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晶就和吴云来了，顾扬先看了王晶的材料，讲了一下怎么写可行性报告，然后三个就闲聊起来。顾扬打开电视机，问：“吴云，你晚上怎么回去呀？那么远。”“流落街头呗。”吴云咧开嘴一笑，又说，“我们上班也不太严格，晚上就住在王晶公司里，明天上午再回去。”顾扬说：
“那干脆我请你们两个去跳迪斯科吧，反正没事。”
“话说清楚。我们可是农村来的，不懂规矩哟！”吴云故作一本正经地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瞎跳就是。”顾扬说。
顾扬拦了一部出租车，坐在前面，吴云和王晶坐在后面，又说又笑。
一阵清爽的海风吹来，顾扬觉得心情极好，就放开喉咙唱起来，“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让我们祝福明天会更好……”歌声一路散开来。
4
渐渐吴云和王晶来得越来越频繁了，有时是两个人一起来，有时则是吴云一个人来，顾扬觉得与她们聊天挺自在的。有时就带她们去跳迪斯科，逛商场，不过吴云要是一个人来，一般坐上个把小时聊聊就走，顾扬也不远送，看她上了出租车就返回。这一段时期顾扬业务较忙，也很少出去。到了周末，他看公司里做会计的小女孩小娟长得还不错，就琢磨带她去哪儿玩一下，可一开口，小娟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爸爸妈妈晚上不准我出门。”顾扬一下子泄了气。
还好没去成，这天晚上吴云又来了，一个人背着小皮包，拿着两本借顾扬的书。顾扬请她坐下后，开了电视机，两个人看了一会儿电视，吴云突然叹了一口气：“最近真是无聊得很，下决心想出来做一番事，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还是图书馆好，稳定点好，”顾扬很认真地出主意说，“尤其是女孩子，不过你要是真想做点事，可以兼职。”
“兼职？哪有那么容易。”
“只要真想做，世上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
“你怎么老是那么自信、充实，我有时真羡慕你。”吴云皱着眉头说，“我这人就是优柔寡断，老是下不了决心，也懒散得很，可能是在家里养成的，什么事都从来不要自己操心，所以出来闯就不行了。”
“也不能那么说，各人有各人的性格，不管什么样的性格都可以创一番事业。”顾扬喝了一口可口可乐，看着屏幕上马拉多纳跪在足球场上祈祷。“你总是这么自信果断吗？”吴云软软地说，声音有点轻飘飘的。“我这人可能是学理工的，”顾扬侃侃而谈，“比较讲计划讲逻辑，喜欢走一步算一步。比方说我读初中时，说一定要上重点中学，就考上了重点中学，上了重点中学，说一定要上重点大学，就上了重点大学，大学毕业后，要求自己先要打好社会基础，所以我在公司里尽量多做事，多向别人学习，也并不急着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什么的，水到渠成，过几年基础稳定了，社会关系理顺了，自己当老板是顺理成章又轻而易举的事。所以我现在既注重实践学习，也注重锻炼好身体，以作准备。”顾扬又喝了一口可口可乐，屏幕上开始做广告，他回过头来看着吴云。“我就做不到，”吴云苦笑着说，“总是想得多做得少，活活气死自己。”顾扬笑了笑，没再说话。
5
公司搞五周年庆典，顾扬作为工程部经理，忙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在街上碰到王晶，才想到她和吴云一个多月没来了。
“你们最近也很忙吗？”顾扬问。
王晶扬起头看着顾扬，一笑，眼睛亮亮地说：“也不算忙，反正就那样。”
“吴云呢？她在干些什么？”
“你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王晶狡黠地一笑，反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扬一时摸不着头脑。
王晶低头一笑，“你自己去问她吧。”
顾扬猛地恍然大悟：“你是说……”
“抓住时机，别错过了。”王晶真心地说。
“真的吗？”顾扬欣喜万分又有点忐忑不安。
“你连我都不相信吗？”王晶抗议了。
“不是。不过，你怎么知道呢？”
“凭感觉呗。”
“要是真的，我一定请你的客。”顾扬咧嘴一笑。
顾扬兴冲冲地赶回公司，难怪吴云老是经常一个人跑来，坐上一会儿就走，自己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顾扬决定晚上就去找吴云。
