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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唐·吉诃德等人的客店遭遇

众人吃完了那顿美餐,各自上了自己的坐骑,第二天到了那家让桑丘心惊肉跳的小客店。桑丘当然不想进去,却又躲不开。客店的老板娘、老板和他们的女儿,以及玛丽托纳斯很高兴地迎接唐·吉诃德和桑丘的到来。唐·吉诃德很严肃地点头致谢,让他们替他铺张像样的床,要比上一次的好一点。女主人赶紧回答说,她准备铺一张王子睡的床,只要他们付出比上一次多的钱,唐·吉诃德满口应承,就在他上次挨棒子的那间阁楼里铺了一张还比较像样的床。

唐·吉诃德早就疲倦不堪,昏昏欲睡,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老板娘刚关上房门,就冲着理发师过去,抓住他的胡子说:“我就直说了吧,你别再用我的牛尾巴做胡子了。快把它还给我,不然我丈夫的梳子成天放在地上,太不像话,以前是挂在那条漂亮尾巴上的。”

不管那女人怎么拉扯,理发师就不肯给他。后来,硕士让他交出来算了,反正那东西也不用了,干脆脱掉面具,不再隐瞒了。只用对唐·吉诃德说,他遭到了那帮苦役犯的抢劫,被迫躲进客店。要是他打听公主侍从的去向,就说他被派回国去通知当地民众,他们的救星将随同公主一起回国。

理发师这才肯把尾巴还给老板娘,其他为解救唐·吉诃德所借的东西也都一一归还了。美貌的多罗脱奥和俊朗的卡德尼奥让客店里的人都看得呆住了。神父让店里尽其所有地招呼大家吃饭,店主巴望多挣点钱,手脚利落地弄出了一顿还过得去的晚饭。这段时间,唐·吉诃德一直在呼呼大睡,大家都觉得此时他最需要的就是睡眠,还顾不上吃饭,不必叫醒他。

他们在饭桌上当着店主、他老婆、女儿以及玛丽托纳斯的面,议论起唐·吉诃德奇怪的毛病和他们找到他的过程。老板娘把唐·吉诃德和脚夫的事告诉了他们,趁着桑丘不在跟前,又把毛毯兜人的事也说了,大伙都听得很开心。

神父说:“都是因为读了太多的骑士小说,唐·吉诃德才昏了头。”

店主这时接上茬说:“怎么会这样?真是让人不明白。老实说,我觉得这种书是世界上最好的了,我就有两三本在这儿,还有一些手抄本,看起来非常过瘾。不仅是我,好多人都觉得是这样。每年收麦的时候,总有一大帮吵吵嚷嚷的麦客住在我店里,遇到有识字的人,随便拿一本这样的书,30多个人围着他,津津有味地听他念,听得都觉得自己变年轻了。说句心里话,听到那些骑士们是如何奋勇拼杀,我自己也恨不得来这么几下,巴不得可以不分昼夜地听下去。”

老板娘说:“我也巴不得是这样。只有在你听别人念书时,我在家才能有个安稳时候。看你听得痴痴呆呆的样子,也顾不上骂别人了。”

玛丽托纳斯说:“的确是这样。其实,我也挺喜欢听这些东西,简直精彩极了。特别是讲到在柑子树下,那位小姐抱着自己的骑士,在远处放风的嬷嬷一面提心吊胆,一面又羡慕不已,简真像吃了蜜糖。”

神父问店主的女儿:“这位小姐,你呢?觉得怎么样?”

“我也不清楚,先生。”姑娘回答说,“在我心里边,也是挺喜欢的。老实说,虽然不太懂,但也愿意听。不过,同我父亲不一样,那些打来打去的我并不喜欢。叫我心里难受的是,骑士同自己的心上人分离,在那儿悲悲切切,有时真是怜悯他们,忍不住就流泪。”

多罗脱奥说:“小姐,要是那些眼泪是为你而流的,你会怎样安慰他们呢?”

姑娘说:“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那些小姐实在太狠心,骑士都称她们是老虎、狮子和其他难听的名字。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女人如此狠心,丧尽天良,那些有身份的男子,她们连一眼也不肯看,让他们不是疯了就是死了。真不懂这么装模作样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礼法,就干脆同他们结婚,他们也不求别的什么。”

老板娘说:“快打住吧,小家伙。看情形,你对这些事情还蛮精通的,这些不是女孩子应该知道和多话的事情。”

姑娘说:“我不能不回答这位先生的问话。”

神父说:“算了,算了。店主先生,请让我看看你刚才说的那几本书好吗?”

