焊工,而青吉似乎对治病很是拿手。最终他们开了一家五金商店“曼森万能店”,青吉站在柜台前,系着围裙,绑着驼鹿皮裹腿。(她觉得让人们以为她是因纽特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长了些体重,编得紧紧的辫子在头上竖立着,像当地女子那样直视他人,寡淡而冷静,带着一丝阴暗郁悒的诙谐。正是因为这种诙谐,她还能记得起她父亲的家族)她很快就知道了一对铁锤能换来多少张狐狸皮,知道了怎样给人接生,并且像她母亲一样知道了怎样可以避免怀上孩子。一天到晚她都会吹着口哨,吹“邪恶的波莉”和圣诞赞美诗。难缠的顾客和收银机都交由克利夫兰德来修理,他每天都会从人类所犯愚蠢的领域里寻觅到乐趣。他们将余生都交给了“曼森万能店”,即使当女儿们搬到了美国大陆四十八州并恳求他们过去与之同住的时候,他们也不为所动,尽管那里终年生长着橙子,尽管在那里可以面朝大海。克利夫兰德与青吉两人也许在五十年里吃过三个橙子,而且他们宁愿开车前往塔纳纳河钓鱼,也不想坐在一对塑料椅子里看着海,仿佛那是一道美景而并非如他们所想的野兽。在克利夫兰德老死之后,青吉将剪下她灰白的长辫子,把它们带到殡仪馆,在他下葬时安放在他身上。

青吉会在“万能店”后面的小花园中采摘下所有的毛地黄,把粉色、紫色和蓝色的花瓣混到一起剁碎,由于并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可靠,她又切了一些花茎和花蕊,然后配着兑了水的威士忌把它一捧接一捧地吃了下去。给她送杂货的因纽特男孩儿发现了她的尸体,她笔直地躺在手工刺绣的中式丝绸枕头上,睡衣上撒满了蓝色粉色和紫色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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