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黑色的矿石一堆一堆地,每堆矿石旁边有一到两个装着水的大木桶,木桶旁的男人手掌着桶中的竹筛,正在筛选着矿石。坐在小凳上择矿的妇女们驮着背,戴着草帽,大概天气太热,她们极少说话,车辆经过扬起的灰尘,总是不留情地吹向她们……这是到新厂以后,罗看见每天都要看到的风景。矿价的上涨,让这样私人择矿的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还有那些青灰色码建起来的砖房子,也越来越多了,一个接一个私人炼厂紧密地竖起了烟囱。那些烟囱有的还未开始冒烟,有的已经冒出了浓浓的黑烟,这让罗看见多少有点担忧:“矿山越来越不适合居住了,这么多烟囱熏着,这天会越来越热,买了风扇解不了热,到时又要买空调,不知这空调多少钱一台……都说空调不贵,就是电贵。真希望那一天慢一点到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打万家添了一个胖宝宝,万子松那两片红艳艳的肥厚嘴唇翻动更为频繁,笑声也更加响亮了。
他吸进一口烟,然后吐出,并笑着说:“呵呵,烟的味道真苦,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爱哦。”
和他一桌打牌的其中一位说道:“不爱抽就别抽,浪费烟。”
自从爱上赌钱,经常出入那些烟雾弥漫的场所,万子松也时常抽烟了。他还不太会抽,那些吸入的烟雾一到他口里便被他吐了出来……抓了几张牌,万子松回应了同桌那一位的话,他说:“报纸上说了,吸二手烟的危害更大……”
万子松赌运一直不错,他儿子出生后,他更是如虎添翼,逢赌必赢。一个月零八天,万子松整整赢了三千六百二十五元,这笔钱,和其他的开支收入树木一起记在他床头那个蓝色的小本本上。
儿子出生后,周末他都是要回家的。小玉不管他的钱,他也不把赌钱的输赢在家里说,万子松晚上八点要当班,所以,他打牌赌钱的时间主要集中在下午。
在矿山,从下午到深夜,想赌钱的人,总是能找到场所的,只有公司发工资的那两天,找场所需要费一些心思,因为那两天,场所的赌钱生意必定火爆,非得提前赶到才能占到位置的。
万子松领了工资,到了租房,调了一个十一点的闹钟。
闹钟还未响起,万子松便醒了,他急忙抓起手机,一看,还差五分钟,他吁了口气,自语道:“幸好,赶得到下午场。”
在床上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的万子松,到外面吃了个盒饭,便急忙往他常去的场所赶去。
“万哥,来得真早啊,吃了饭?”
“吃了,今天不早来不行,怕没了位置……啊哟,这一桌已经搞上了……”万子松站在那一桌‘斗牛的’旁边观望着。
“万哥,来哟……来搞搞……”
“不急不急……这斗牛我算都不会算……”
“特简单的,三张牌相加为整零就牛得起……”场所老板挨着万子松站着,小声给他讲解着那种赌钱扑克的玩法。
听完之后,万子松像有了兴趣,他惋惜地说:“可惜来迟了,他们四个人已经干上了。”
“来啊,没事的,二十元一摆,随你摆哪一方,钱来了,可以滚一色的。”做庄的那位热情地招呼他道,其他三个也有鼓励他加入的,其中一位说:“要觉着不摸牌无趣,等这个‘台面’完了,我让位置你坐……”
“不用不用……那多不好意思……”万子松口头推辞着,却搬来了一条凳子,在那一桌挂角坐了。他摸出了一些零钱,数了一下,就开始往那些闲家方位摆放……千元一个的‘台面’,个多小时便垮了,那输了一千元的庄家摇头叹息道:“今天收起真背,一千元……味都没品到。”
那庄家让出了位置,闲家中的大赢家抢着做庄,他嘻嘻笑着:“运气好,你们可得当心了。”
万子松在空出的位置坐了,上一轮,他赢了三百来块,心里感叹这赌法刺激,来钱快。等新庄家开始发牌,他的眼睛都因充血而变红了,他们有的吆喝,有的叹息,那些大钱小钱,在桌上飞来飞去……
到了下午五点,一般也该散场了。万子松桌面叠了厚厚一叠钞票,他一把抓着站起,和其他人一样数了一次。他成了最大赢家,进账四千八百四十元,他乐得直笑,豪爽地给了场所老板一百元桌子钱。
讨了老婆,别了赌博场所的刘在心里总是痒痒,路过那些门前,他总是会停下脚步,忧伤地往那些门口望上一望。
阿月未怀孕时,他被阿月管得死严。把时间都给他算死了,晚几分钟到家都要过问的。阿月怀孕了,肚子显了出来。她对刘在的管理便有所松懈了,他甚至说:“哪凉快哪呆着去,老是摸摸摸……你烦不烦,污染了你将来儿子的……让他中毒成了痴呆你就爽了……”
由此,刘在有了一些时间逛荡,终于有天,他又走进了一个赌博场所。站在那里面,口袋空空的刘在东瞧西看,心里痒的难受。
“在脑壳,这许久不见,来了只是过干瘾,有啥味哦。”
“蔡老板,没得钱呢。”
“工资呢?都上交了?哈哈……找这样一个老婆受罪哦……”
刘在没有回嘴,心里有了鬼主意,他摸了根烟给场所老板,说道:“借两百给我,下月发工资一定还你……”
“少来,这月工资才发你都没钱,还下月……”
“蔡老板,两百元都信不足??我现在可是有外快的,发工资时肯定有还……”
场所老板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还是摇头,这时候,有一桌麻将有人要走,同桌挽留再三也没用,蔡老板眼珠子一溜,对刘在说:“在脑壳,快去,替个角,钱我借给你……”
那一桌玩三元按三元的麻将,一场牌输赢不好说,手气差,千多元那是输得下的。刘在说:“蔡老板,借四百……别中途又三缺一……”
“没出息的,你就算定要输??”