6
顾扬还是第一次来吴云这儿，远是远了点，不过图书馆环境特别好，一个大院子里，茂盛整齐的梧桐树下，黄叶满地，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响声。脚步踩在上面，也悄无声息。顾扬很快就问到了吴云的宿舍，那是一栋三层小楼的一楼，顾扬不敢一个一个去敲门，就站在走廊上喊了一声：
“吴云。”
“哎，谁呀？”吴云听见声音，掀开门帘走了出来，看见顾扬，有点惊讶，犹豫了一下，说，“进来吧。”
顾扬兴冲冲地往里走，突然看见房间里的藤椅上坐着一位小伙子，正是那天见过的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顾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小伙子站了起来，说：“请坐。”自己就一屁股坐到床上去了。
顾扬尴尬地坐下，接过吴云端上来的茶就喝，一口气喝了三四口，才反应过来，说：“我刚才去一个朋友那儿，正好路过，就顺便来看看你。”
吴云面无表情：“哦，最近忙什么？”
也“没忙什么事，公司搞五周年庆典，等会儿我还要赶回去布置一些事。”
坐在床上的小伙子翻着一本杂志，很认真的样子，他也没看顾扬，顺手拧开了吴云的床头灯，身子一倒干脆躺在床上，很悠然地翻着书。
顾扬一时心中大乱，说不出的滋味，也顾不得烫，三口五口赶紧把茶喝完，就站起来对吴云说：“我得赶回公司去了，你们慢慢聊。”说完，他又回头朝躺在床上的小伙子点点头，小伙子也点头表示回应。顾扬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来。
吴云跟在后面，顾扬回头说：“你留步，不要客气。”
“没事儿。我送你一下。”
顾扬不好再说什么，吴云也低头不语，一会儿就到了大门口，顾扬再次说：“请留步。”吴云仍然往前走，说：“回去也没什么意思，那个人老赖在那儿，真讨厌。”顾扬一时发怔，转过头去看吴云，吴云的脸正被树荫遮蔽，看不清表情。
回到公司，顾扬就连忙打王晶的BP机，王晶回机，顾扬直埋怨说：“你害得我差点出了洋相。”王晶问：“怎么回事？”顾扬一一说出刚才的事，王晶沉默了一会儿，说：“怕什么？平等竞争嘛。”顾扬说：“你有没有搞错？”
“顾扬，你也真是呆头呆脑，我肯定比你了解吴云吧？”顾扬一时无语，说：“也是。”就此说了再见，搁下了话机。
7
第二天吴云就跑来找顾扬了，两个人都显得有点不自然，顾扬就说：“王晶挺好玩的，老是乐呵呵的样子。”吴云也顺着说：“对，她从来就这样，小孩子一样。老是看见风就是雨。看见一男一女在街上走了一回就一定是谈恋爱。”两人拿王晶说了半天，顾扬感到房间里气氛很沉闷，就起来说：“干脆我们去看电影吧？”吴云说：“也行。”
顾扬和吴云进场的时候，电影已开始了一会儿，他们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座位，一坐下顾扬就被电影吸引住了，看得聚精会神，完全忘记了一切。顾扬是一个做任何事都很投入的人。有一次他也是和一个女孩子一起来看电影，看得丢了魂似的，以致那个女孩子问他话也没听见，等电影放完他如梦初醒似的回过头来时，那个女孩早气得咚咚咚站起来先走了。
顾扬看得很认真，但感到左手空悬着有些不舒服，就往旁边拂了拂，正巧吴云的右手就放在扶手上，顾扬一下子就碰着了。他的左手感觉得到吴云的手那么细嫩而柔软，顾扬一时心里乱极，眼神开始恍惚，他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吴云，吴云似乎没意识到似的，仍定定地盯着屏幕。顾扬干脆一动不动，就任自己的左手与吴云的右手紧挨着，突然，他下定决心，一把抓住了吴云的小手，吴云轻微地反抗了一下，顾扬抓得更紧，吴云也就不再动弹了。顾扬一时心跳不已，脸上发热，慌乱地看了吴云一眼，只见吴云面无表情，但眼神很柔和温顺的样子，顾扬才安心地又去看银幕。就这样顾扬紧紧抓住吴云的小手一直到散场。
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到了大街上，正是初秋的海口，街头十分繁华，摆水果摊的、烤羊肉串的排成两行，街道两边店铺灯火正旺，霓虹灯闪烁不停，一阵晚风吹过来，令人心旷神怡。顾扬轻轻地对吴云说：“你等会干脆睡我那儿算了，”他看见吴云没反应，又赶紧加了一句，“我呆会儿找个同事挤一下就是。”吴云没有表示异议。
8
