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强右脚大脚趾长了一个疖子，要动手术，一个月不能开车，他请来了他的堂弟伍剑帮忙跑一个月的车，伍剑看上去挺壮实的，他带来了一个又黑又瘦的杨田，别看伍剑壮实，他却是一个曾经吸毒成瘾的瘾君子，别看杨田干瘦，却是一个练过好几年的会把式，杨田和伍强，伍剑是一个地方的，杨田受伍剑家人的委托，已经跟了伍剑三个月，督促他暂时戒了毒瘾，那三个月，他俩就呆在伍剑的奶奶家，一个林场。杨田跟在车上也是为了防止伍剑发瘾又和车站的****仔接触……伍剑在县城接的车，一路上，他积攒了三个月的力量发挥得淋漓尽致，把车开得飞快，中巴车像一只追着一群兔子的猛狼一般腾腾跳跳地，乘客们高声抱怨着，伍剑凶了几句，他们才闭上了嘴巴，这一趟车，是马勇敢卖票以后最为辛苦的一趟，车胎破了九次，杨田和他搞得一身的泥灰，手臂也被换胎累得酸痛了，他们到晚上九点多才赶到向北……因吸毒，原来的妻子离开了伍剑，留下了一个女儿给伍剑的妈妈带着，伍剑是个‘蛤蟆司令，泡妞高手’。向北村村支书的二儿媳妇长得又丰满又白嫩，被伍剑一哄二骗来到了向北那条石拱桥下，月色撩人，河风沁心，伍剑将那穿着一条花裙子的少妇紧紧抱住，用一双灵活有力的手和两片薄薄的涂满蜜糖的嘴唇将那少妇弄得全身酥软，娇喘吁吁……两具白白的躯体放纵在桥下的一块大平石上，一个跑到河边撒尿的老汉吓了一条，他大喝：“谁在桥下，是人还是鬼？“伍剑两人不敢动了，两张嘴巴紧贴着，四颗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他们像静止了一样，拼命压抑着呼吸声，老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年级不饶人，老眼昏花了。“老汉距那桥洞有十几米远，他心里已认定那是两个在‘干好事’的人，虽分辨不清是谁和谁。他选择离开，他不想管这样的事了，一个到了他这般年纪的人已经不太喜欢管这样司空惯见的事了……可是，老人们的嘴巴却不愿意闲着，他在追忆过去的光荣与劲火时，顺便把这件事情追忆了出来，这位老汉是那少妇的爷爷，也就是‘矮子’村长的爹……‘矮子’村长有一副得劲的嗓子，有次，他跳脚跳手地和一男性村民对骂，他最后双手拍着自己胯边的腿肉骂道：”你就是一条卵，一条卵还想扳动老子的大腿……“……矮子村长的二儿子也是个名副其实的矮子，戴上了那顶绿油油的帽子也不见高多少，他坐在伍剑身边还是比伍剑矮几公分，伍剑一边开车一边大声说：”二哥，你娶了向北第一美女，那肤色，那眉目……找遍整个奉家镇也找不出几个可以和媲美的。“二矮子谦虚地说：”比美？那没有正式比过，奉家镇美女多得是，她不算什么。“他接着说：”但是，大多数美女成年后都跑去了南方，当起了‘南下干部’，她可是黄花女身跟了我，妇道贞德倒着背也如我家门前那条小河一样哗啦啦的，不是我吹，她对我那是死心塌地的，两条耕牛换来的媳妇儿…“
伍剑和身边坐着的一个年轻女子眉来眼去说着笑，他换挡时，手有意无意碰着那女子的身体，有一回，他的手顺势落在了那女子的两条大腿的根部，女子用手按了一会他的手，然后，像放一条鱼回水里一样，双手将伍剑的手捧开，伍剑心里有数了，这位初次见面，从外地他乡回来的，胸部被紧身短袖紧挤着，挤出了一道深沟，两个小李子的，说着一口乡音浓郁的塑料普通话的，瞄着眼影，声音做作的姑娘，可以有戏了……伍剑叫上马勇敢，在汪姨妈那里提了两瓶酒，一包糕点，走到了公路尽头，走上了崎岖山路，来到了两三里之外的‘倩妹子’的家……吃过晚饭，又聊了一会，天色已经大黑，伍剑对‘倩妹子’的父母说：“哎呀，不知不觉都天黑了，我太急忙想来看望你们两位老人家，忘记带手电了。”
