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咒骂渐渐变成了“抓住他！抓住他！的喊声”，又一个声音问道：“那是什么地方？”众人没有答应，有的说不知道。另一个声音说道：“按照位置，那应该是八卦洞的后壁，但是八卦洞怎么会在这山壁上有一个洞口呢？”
其他人嚷道：“且不管是不是，让几个人去八卦洞看看。”其他人应和着说：“是是是！赶紧去看看。”
程敬晨挂着挺难受的，要不是这帮鸟人在下面莫名其妙地要抓他，他早就放弃用力，顺其自然摔下悬崖去了。他是死也不能落在这群奇怪的人的手中。渐渐的嘈杂的人群散去了。他终于可以耳根清净了，由于长时间地挂在那石壁上，他已经开始目眩眼花了。他左手一松，身子增加了一股倾斜的坠力，右手就要跟着被扯离门槛，而他整个身体就要往下坠入山谷。就在这瞬间，一只大手紧紧拉住他的右手，将他扯回洞里去。他满心欢喜地喃喃道：“慕容大哥，你终于来救我了。”他嘴角咧着笑，累到虚脱的他，闭着眼睛昏迷过去。
鼎山山顶，湖边，微风。
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华服男子迎风站着，静静地看着湖面掠过的一阵阵涟漪。在他身后十步之遥的地方，是矮小的蛇仙翁，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两尊石像。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蛇仙翁那一脸长须，越发显得遒劲有力，而那男子面如傅粉的脸颊上泛出一层淡淡的金色。
良久，那男子口中幽幽地发出一声低吟，像是在吟哦什么，或者是哼着什么曲子。蛇仙翁打起十二分精神，侧耳听着，生怕漏掉了其中某一个音符。那声音很悠扬动听，若隐若现，绵绵若丝。似乎吟诵了三四句之后，慨然停住了。
蛇仙翁点点头，拱手作揖，然后不住地咳嗽起来，但这个咳嗽声又不同于他唤蛇时候的声音，而是同样地那般轻柔，似乎还没到病入肺腑的那种轻微的咳嗽。似乎担心惊扰了面前的这名男子，或是生怕有一丝丝的不恭敬。
一阵轻微咳嗽之后，那名男子微微点点头，仍旧静静地看着湖面。而蛇仙翁像得了命令一样，拱拱手，转身离去。
不多时，蛇仙翁又来到男子的身后，依旧以轻微的类似咳嗽的声音与那男子对话。那男子头也没有回，只是轻轻挥挥手，示意蛇仙翁退下。这时候，一声爽朗的笑声划破了这清晨湖边的美好宁静。那男子转过身来，迎着发笑的人也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开口说道：“慕容贤弟，好久不见！有失远迎。”
来的人正是慕容如风，笑道：“客气客气。”
二人走进湖边的一座凉亭，分主客落座，自然有侍女上来斟茶、送来点心、果子。两人就这样静静面对面坐着饮茶，都不发话，却也没有半点尴尬气氛。
不远处传来一声：“少庄主，找到啦，找到啦！”一个佩刀的武夫兴冲冲地朝凉亭这边奔跑过来。那男子也不去看，轻轻柔柔地捏起两枚果子，朝那武夫随手挥去。在风声呼啸之中，只见那武夫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跌了个狗啃屎，他慢悠悠爬起来，捂住自己的那只肿起来的眼睛。
少庄主平和的声音说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大嚷大叫，没看到我这里有客人么？”那武夫还想说点什么，愣了愣，只得说：“是，是！”站在原地，也不近前，也不离去。
少庄主始终微笑着，他朝慕容如风举了举茶杯，斯斯文文地喝完，慕容如风微笑点头，也喝了一杯茶。两人依旧静默地看着亭子外面的湖光山色，真像一幅山水画，一切都恢复了先前的静默，唯有阳光照射的影子在轻微地移动。那站在亭子外的武夫在这幅山水画中略显得不搭调。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少庄主幽幽问道：“还有什么事情么？”
那武夫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恭恭敬敬地说道：“禀少庄主”他看了看坐在少庄主身边的慕容如风，停住了说话。
少庄主平平稳稳地吐出一个字：“说”。
“禀少庄主，那人，找到了，在八卦洞！”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敬晨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不是茅草屋的屋顶，而是昏暗的山洞，而且可以听到洞里滴答滴答的滴水声音。他好奇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人：“我怎么还在山洞里？”回声轻轻在洞里面绕了一圈圈才静了下去，没有人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一阵蹚水的声音过后，有人向他靠近，随着就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你醒了？”他警觉地翻了个侧身吃力地坐起，然后将背部靠着岩壁，双手做出防备的姿势。
