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浪夜总会白天还要做餐饮,中餐和晚饭时间,七个包房差不多都有食客。食客走后,马勇敢负责抱着一个大铝盆去包房收拾狼藉的杯盘,这算个力气活,铝盆装着杯盘残羹,少说也有几十斤重的……比较起做矿工,服务生的工作那是轻松的,尽管夜里那几小时比较忙碌,服务生的工作也更安全,工资也不比马勇敢作矿工少。
银浪夜总会的服务生穿着一身通红的工作服,一只不锈钢托盘就是他们的劳动工具,那只托盘上有时放着酒和杯子,有时候放着菜肴和香烟,有时候放着一些新奇的玩意,有时候放着一盒避孕套,总而言之,包房和客厅的先生小姐要什么,他们就用托盘托着那些东西笑吟吟地送过去。在大厅,传送水果和茶水居多,在大厅站了半个月,马勇敢的托盘也用得熟练了,往卡座送东西的时候,他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敢背到背后了,变幻的灯光里,他的服务笑脸也自然多了。
算上马勇敢,银浪共有八个服务生,原则上是大厅一个,包房六个,迎宾一个。
一个月快到了,马勇敢被单独留在大厅里服务,有时人多,他一个人忙不赢,领班会设法从服务包房的人中抽一个帮他忙,万一包房要的包房服务多,抽不出人手,马勇敢就只能硬顶着了,端东西,递歌单,递话筒,忙得他只恨少生了手脚。忙归忙,不能出乱,不能将滚烫的茶水洒到客人的身上,不能砸坏了托盘里的东西,马勇敢刚刚单干的那两天,打坏了三只玻璃杯,扣了三十元钱。领班谭能说:“小马,做任何事情不能慌神,不能乱,人再多你也不能急,慢一点顶多挨几句骂,碎了东西那可是钱哦。”
谭能二十三岁,留个小平头,笑眯眯地,挺有精神的样子。在宿舍时,他对马勇敢讲起了自己的过去。他说:“我是煤炭局下岗的,以前我在竹山那个煤炭检查站工作,专门管钱的,油水挺多的活……检查站不远,有竹山一个煤窑老板的小洋楼,那煤老板有三个漂亮的女儿,我们检查站有三个人,站长,副站长,还有我,我们常去那煤老板家做客,常去那里找煤老板的女儿们玩,站长年纪大,他玩老大,副站长年纪也不轻了,他玩老二,我玩老三……想一想,那时候钱又多又风光,不似现在……站长很仗义的,小金库的罚款基本上是我们三个人分,我一年都能搞三四万外快……前年,上面刮风了,我们三个谁也没躲过,我分的钱少,被开除公职,没办法,我来了这里打工,端盘子……像我们这样的小城市,做服务生没什么油水的,客人又不打小费,顶多和一些小姐把关系搞好了,能从她们那里搞几个洋火机,抽几包好烟……虎落平阳啊,风光难再了……”
夜总会当然得有小姐,银浪的小姐分两种:临时的和固定的。固定的吃住都在银浪,临时的只在吧台留个号码,需要了,就呼叫她们,服务员和小姐搞关系,也不算稀奇,厨房的师傅和小姐搞关系,那也正常。和小姐关系搞好了,不仅能获得物质上的实惠,还能得到精神上的空虚。其他服务生时常抽一些上档次的烟,马勇敢也不好意思当太多人面抽他的一块八了。
领了两个月实习工资,见识了一批又一批的小姐的浓妆艳抹与卸了装后的苍白,听闻了一些淫事浪迹,马勇敢渐渐习惯了,看到有小姐向自己抛媚眼,他也不躲闪,不脸红了,不过,他也不回应。谭能说:“你是处男的消息我已向小姐们公布了,她们中间有叫得凶的,要给你包个八毛钱的红包。”
马勇敢笑着说:“八毛钱?八百块也甭想。”
谭能说:“少虚伪了,谁不需要啊,干嘛憋着,洗内裤洗那么勤快,浪费多少水和洗衣粉哦。”
有的小姐在无台可坐的空档,就跑到大厅一展歌喉,有一位将‘青青的世界’这首歌唱得别有味道,她衣服学生妹打扮,模样也有几分清纯,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注满了秋水,马勇敢暗地里喜欢上这一位个儿不高的小姐,他向谭能打听:“那位学生妹叫啥名,就是老来大厅唱青青的世界的,她多大了,哪人呀?”谭能说:“问那么多做什么?看上了,那就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不过,她不是学生妹,听她同乡说她孩子都有两岁多了。”马勇敢说:“啊,不会吧,我只是觉得她歌唱得好听。”