顾扬和吴云的关系突飞猛进地发展起来了，只要没事，吴云就跑来顾扬这儿，时间一久，公司很多同事都知道顾扬找了一个女朋友，有几个小伙子起哄说：“顾扬，还没有搞掂？下次我们不让你来挤床铺了。”顾扬笑笑。
晚上，吴云又来了，她带来一瓶腊肉，说是家里托人捎来的。顾扬去食堂炒了几个菜，要了两罐啤酒，两个人就吃起来了。吴云也能喝点啤酒，顾扬吃得心里很舒服畅快，笑着说：“我来特区时，我爸爸、妈妈老担心我日子过得不好，你瞧，咱们现在小日子过得也挺美满啦。”吴云脸上有点红晕，抿嘴一笑，哼了一声：“谁跟你过小日子啦？”
“哈，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别人都说你是我的媳妇，我可有专利权了。”“想得美”吴云拿起筷子敲了顾扬脑袋一下，顾扬笑着躲开，又说：“我爸爸妈妈还老托人给我介绍女孩子，生怕我找不着老婆。”
“那好啊，免得我操心了。”
“哟，你还挺硬的嘛。”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十一点钟了，吴云收拾碗筷去盥洗室，顾扬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支烟。一会儿吴云挽着袖子，穿着一条碎花裙走进来，活像一个操劳家务的小媳妇，顾扬等吴云放好碗筷，一挥228手，扔给她一支烟，说：“来，咱们享受享受。”就让吴云坐在身边，给她点烟，搂在一块，吞云吐雾起来。
抽完烟，顾扬看看已经十一点半了，不知怎么一点也不想瞌睡，他看看吴云，吴云的眼睛也异样地发亮，顾扬就站起来，走到窗口，假装看了一下外面，说：“今天月亮真好。”就顺手关了台灯，房间里顿时黑暗静寂一片。吴云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顾扬坐过来，用两只手抱住吴云，黑暗中只听见窗外洒水车开过的沙沙声。顾扬轻声问：“你冷吗？”吴云很柔弱的样子，点点头，顾扬就将吴云抱得更紧了，然后，用嘴去吻她的脸，她的唇，她的细腻白嫩的颈。顾扬一只手抱着吴云，另一只手悄悄地去解吴云的裙扣，“别——”吴云还没说出话来，顾扬就将吴云的裙子解开了，吴云的裙子一下子往下掉，上半身雪白一片裸露出来，“别这样。”吴云猛地站了起来，又拉上裙子，坐到窗口的椅子上去了。顾扬愣了一会，又不甘心地走了过去，抱住吴云，想继续先前的举动，吴云激烈地反抗着，顾扬心中恼怒，但又无奈，就躺倒在床上装睡。吴云坐在窗口，一动不动，披头散发，低着头，顾扬只好说：“你睡床吧，我睡沙发上。”吴云还是不动，顾扬的声音变得又冷又涩起来，“我们同事家来了人，没地方睡了。”
吴云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顾扬只得悻悻地站起来，说：“算了，我到办公室去熬一夜吧，凑和着打个盹儿。”
9
第二天早上顾扬醒来时，才七点多钟，他回到宿舍，敲了一下门，吴云脸色苍白地开了门，小心地问：“你昨晚睡了没有？”顾扬冷淡地说：“闭了一会儿眼睛。”吴云走到镜子前，梳了下头发，说：“我上午还要赶回去上班。”
“哦。”顾扬应一声，把吴云送到楼下，看她上了出租车，顾扬就回到宿舍，在一种淡淡的吴云留下的女性的芳香中继续睡。
晚上吴云没有来，顾扬觉得没趣，心想冷她一下也好，就没打电话找吴云，和几个同事去迪斯科舞厅疯了一晚。
一连三天吴云都没有来，顾扬有点百无聊赖，心想自己上次是粗暴了一点，不过现在的男男女女都是认识四五天就同居，没见到吴云这么保守的，何况自己也并不是那种花花公子，前些时给家里写信，还提到了吴云，说准备年底结婚，心里不觉又有点气。但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吴云那儿。
吴云不在，隔壁的同事说她可能是去馆长家了。顾扬就站在一棵浓密的梧桐树下等。正是晚秋时节，图书馆几个窗口灯火通明，但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顾扬呆呆地站在夜幕里，看着辉煌的灯火，心中十分茫然。
吴云很快就回来了，看到顾扬说了一句“你来了”，就一同返回宿舍。
吴云给顾扬倒了一杯茶。顾扬的一大嗜好就是喝茶，吴云就到处挑选一些好茶叶给顾扬喝。吴云显得有点面带忧虑，顾扬问：“你这两天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吴云说。犹豫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们办公室主任说要抽调我参加一个什么农村工作组，要去三个月，去的地方很偏僻，洗澡都不方便，别的单位都照顾女同志，他却让我去。我觉着他有故意整我的意思。前一阵他介绍他外甥给我做朋友，他外甥大概开了一个什么公司，有一点儿钱，我对别人说了一句‘我从来没想到过找一个没读过书的暞，他可能就恨上我了，老是刁难我。我刚才就是去找馆长想推掉。”“能推掉吗？”顾扬关心地问。“好像也不容易，找不到充足的理由，再说总得有人去。”