‘倩妹子’的继父说：“伍师傅，不要着急，等会我帮你们把两个竹火……”‘倩妹子’说：“我家有空床铺的，在我家歇着，明天早起半小时，误不了车的，万一晚了个把小时，你们是老板，谁也咬不动的。”伍剑满脸欢喜，见马勇敢要说话，伍剑转头对他说：“勇敢弟弟，人家盛情难却……以后，这家人不管老少，他们坐车时，你可记得不要收钱啊。”‘倩妹子’的父母听后，也嘿嘿乐了。
伍剑和马勇敢睡在楼上一个房间，伍剑半夜爬起，打着赤脚，轻轻地潜进了隔壁‘倩妹子’的房间，‘倩妹子’在月光照不到的床上轻软地说：“怎么才来，他睡着了？”
伍剑像一匹看见了鲜肉的恶狼，一下扑到了‘倩妹子’的身上……床板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楼板颤动着，像一个紧张的偷窥者……倩妹子说：“轻点……轻点……被听到了……啊……”伍剑说：“……被……听到……才过瘾……”
马勇敢在前急匆匆地走着，他不知道为了什么，比平时晚起了。伍剑跟在后面，软弱无力地喊着：“勇敢……不要跑……叫杨田发动车子……”
夏天天亮得早，此时已是七点了，天湛蓝地，阳光柔柔地撒了下来，中巴车边几个焦急的农民，不时朝着倩妹子家的方向张望……
那位抱过勇敢的头，让他脸红耳赤过的姑娘站在了金沙坪的小路口，她背着一个土黄色的背包，她的手微微一抬，伍剑便停了车，她一上车，伍剑便招呼道：“靓妹，到前面来坐。”那姑娘嫣然一笑，坐到了一个靠近车门的座位，主动拿出一张十元的票子递给马勇敢，她说：“去城里是十块吧。”马勇敢点了点头，将钞票装进了皮包。翻过那道坡，眼前豁然开朗，白色的云海，蓝蓝的天，一颗色彩饱满的红日浮在远方，照着几座从云海里冒出小岛似的山峰，真是壮美……马勇敢见那姑娘在望着自己，他冲她友好地笑了一下，问道：“背这么大个包进城啊。”姑娘说：“我要去南方，我姐打电话回来了，她们厂里招女工。”马勇敢惆怅地望着车窗外，车在往山下行驶，此时，那云海的白雾已经包围了汽车，没有阳光，能见的距离不过几米远，车被迫行得缓慢，这一段路程极少有客上的，大片梯田中间仅有十几户人家的。马勇敢对那姑娘说：“火车票买好了吗？一个人走那么远，路上可得当心。”姑娘说：“不怕，表姐表妹也会赶到城里和我一起去的，车票也托人买好了。”姑娘下车时，说：“我去火车站了，年底或者明年，或后年过年时再来坐你们的车，对了，我叫林秀，你的名字我知道，马勇敢……好了，再会吧，马勇敢。”
伍强来到车站，一见伍剑便笑着说：“剑哥，你今天不能跑车去向北了，又矮子准备了几十把锄头，扁担等着你呢……在人家的村，睡了人家村长的儿媳妇那么多次，你胆够肥的，真该让你尝尝锄头，扁担的味道……没办法，我今天得上去给你抹屁股。”
伍强坐在驾驶员旁边的盖板上，和那个新请来的司机说着话，车上一些认识他的乘客和他打着招呼，他回头笑了笑，有心事的样子。伍剑给他惹下的麻烦事需要他亲自去解决，他觉着理亏，放在挡风玻璃后的手提袋里放了好几条香烟，他是替伍剑去请罪的。
车被挡在了‘向北村’的路牌前，村支书又矮子抓着一根扁担气势汹汹地冲上了车，伍强笑容可掬地给递烟，又矮子不去接，他冷冷地说：“我不抽你的烟，你不交出那个流氓，这车就摆这了，让它烂掉，霉掉……“伍强手攀着又矮子的一只肩膀，‘又支书……又村长……”叫得贼甜，一起走下了车，伍强发了一轮烟，大多数人绷着张脸接下了，但是，又矮子家几个亲戚粗鲁地拒绝了。伍强对马勇敢说：“把那些烟拿下来，给大伙各发一包。”