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好学和马勇敢玩了一局用扑克牌‘算二十四’，马勇敢输了，扑克牌全到了他的手中，马勇敢将扑克牌往桌上一摆，说：“玩不赢你，去爬山吗？”
牛好学说：“再玩一局……去山上路也不好走，冰雪融化的天，路尽是泥泞……”
马勇敢打了个呵欠：“老坐家里真想睡觉了……”
牛好学看着窗外，说：“雪期越来越短，雪也下得越来越小，这是全球环境破坏导致的……”
马勇敢感慨地说：“记得小时候吗？那时的雪多厚，那时的冰多结实，踩着两块竹滑板，在初中学校的斜马路上一口气能滑到塘山，那时候多快乐啊。”
牛好学也说：“还有夏天，在六七年前的夏天，塘山那条小河还是清澈的，我们光着身子在那小潭里游泳……沿着小河，扳开石头捉螃蟹，钓螃蟹……现在，那河的水黑得……还有浓重的恶臭，螃蟹都死绝了。”
马勇敢嬉笑着说：“就算清澈，你也不能光着身子去那小潭游泳，不能常去那小河捉螃蟹了啊。”
牛好学表情严肃地说：“我们的童年记忆被上游那些煤矿和工厂给污染了。”
马勇敢说：“不是污染，记忆怎么能污染呢？”
牛好学气愤地说：“别钻牛角尖，我为如今的孩子悲哀呀，你说，他们的记忆里还有什么？游戏厅里的游戏机，机器轰鸣的工厂，那日夜不停冒烟的烟囱，还有你们那黑色的直井井架……”
马勇敢望着窗外说：“还有窗外那平淡暖人的阳光，好学，你好了，可以离开这地方了，而我，那是要在矿山生活一辈子的。”
牛好学站起，说：“去外面走走吧。“
两人走在条条熟悉的道路上，两人用不合时宜的沉默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牛好学不安地说：“我没有资格愤慨呀……不管怎么样，它是我们的家乡，我没有为它的建设出过一分力，我感到羞愧……“
局机关办公大楼的会议室在二楼，百余人坐在座位上，用笔划写着什么，他们紧张地翻着书本，并将书本上刻着的文字抄录到试卷上……两位貌似老师的男人，坐在会议室的门口，把眼镜拿在手里，高一声低一声地说着话，马勇敢觉得他们更像是放哨的……其中一位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站起，朗声说道：“时间到了，交卷。“
两位男人将眼镜戴上，他们的目光变得机警起来，下面的人，一手拿着书本，一手抓着一张试卷走过主席台前，将试卷放在了两大眼镜面前的长桌上，结伴高声说笑着，像凯旋的战士一般走出了那所谓的考场。
半年前分配到南，北两大厂矿的工人们全参加了这一次考试，他们中有五大生，技校生，退伍军人……马勇敢自然也在其中，由于他平时常翻看那本资料书，他对这次考试的信心很足，他走到了马路边的露天篮球场，在篮球场的边上等着开往北区的中巴车。
石乐也在等车，不住南区的新工人像被临时拼凑在一起似地扎堆站着。石乐对马勇敢说：“老马，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这考试就是一个形式，谁都能通过的。“
陈大力转头对石乐说：”娘个*的，有些答案我没找到。“
刘三毛看着陈大力说：”大力，那你拿不到满分了，机关文件里说，拿不到满分的不予合格，不予转正，要组织补考的。“
万子松大叫：”那完蛋了，有一个空我忘记填了。“
石乐说：”那没什么，又不用交补考费的。“
有一辆开往市区的汽车来了，一停下，石乐和万子松像冲锋陷阵的战士一样冲上了车，不一会，那中巴车就被挤得满满的，汽车满足地叫了两声喇叭，向着山下驶去……
不久，一辆开往北区的中巴车来了，马勇敢他们不似先前那堆勇猛，见车上没有位了，马勇敢没有跑过马路，而是蹲在了路边的水泥墩板上，观看着一辆一辆中巴车如何将他那些同期进厂的同事带走……在2000年，工人中少有人买得起摩托，那时的钱也值钱些，从那到北区一元，从那到市区也只要一元五角……
那时候，公路上跑着的私家车也少，局长大人不过是配备了一台普桑，两矿矿长和两炼的厂长大人们那时候上班还和区长，科长们挤在一台黄色的中巴车里，工人们戏称他们为‘皇军，大大地’。北区最牛的人是北矿保卫科长，他的脸膛红得发紫，他的脖子，大腿，膀子全都粗得显目，他走路时带着风，尽管他又矮又粗，他叫陈平，四十多岁，他开着北矿第一辆私家车，一辆二手的北京老吉普，听说是他的有钱亲戚送给他的。每天上班，陈平将吉普停靠在矿上大门边，下车时特有派：重重地摔上车门，夹着个公文包，昂着那颗形似大地雷的脑袋，趾高气昂地走进属于他的科长办公室……
马勇敢早上上班，看到几位满脸倦容凄惨的人被铐在大铁门上，陈平在他们面前大声骂着：“娘个*的，啊，混腻了，你娘的*痒了，啊****的……“
不知者以为他是在训斥自己的敌人，仇人，知者知道，那铐着的人是他和他部下俘虏的‘偷矿贼’。马勇敢一下想起一件往事，在他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在那供销合作社还叫供销合作社的时候，供销社的几位很有本事的妇女抓到了两位人高马大的偷货贼，她们用绳子将那两个贼男人的双手死死地反捆，她们是怎么做到的，她们表情凶悍，可是她们在身形上比那两个偷货贼矮小，力气肯定也不如那两个男人，这是存在于马勇敢心间一个无人解答的谜团。在当时，马勇敢还小，他没想那么多，只知道跟在妇女们的屁股后面，看着妇女们用竹枝抽得那两个男人呀呀直叫，跟着另一些跟着游街的人哄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妇女们一边抽一边翻来覆去地骂着：“短命的贼，偷了公家的十几个铁桶子，必定还想偷别的，幸亏被我们抓获了，他们娘个*烂了，他们娘个*的就是不要脸的贼……“
这件往事和陈平一点关系都没有，马勇敢听到陈平声如雷轰的骂贼声也没有了小时候的兴奋劲，他和别的工人一样，侧头看看，脚步不停地走向了工区……
于广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指令纸，大声宣读着这一周的劳动配备，转正后，一些新工人的工种发生了变化，石乐被调去了设备组，万子松被安在了管道组，他们干上了马勇敢也想干的轻松活，马勇敢暗暗地想：“肯定送礼了……“
工区设备组和管道组属于常班工种，不用三班倒来倒去，拿的是月工资，节假日都有工资算的，不被罚钱的话收入也稳定。那两个工种也不是无所事事的工种，有累的时候，它们的轻松是相对于计件的风钻，运输来说的。马勇敢心里颇觉不平衡，石乐又跑到他面前炫耀，马勇敢鄙夷地看着石乐离去的背影说：“算什么本事，还不是靠你老子打理关系。“
人和人之间是有各种关系的，亲戚关系，朋友关系等等，朋友照顾朋友，亲戚照顾亲戚，似乎也属人之常情，马勇敢没一个得势的朋友，自己又不爱去交际，去奉承，更没有亲戚可以在工作上照顾他，这样的处境，一度让他抱怨……
抱怨改变不了他的处境，他只能去适应这样一种环境，氛围，接受面对的现实。他按时上下班，努力完成布置给他的任务，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