“那你就说你要结婚了。”顾扬说。吴云看了顾扬一眼，没有说话。
“你就说还要回家看父母。”顾扬冷静地说着，轻描淡写似的。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吴云开口说：“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干脆辞掉算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工作太单调，我想去一家公司试试。”
晚上顾扬就睡在吴云的宿舍，吴云跑去同事那儿借宿。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两个人都睡到上午十点多钟才起床。吴云说：“干脆早餐中餐一起吃算了。”顾扬说：“也行。”两个人就跑去找餐馆，找到了一家川菜馆，很简陋也还干净，吴云说：“大经理，凑和算了吧。”顾扬说：“没问题。”
吴云的脸色显得好起来。馆子里就他们两个人，菜上了后，吴云吃得很少，老是看着顾扬吃，突然，她开口说：“喂，顾扬，你好像还不太了解我。”顾扬大大咧咧说：“没有呀，我觉得自己够了解的了。”“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我以前怎样的。”吴云静静地说。“怎么样的？不至于是神仙下凡吧。”顾扬说完，自顾自笑起来。“唉，有时想跟你说点正经事，你总是这样乱说一气。”吴云显得无可奈何。“好，我听着。”顾扬看着吴云说。“算了，算了，给你这么一搞笑，我也没心思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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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日子平平淡淡。吴云又来找顾扬，一进门就说：“我今天跑去试着应聘了几个地方，还行，都说过几天很快会通知我。”“你真想辞职？”顾扬问。“不辞职不行，要不就得下乡。”吴云说。“你就说我们要结婚嘛。”顾扬显得理直气壮。吴云没有说话，默默接过顾扬递过来的一罐冬瓜茶，慢慢拧开，喝了两口，才认真地看着顾扬，说：“顾扬，真的，我们还不是很了解，你好像不太注意别人的感受。当然，这也许是你的个性。”“我今后会注意的，”顾扬插话说。吴云继续说着，“你好像凡事总有什么计划似的，可能你觉得你已不小了，该结婚了，正好又碰上我。并不以为我有什么特别，但也还过得去，工作也较稳定，所以你就……，你好像从来没打算问我的感受。”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顾扬的口气一下子冷了起来，“事实上，我一直注意你的感受。”吴云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也罢，还是先去解决温饱问题吧。”
顾扬心里极不舒服，但又不好再说什么，就和吴云一道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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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云果然自作主张从图书馆辞了职，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当办公室主任，顾扬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坐在办公室，放下电话后就无端对吴云产生了一种反感：吴云也太固执了，怎么一点儿也不听别人的意见。
顾扬从此对吴云冷淡了起来，加上吴云公司业务多，一天从早忙到晚，偶尔才来顾扬这儿，顾扬也不再晚上老呆在宿舍里等她，又恢复了以前散漫的生活，打牌、喝酒、吹牛侃大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