又矮子冷哼一声，说：“我知道你跑我们向北这两年发了，有钱……”伍强微笑着说：“又支书，当初镇里习水书记开的‘迎车会’你也参加了，你也表过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支持我们这车跑下去的，你应该记得，这车是大家吹着唢呐，敲打着锣鼓迎进来的……当然，我那不争气的亲戚干了缺德事，我也恨不得嚼碎他的骨头……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像这事，放在新社会也不算什么，你情我愿的，告到法庭也不过是不了了之……又支书，你觉得脸上无光，我又何尝不是，我那亲戚刚戒毒，进班房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就这事，班房未必愿意接收他……又支书，你是干部，懂法，现在不是过去，你儿媳妇，你不可能将她’浸猪笼‘，同样，我交出我亲戚，你带人打了他，打伤了，打死了，也是违法……我看，这事我赔点钱，当众赔礼道歉，就这样算了，不要再往大的搞了，习水书记本来要来当这个和事佬，我拒绝了，我是真诚来讲和的，我的为人你也知道的……”
马勇敢已经发了一轮烟，伍强准备的是二十多元一包的高级烟，只有又矮子和他的两个儿子没有伸手接，又矮子说：“赔钱，道歉，我全不接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那句话，不叫人车子就给老子摆这了。”伍强说：“那好吧，又支书喜欢非法扣车，那你就扣吧，我该说的也说了，再多说也是浪费口水……”
关好车的门窗后，伍强和司机，马勇敢提步要走路去汪姨妈家，二矮子拦了一下，被伍强轻轻推开，没人再拦他们的人进入向北了。又矮子在他们身后喊道：“姓伍的，不要以为你有几个钱就是老大，在向北，什么事还是我又矮子说了算数的。”
路行一半，彭姨父提着一根捅猪肠子的铁竿子迎面走来，他身后跟着二十几个扛着扁担，锄头的彭姓和汪姓的亲戚，彭姨父很勇猛，他说：“又矮子不让我们的班车进来，我们要去敲碎他的狗脑壳，打断他的狗腿。”伍强拦住他们，一边发烟，一边说：“姨父，不能这样去搞，真出人命了，班车就真的进不来了。”彭姨父说：“向北村不是他一家人的，他儿子管不住媳妇的裤腰带，想害得我们一村人都没车坐，没门。”伍强说：“姨父，你们别着急，和平年代可以采用和平的方法的，又矮子当真扣我们的车，用不了几天他就得蹲班房……”
向北村路牌前的那段路属于白沙村，村支书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是彭姨父的本家亲戚，他领着几个人来到中巴车旁，对又矮子说：“老又，我听说，班车你不许它进向北了，那好，就让它在白沙村始发吧。”又矮子接过他的烟，说：“彭胖子你别想得太美了，伍强不交人，这车谁也别想动。”彭胖子笑着替又矮子点着了烟，把他拉到一旁，笑道：“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你儿媳妇偷汉，捉奸在床把那男的打一顿那没什么，可现在，奸没捉到，扯开了，不一定你能赢……打官司得去县城吧，打官司还得靠法律，靠关系吧，你觉得你胜算有多少，伍强家不是没背景的……”又矮子说：“这口气我咽不下。”彭胖子笑道：“哈哈，人交来了，你打算怎么办？打死吗？你敢吗？”又矮子说：“我没那么傻，打死了我还不得判死刑啊，打肯定要打一顿……”彭胖子说：“冷静想一想吧，打一顿解了一时之气，你家二小子头上那顶绿帽子还不是摘不掉……老又，你失算呀，这事就不该搞这么大动静，你这搞法叫非法扣车，是路霸行为，要坐牢的……”又矮子看着彭胖子说：“我有理，怎么该我坐牢？”彭胖子说：“捉奸在床可以告他们通奸，扣别人车，法律肯定不支持的。”又矮子弹掉了一些烟灰，说：“不扣车那流氓不现眼呀。“彭胖子低声说：”要伍强赔些荣誉损失费，当众道歉服软，你面子有了，票子也捞了。“又矮子太阳穴边上的血筋胀了胀，他说：”换成你家儿媳妇被人搞了，你会甘心只要钱和赔礼吗？“彭胖子说：”谁也不想遇上这事，遇上了，还不能太过激，真扣车了，镇里，县里肯定要惊动，不说坐牢，乌纱帽说不定保不住，绿帽子还是照样在二子头上戴着，太不值得了，老又，我这是肺腑之言，不信，你就等着看。“又矮子将烟头丢进那条他听似呜咽的小河，叹了口气，恨恨地说：”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我那不要脸的儿媳妇……你先要伍强在你们白沙始发一个月吧，等我气消了，你出面，要他赔钱道歉……伍强这个人，嘴滑了点，为人还是有口碑的……“
