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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桑丘·潘沙总督弃职而去

桑丘就任总督的第七天夜里,他躺在床上,此时他饭未饱,酒未足,而且还得为审案、批文件、制定法令等诸事而忙碌。当睡意开始攻击他的时候,虽然肚子饿得难受,但由于疲劳,也阻挡不住上下眼皮结合的趋势。

这时,一阵巨大的钟声和喊声冲击着他的耳膜,似乎整个岛屿要沉没了。桑丘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乱成这个样子。于是坐起来,仔细倾听着,但他依然没法弄明白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又听到了号角声和鼓声。

这使桑丘更加心乱如麻,惊恐不安,急急忙忙下了床。地上很潮湿,他趿上拖鞋,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出去了,刚好碰上手中拿着火把和剑的20来个人。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总督大人,快拿起武器,已经有许多敌人上海岛来了,准备战斗吧。如果您不拿出您的智慧和勇气来挽救我们,我们就完了。”

这伙人个个义愤填膺,吵吵嚷嚷地向桑丘奔来。他们赶到总督身边,其中一个嚷道:“总督大人,快披甲上阵,准备决一死战吧,否则您将死无葬身之地,这个海岛也将被敌人占领了。”

“我怎么披甲上阵呀?”桑丘说,“我没摸过兵器,也无法帮你们的忙。如果我的主人唐·吉诃德在就好了,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大获全胜。我这个人最派不上用场,关于用兵打仗,我是无能为力了。”

“哎呀,总督大人。”另一个人说,“已经没时间啰嗦了,快披甲上阵吧。您要用的武器,攻的、守的都已准备妥当,快上战场吧。请您带着我们,当我们的总指挥,您是这里的总督,理所应当也是战斗的统帅。”

“好吧,快帮我穿上盔甲吧。”桑丘说。刚说完话早就有人把准备好的两块大圆盾搬了过来,一前一后就给他绑在衬衫的外面,根本就不等他穿上外衣。然后,两块盾牌的外面再用绳子捆紧。桑丘就成了加在两堵墙壁或两层夹板中的人肉,直直地挺立在那儿,屈膝迈步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他手中立刻被塞入一支长矛,他便用来当拐杖使,这才不至于跌倒。

他们把桑丘武装成这样,还叫他带兵打仗,指挥战斗,还把他说成是北极星、启明星、灯塔,说只要有他在,一切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真讨厌,我连路都走不了。”桑丘说,“这两块夹肉的板子搞得我连膝盖都弯不了。依我之见也只有一个办法,你们把我抬进一个城门口,把我横放也好,竖立也罢,我可以拿这根长枪和自己的身躯守住城门。”

“总督大人,”有人说,“其实那板子挺好的,我看您是被吓坏了。快点迈步吧,天快亮了,敌人越来越多,叫喊声也越来越大,危险也就随之而增大呀。”

大家又是催促,又是责备,可怜的总督只好迈一步试试,结果轰然倒地,他以为自己已摔成几瓣了呢。可那些捉弄桑丘的人看到他跌倒在地上,竟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反而更加嚣张,把火把熄灭了,声音又增加了几分贝,继续喊着:“拿起武器。”

桑丘的身上已被这些人来来回回地踩了好多次,而且那些剑也尽往他身上的盾牌招呼,如若不是桑丘把头缩进了那个夹板中间,此时他早已身赴黄泉了。桑丘缩在两个夹板中,暗暗祈祷上帝帮他摆脱这个危险的境地,汗水不断地从额头上滴落下来。有的人踏在他身上,也有人被他绊倒,还有人拿他的身子做瞭望台,站了老半天,一边指挥着队伍,一边大声疾呼。

充当瞭望台的桑丘疼痛难忍,但也无计可施,只好暗暗祷告:“请求上帝保佑,让敌方快点攻陷这座海岛吧。不管是死是活,赶快让我摆脱这场灾难吧。”

也许是上帝发了慈悲,突然桑丘听见有人喊:“胜利了,我们胜利了。终于打退了敌人的进攻,总督大人,请您快点站起来吧,来庆贺战争的胜利吧。您英勇无敌,所向披靡,率领我们夺来了不少的战利品。现在战斗已停,该犒赏三军了。”

“快扶我起来。”痛苦万分的桑丘有气无力地说。大家扶他站好后,他说:“我可不敢有丝毫的指望自己战胜了某个敌人,也不想分配什么战利品。假如有谁把我当成朋友,就给我点酒,我都快渴死了,而且全身大汗淋漓,最好也给我擦擦汗。”

他这两个要求自然被满足了,而且也为他解开了两面大盾牌。经过了这一场惊慌和痛苦的折磨,桑丘晕倒在了床上。那帮捉弄他的人也惊慌失措,后悔当时下手太狠,但过了一会儿,看他悠然转醒,心才稍稍有点放下。

桑丘问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家说天刚亮。桑丘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穿衣服。大家觉得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他这时穿上衣服去干什么。等他穿好,因为浑身不舒服,走起来也不甚利落,就一瘸一拐地向马房走去,大家都跟在他身后。

他走到灰驴身边,抱着它的脖子,亲热地吻了一下它的额头,满含泪水地说:“走吧,我的朋友。我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我们在一起,除了让你吃饱,修缮你的鞍辔,再没有其他的事让我挂心了。自从和你分开,我当上了总督,威风八面,得意洋洋,可却有数不清的苦恼和麻烦一直萦绕心头,使我不得不离开。”

旁边的人都默不作声看他一边说,一边把驮鞍放在驴背上。他把一切收拾停当,挣扎着骑上驴,就对管家、秘书等人说:“各位先生,请放我走吧。我要去过以前那种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日子,在这里呆下去前面只有一条通往地狱的路,可我还想活在这个世上。我本来就不是当总督的料,敌人侵犯时,我既不懂带兵打仗,也不会坚守城池。我这就告辞了,请转告公爵大人,我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既没吃亏,也没占便宜。”

大家都不再反对让桑丘离去,而且愿意送他些礼物和路上所需要的东西,再送他一程。可桑丘说他只要自己路上吃的半个面包和喂驴的一点儿大麦,反正路途不远,没必要带什么东西,最好也别带那么多东西。桑丘骑着灰驴去找他的主人,感到既高兴又有一点伤心。他觉得和主人在一起更开心舒畅,比做任何海岛的总督都好得多。没过多久,他就跟着唐·吉诃德向公爵大人和夫人以及所有人告别,两人径直向萨拉戈萨走去。

唐·吉诃德骑着马一口气跑到旷野上,他又重新成了他心目中的游侠骑士,倍感精神抖擞。他转过身对桑丘说:“桑丘呀,地下和海底埋藏的所有东西都比不上自由,它是天赐的,也是无价的。追求自由就和追求荣誉一样,值得以生命为代价。天底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失去自由,成为别人的奴隶。”

桑丘说:“您说得不错,可话又说回来,我们还是得感谢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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