那人竟然站定在那里哈哈大笑起来，他又疑虑又恼怒，听着那人的笑声在山洞里面回荡，他竟插不上话，可是他看见了这个人的样貌：头发、胡须像悬崖边的野草一样疯长，把他的脸遮得让人看不清楚，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却露出了健壮的手臂和腿部肌肉。等那笑声落下，程敬晨胆战心惊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人哈哈大笑：“你又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我...我叫程敬晨。”程敬晨怔怔地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如果说是因为那个梦，说起来又像是说谎，如果说是被大蛇吓得掉下来的，又会被人取笑。再说了，眼前这个人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那人见他不发话，就问：“怎么哑巴了？”他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在洞穴里面回荡着，震耳欲聋。霎时，他停住了笑声，指着程敬晨的鼻子，厉声喝到：“你是他们派来的奸细！”吓得程敬晨往后缩了一步。“不过，就算是奸细，我也不怕，我石残云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你这么个奸细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石残云？”程敬晨心里嘀咕着，似乎这个名字是在什么地方听过，他细细思索。
石残云又喝道：“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我可是不怕你。”见程敬晨不理会他，他又说：“嘿！小子，是我把你救上来的，你打算怎么答谢我？”
“石残云！”程敬晨恍然大悟，激动地叫出声来：“你就是石残云？云烟双绝的石残云？”
显然那人也被程敬晨的忽然大叫惊呆了，笑声僵硬地停住，愣愣地看着程敬晨，幽幽地问道：“怎么？原来你也知道石残云？你也知道云烟双绝？”他用犀利的眼神逼视着幽暗中的程敬晨，鼻子快要顶到程敬晨的脸了，程敬晨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惊讶中，嘴巴张得老大，像是只等那人的鼻子再往前凑近一点，就可以一口吃了它。
那人扭过头去，朝向石壁，喃喃自语：“已经没有云烟双绝了，已经没有云烟双绝了，已经没有了。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啊！！”又是一阵狂啸，震耳欲聋，伴随着的是他用双手拍出的掌力，把石壁震得碎石飞溅。这洞穴里仅有一丝丝幽光，看得见那个人一张脏兮兮毛发横生的愤怒的脸。程敬晨只能用双手捂住耳朵，整个人蜷缩在洞穴的角落里。
他转过身来，踢了程敬晨一脚，程敬晨疼痛得大喊大叫。他只想着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疯子，结束这个倒霉的一天。早知道是一个疯子，还不如刚才就放手掉进峡谷，或许还可以捡回半条人命。程敬晨受不了了，伸手想要去握住那人猛烈踢他的那只脚，但是又哪里握得住，只换来那人更加疯狂的发泄，他又飞起一脚，把程敬晨踢到了水里。程敬晨呛水了，勉强坐起来，咳嗽个不停。
“在这边！在这边！”洞口的微光中有人影晃动。
那个疯子石残云愣住了，喃喃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抱头鼠窜，和刚才的愤怒的疯子判若两人。他朝着洞穴的更深处奔跑过去，在幽暗中，却行走自如，仿佛不知道在这幽暗中走动了多少次那般。程敬晨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等疯子跑远了，才回过神来，“跑！”在他脑海里冒出这个字，他本能一般地跟着那疯子逃命，却在洞窟中磕得头破血流，哇哇乱叫。
洞穴里开始亮起了一片火把的光亮，许多人蹚水奔跑的声音、呼喊的声音、咒骂的声音，在程敬晨身后响起，他惊慌之中，脚底踏空，扑进水里。却不料水里有一双大手一把拖住他，将他带往一片更广更深的水域。
2016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