厨房的大师傅和马勇敢的年纪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大师傅不像其他的厨师,他精瘦精瘦的,他自己说:“……十四岁我正式出师了,在各个大酒店,大夜总会里混,小姐我见识了无数,睡过的也数不清……”大师傅笑的时候一边脸颊上会浮出一个酒窝,他和小姐在一起打麻将时会坏坏地笑着说一些痞话。他和服务生一起聊天时,他说:“女人就那种笑起来坏坏的,有着无穷魅力的男人,比如我……”
有次中午,马勇敢把最后一桌碗筷抱到了厨房,准备回寝室休息,坐在后院草坪上的谭能叫道:“小马,先别去,大师傅和苏苏在那里面……”马勇敢下楼来到草坪上,说道:“大白天的,他们……搞得我们不好去休息,可别在我的床上……”谭能说:“放心,用谁的床都是两包贵烟,他说了的。”
一个小时后,大师傅拥着苏苏出来了,那个苏苏好像走不稳似的,他们下了楼梯,大师傅说:“兄弟们,你们可以回去了,谢谢啊。”
到了寝室,那八张床的被铺都没有乱。谭能说:“大师傅真是个狠角色……”他拿起一只筷子说:“大师傅的家伙有这枝筷子这么长。还不是想把苏苏挂在哪里就挂哪里,根本不用上床的,没看见苏苏被搞得都不太走得动了……女人怕长,女人爱粗,小马,我们比一比看谁的粗。”马勇敢说:“娘卖*的,和西山的牛比去。”其他人哄笑道:“马勇敢是黄花崽,不敢当这么多人面拿出家伙,他害羞……”
银浪的环境就是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个晚上,大厅的客人走得早,音响师便关了大厅的迷离灯光,开了白炽灯将那照得通亮,马勇敢跟谭能打了个招呼,要去寝室抽根烟。他打开寝室的门,但见里面一男一女正用香烟内的锡箔纸吸着****,男的是一个鸡头,女的是一个小姐,他们吸的入了神,马勇敢开门和悄然退出,他们都浑然不觉。
夜总会来往着形形色色的有钱人,一次市里一个厂包了大厅给一位领导庆生,银浪的大厅包场要一千八一晚,那晚大厅总共就来了五对男女,他们高声放歌,浪声笑语……马勇敢想:“人均要花一百八,不,还有酒水,烟……人均要花两百五,够奢侈的,这个厂不是效益不好,说要倒闭的吗?职工工资都拖欠几个月了……”
谭能说:“见怪不怪,人家是签单老主顾,月底去他们厂里财务结账的老主顾……去大厅文明小费这是头一回,他们经常驻扎的地方是‘狩猎棚’包房,常常在那里面弄得小姐们像受惊的野兽般乱跳乱叫……”
矿山上面来银浪消费的公家不多,偶有几个私人矿老板走进包房,花钱也是挺节俭的,原则上他们一人只叫一个小姐作陪。苏苏说:“矿山的矿卖不起价钱,我们做小姐的也跟着倒霉,跟着那几匹狼干嚎一个晚上,忍着让他们的狼爪子蹂躏,也就那几个干板板的台费,不做事要小费,就像要了他们的命似的,做事了他们也不大方,算得死,他们说,先记着,等矿价涨了了再补,我草。”
马勇敢对谭能说:“你看,我们矿山的领导还算好的,不来这地方的。”
谭能冷笑着说:“你错了,他们不来这,是因为老蒋没把他们的关系搞好,你去‘绿宝石’,去‘红岛’,说不定还能碰上你们工区区长,矿长呢。”马勇敢说:“没有亲眼看到的请你不要乱说。谭能起劲了,他大声说:”敢和我打赌不?“马勇敢说:”不赌。“谭能嘿嘿笑着说:”算你识时务,你可以问问那些小姐,她们可是满天飞的……呵,打听清楚了又怎么样?徒增一肚子气而已。“
扣了两只摔坏的杯子钱,马勇敢领了三百八,他的三个月试用期结束了。蒋寸板说:“经考核,你不合格,明天起不要来上班了。“马勇敢呆了一呆,问道:”蒋老板,我怎么不合格了?“蒋寸板说:”这个还要问?没有服务员干了三个月还打碎杯子的。碎杯子不是小事情,吓着了客人,扎坏了客人,谁负责?“马勇敢说:”蒋老板你不要这样说,老服务生谁每月不碎几个……“蒋寸板大声说:”少啰嗦,我是老板,我要你滚蛋你就得滚蛋。“马勇敢咬了咬牙,转身去了寝室。
谭能关了寝室门,对马勇敢说:“你别难过,干这个本来就没前途,你工作卖力,我们都看见了的……杯子非常脆弱,有些杯子不碰就碎的,我这月也碎了三个,这是避免不了的……小马,你不适合这里,真的……蒋寸板爱用这样的伎俩,他的小算盘精着呢,他又会发招工广告了,一边打广告一边不断地每月少发一百五的工资,还鞭策了我们这批老服务生……“
马勇敢说:“我没有难过,我并不喜欢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