店主回答说:“这没问题。”

他进了卧室,把一只上了锁的旧箱子拿出来。里面有3大本书,还有不少字迹整齐的手抄本。店主拿出第一本书,名叫《唐·西罗希里奥·德·脱拉西亚》,还有一本叫做《弗利克斯玛尔特·德·伊尔加尼亚》,第三本叫做《大统领贡萨洛·埃尔南德斯·德·科尔多瓦传(附迭哥窑加西亚窑德窑帕雷德斯传)》。

看了前两本书的标题,神父回头对理发师说:“可惜这儿没有我那位朋友家的管家老太婆和他的外甥女。”

“她们不在这儿也没关系。”理发师说,“我会把它们扔到后院或填到火炉里去,炉上的火烧得正旺呢。”

店主说:“您这是打算烧我的书吗?”

神父说:“只是这两本,一本是《唐·西罗希里奥》,另一本是《弗利克斯玛尔特》需要烧掉。”

店主说:“你要烧掉我的书,是因为我的书宣传邪说,还是分别教会?”

理发师说:“老兄,那是分裂教会,而不是分别教会。”

店主说:“是这样。要不你们就烧那本《大统领和迭哥·加西亚》吧,其余两本不许动。你们就是烧死我儿子,我也不会让你们烧掉这两本书。”

神父说:“这两本都是胡编乱造出来的,里头谎话连篇。这部大统领的书才是可靠的历史,记载了贡萨洛·埃尔南德斯·德·科尔多瓦的生平经历。他赢得大元帅的封号全凭自己赫赫的功勋,他当之无愧拥有这样的称号。这位迭哥·加西亚·德·帕雷德斯出生在厄斯特列马都拉的特鲁希约城,是位身份高贵的骑士。他是个勇敢异常、力大无比的战士,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抵住转得最迅猛的磨坊车轮。他手持一柄宽刃剑,立在桥头,没有千军万马是无法冲过桥去的,他干了不少类似的事情。他是一位绅士,在写自传时自然很谦虚,如果让别人毫无顾忌地有话直说,他的事迹可以压倒克拉·阿喀琉斯和罗兰。”

店主说:“你滚开吧,有什么稀罕的,不过抵住一个磨坊的车轮。书上说的弗利克斯玛尔特·德·伊尔加尼亚的故事,真该让你好好读一读。他反手一剑,就齐腰斩断了5个巨人,那些巨人就变成小孩子用豆荚做成的修士那番模样了。有一次,有一支非常强大的军队,有160万全副武装的人,可一同他交手,就如同一群羔羊,被打得稀里哗啦。至于唐·西罗希里奥·德·脱拉西亚就更不用说了,书上的故事说,他有着了不起的勇气和魄力。有一次他在河上乘船,忽然一条火蛇从水底下蹿出来,他立即扑过去,骑在鳞甲斑斑的蛇背上,两手死命扼住它的喉咙。眼快就要被掐死了,那条蛇无计可施,只好沉到了水底,不肯松手的骑士只好同它一块沉下去。到了水底,才发现那里富丽堂皇,美不胜收,有宫殿,还有花园。那条蛇摇身一变成了个老头,给他讲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您别说话,先生,要是您听到那些故事,一定会乐得不得了。刚才您说的什么大元帅,什么迭哥·加西亚算是什么东西?”

听他说的这些话,多罗脱奥对卡德尼奥悄声说道:“只差一点点,这位店主就会成为唐·吉诃德第二了。”

卡德尼奥说:“我看也是,看他那样,一定是把书上说的全当成真的了,赤脚修士也不能让他放弃这个信念。”

神父又重申一遍:“想想看,老兄,都是一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捏造的故事。世界上哪有什么弗利克斯玛尔特·德·伊尔加尼亚?哪有唐·西罗西里奥·德·脱拉西亚和小说里那样的骑士?他们编故事是为您提供消遣,那些收割麦子的人也是用它来消遣。我可以向您发誓,世界上没有那样的骑士,没有那些不同寻常的举动和罕见的奇遇,从来都没有。”

店主答道:“朝别的狗扔您的这块骨头吧,别当我连自己的5个手指都不会数,不知道自己的鞋哪里紧,我可不是小孩子,不要用这些奶糊糊来骗我。您说这么好的书是胡编乱造的,还要我相信,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枢密院的老爷们允许这些书印刷,如果书上说的全是假话,那些战斗呀,魔法呀,能让人神志不清,那些大人们怎么会准许出版?”

神父说:“朋友,我已经告诉过您,那只是用来消磨空闲时光的,就像在一个富足安定的国家里,不想、不必或不能工作的人们打球、下棋、打弹子一样。虽然这种书可以在我国印刷出版,但我想不会有人愚蠢到把书中的故事信以为真,事实确实也这样。我觉得有必要,如果诸位愿意听,我可以讲讲哪些内容是一部骑士小说所必备的,你们也许会有兴趣听,对某些人或许有好处。不过,如果将来有人能够解决这一问题,我更愿意同他探讨。至于目前,店主大人,请听从我的劝告,把书拿走吧。不管书里的故事是真还是假、会不会对你有好处,只求上帝保佑你,不会变成唐·吉诃德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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