又矮子扣车变成了阻车，阻止班车进入向北地界，车停在白沙小学的大坪里，司机和马勇敢在伍强那叫亲家的家里吃住了下来。早上，从向北赶来乘车的满口怨言，从城里回来，挑着东西往向北的也是边走边骂，由于一个妇人的出轨，一个村的人受着那多余的累，要走冤枉的路，还占不到好的位置，向北村的其余几个商店进货，他们都会要求司机送上去，司机是车镇人，姓姜，他十分稳重地说：“送可以，但要加油钱，还要保证车辆能安全开出。”
汽车当真送货上去，也没人拦，又矮子远远看见便躲进屋里躺到了床上，他家二矮子说：“爹，那车又开进来了……爹，我看算了，我媳妇也认错了，服侍我也比以前殷勤周到，我是因祸得福了……”又矮子拿起一个塞满谷粒的布枕头去打二矮子，一边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服侍你那是她应该的，你得什么福了……老婆都看不住，气死我了。”
二矮子哇哇哭了，他说：“栓在裤带上的钥匙有时候还丢，何况一个大活人……爹，别打了，她要还偷汉，我就把她剁了喂狗，喂王八……”又矮子气气地将枕头往床上一丢，坐到了床沿边上，低声吼道：“猪脑壳，婆娘是老子发了重金给你娶来的……你把她剁了，我就把你也给剁了……给我看紧点……”
班车在白沙呆了十天，伍强一个电话找到马勇敢，他在电话那头笑着说：“叫师傅把车开到姨妈家里去，给又矮子送五百块钱，跟他说，那事就当没发生过一样，算了了，跟他说，我最近人不舒服，改天一定登门告罪。”
又过铁溪镇，那个叫芬的女孩穿着红彤彤的衣服上了车，递钱时，她笑着说：“我叫芬，在县文工团上班，你呢？”这是明知故问，马勇敢说：“我叫马勇敢，就在这辆车上上班。”
芬莞尔一笑，说：“我听说，你们停车的地方是个美丽祥和的山村，有机会真想去看看，那里有旅舍吗？”马勇敢站着说：“好像没有，我们全住在姨妈家。”芬说：“那我去的话，你能帮我找到睡觉的床铺吗？”马勇敢说：“应该可以，姨妈家还有空房间，空床铺的。”芬点了点头，说：“那说定了，到时可别不待见，你有空也可以在铁溪玩……”
不知为什么，马勇敢有时会忽然间想起芬，她笑的时候，右脸上会浮现一个浅浅的酒窝……从那以后，芬每次递钱都要和马勇敢说几句话，去向北的事，她却再也没有提起……知了叫得最凶的日子里，有一天，芬又上车了，她显得有些忧郁，她几次想启齿却没有将话说出口，她下车了，又折返车上，对正在打扫的马勇敢说：“假如你后天能请一天假的话，我们可以到处去走走，呵呵，我是不是发神经了，突然跑来和你这样说……是这样的，大后天，我就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这辈子我们都不能再见面……”马勇敢果断地说：“好的，后天我们在什么地方见面，能不能等我从向北跑下来再见。”
芬说：“行，说定了，我等你。”
芬脸上泛起两朵红晕，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路过铁溪时，马勇敢目光甜蜜地望着那个路口，那个芬经常在那上车的路口。那条路向着铁溪镇远处的山岭延伸着，开始那一段路边分立着一栋栋贴有瓷板砖的小洋房，那条路的远方会是什么样子？芬的家在近处还是远方？芬打扮和县城里的女孩子差不多，应该就住在那些洋气的房子里吧……
一路上，马勇敢还想了许多，甚至想好见面时要说的话，可是，车到站不久，芬当真站到他的面前，他却面红耳赤地站着，结结巴巴地说：“来……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