“快点啊,蔡老板,借四百给他哦……”
刘在上桌了,开始输赢比较均匀,四百元似乎还增长了几十。两个小时之后,刘在的手气变差了,三个小时不到,那四百元仅剩下几十元的样子,刘在他不停骂道:“背时的……倒霉的……好几个月没碰女人,这手怎么还是这样臭……”
“仔细想想哦,看手有没有摸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咯。”同桌的一位少妇开玩笑说道。
“摸了你的*,呵呵。”
“在脑壳,你想死?”
四百元终于到了尽头,时间也到了。刘在对那位赢家少妇嬉笑着说:“钱都被你赢光了,赏十元烟钱哦。”
要说刘在,他是个滥赌鬼,输多赢少的。
把讨来的十元钱装在袋子里,他摇晃着走去上夜班了。
在休息室,他一直在思索,要怎样才能搞到四百元把那笔赌债还掉……
有了面包车这个生财工具,马勇敢投资出去的钱,一天天开始回笼了。
汽车给人们提供了方便,但是,开车的人并不轻松,车辆上路了,司机的精神需要高度集中,难免紧张。作为职业司机,每天在路上驶驰,更会感觉到累。
马勇敢一天要出车三到四趟,扣去开支,平均一天能增加百一二的收入。赚到的钱数让他感到欣慰,他在计算着:“一个月除了上班能跑二十一天,一个月能增加两千二三,乖乖……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亏了我明智选择忍痛投钱……加上一千二的工资,三千四五……哇,三千四五一个月,儿子,爸爸要给你好的未来了,彩云,你真有眼光,挑了这样一位能干的老公……”
空余时间用来开车挣钱以后,马勇敢的生活自然辛苦多了。有时夜里接到电话还要出车接客挣钱,回来后,那是倒床便能睡着的。
与跑车相比,下井到了岗位,做那一个班那就是无比轻松的事了。简直就是在度周末,看小说,练练毛笔字,补回亏欠的睡眠……
马勇敢的工作有一定责任,但压力不大。只要保证地面水池有储水,他就能大睡特睡,工作不过是接个电话,动手开关抽水开关。
“你呀,那是真正地躺着挣钱,不能抱怨工资少的。”刘忆莲在家时老是这样说。
那一次做班,马勇敢正在享受远离夏天的舒适睡眠,一队带着红色矿帽,打着手电的领导突然走进了那间地下几百米深处的屋子。
谈义进屋便是一声暴喝:“上班时间,你在睡觉,快起来……”
睡得正美的马勇敢隐约听到一声雷响,还以为那是梦呢,于广走过去,摇了几下他的身体,他才醒转,吓了一跳似地坐起,抹着口角的馋水,惊讶地望着红帽帽们。
当然会有痛批之词,领导们走后,马勇敢才回过神,心中着实为如何处理自己担忧起来,谈义的声音似乎还在他耳中回旋:“下岗……下岗……下岗……”
上个世纪末,马勇敢刚进厂,矿工们和领导们戴的矿帽都是一个样,都是竹编矿帽。
马勇敢重新回厂上班,矿上的矿帽换成了塑壳的安全帽,并有了颜色,矿帽成了一个辨认身份的标识。普通矿工戴的是阳光赤色的,领导头顶是红通通的。
罐笼前,排队的矿工有时会出现拥挤,嬉闹,只要有红帽子出现,他们就会收敛许多,确定戴帽者不过是某工区的一个小长,他们又无所谓地说笑开了。
被管理者怕管理者,十分正常,那天夜里,即使回到了家,马勇敢也没睡踏实,总是梦到红矿帽闪到了面前,一顿严厉地宣判,把他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