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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睡在上铺的兄弟(2)

沈京兵这人除了嘴贫和喜欢路见不平之外还喜欢热闹,大一那会儿每有社团纳新则欣然而至,出钱出力。然而上过大学的人都知道,大学里形形色色的社团的头目大多是借纳新之名行纳妾之实的流氓师兄。于是沈京兵加入社团后大多数时候被分配干搭台、扛板、抬桌搬椅的力气活。起初沈京兵也不太在意,每次都还扯着大嗓门喊着号子干得甚欢。有一次是他发扬传统美德刚献完血的第二天,正在卧床休息,忽然不知道他所在的哪个社团的头目打来电话,让他去学校的另一校区搭台布景,准备搞活动。他二话不说匆匆起床,打车前往,还不忘叫上一个也是刚献完血的好友,说是让好友也跟着他学习一下组织社团活动的经验,长长见识。可怜他这个好友跟他受了大罪,从日出东方干到日头西斜还没吃上饭,手上被搭架子用的木头划出了一道道血口,扎了无数个小刺。自己不打紧,可看着好友被弄的伤痕累累,沈京兵气不过就去找社团的头。那头目正忙着与女副头认真细致地研究工作,嘴上答应着“马上去买手套”,可就是不付诸行动。沈京兵手里搬着木板眼巴巴等着,哪知左等右等不见手套来。于是他勃然大怒,扯下胸前的社团标志,拉着嗓子大骂了一句“老子现在就退出你这个‘黑社会’,”然后愤愤离去。社团头目气得脸色铁青,心想怎么自己一下就成了黑社会了呢?然而慑于沈京兵的身躯及籍贯,终隐忍不发。第二天社团头目又请他吃饭,温言软语地安抚。沈京兵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听了几句好话就把前仇忘得一干二净,又叫上好友去给社团忙活。好友吃一堑长一智,当然不高兴:“你又加入‘黑社会’啦?”沈京兵咧嘴一笑:“过去的事,还提他干什么?我们都往前看,往前看懂吗?”这个刚献完血就被迫陪沈京兵折腾的好友,就是刘小乐。

也许是为了报答刘小乐的恩情,沈京兵后来也加入了张小扬和刘小乐组织的文学社,但是一次活动没参加就退出了,退社的理由居然是没活干。那是沈京兵加入文学社的第二天,他问张小扬:“咱们文学社有什么活动啊?”张小扬告诉沈京兵,这个文学社的特点就是不组织对外活动,不用抬板,不用搭台,因为“我们要捍卫文学的纯洁与尊严”。一句话说得沈京兵热血沸腾,当天中午他就在食堂餐桌上给一个刚认识的法学系的女生卖弄起来。那女生嫣然一笑:“那你写首诗给我吧。”有女生主动要诗,这让沈京兵激动的心灵更加难以平息。回去后他买了三袋方便面两个茶叶蛋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不许别人进去,抓耳挠腮,搜肠刮肚,用了整整一天一夜写了一首长诗给了那个法学系女生。那女生回去把整首诗歌用了五分钟看完后,从此见到沈京兵便装作不认识。因此沈京兵自尊心大受打击,找到张小扬说:“我看看你写的东西。” 张小扬把自己刚给别人写完的一篇古体情诗给他。看完后,沈京兵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没有再说话。最后在张小扬的再三追问下,沈京兵只怯怯地说了一句:“我还是退出咱们文学社吧,我感觉这里好像真没什么活干。”匆匆搪塞了一下就算正式离开了社团。

一直到最后离开校园,沈京兵对于退出社团的真正原因都没有说明,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

与沈京兵相比,韩可可也算是个很有记忆点的人。用刘小乐的话说虽然他先走一步,可是他还是留给了大家太多的回忆。从外表来看,实事求是地说,韩可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儿。身高一米七五,不胖不瘦,就形体绝对为全班之冠;皮肤白皙,也为全班之冠;跑步速度之慢,同样是全班之冠。这一点张小扬那是真的甘拜下风。大伙儿对韩可可的记忆主要是来自于他的好,因为他太像一个好妻子了。

一个住了六个大男人的宿舍,韩可可在的时候每日打水、扫地、擦桌子,几个人的洗脚水,大多都是他一个人操持,怎能不让别人惦记他。试想一想,曾几何时,金黄的夕阳下,热闹的校园里,满眼都是熙熙攘攘打水的人群。其间有一青年,嘴里咬着水票,手里拎着满满的六个水瓶,拖着悠长的背影向宿舍健步走去。忽然他向一“四眼”喊道:“‘屎缸屎缸’,快来帮我拎水。”史一刚应着却反向他身前一跑,从他胳膊下边溜走了。这个“好青年”就是韩可可。

当然了,他的这种勤劳也与他成天不去上课有充足的时间有着直接的关系。韩可可不远千里,突破高考的重重封锁线,杀退千军万马的应考大军冲过独木桥来到大学校园,除了没命地玩游戏似乎就是为了他们的宿舍更干、更爽、更舒心,贡献了两年的青春和力量。这是什么精神?伺候一次同宿舍的哥们并不难,难的是天天伺候,年年伺候,学期不息,伺候不止。

韩可可收拾卫生之余就是去网吧玩游戏。两年里他买的游戏光碟足可砸死学校所有中层以上领导干部。此外,偶尔听相声,下象棋。他棋力甚高,却定力甚低,张小扬与他下棋,只要上去几步把他的士吃掉一个,他就大怒,说:“有这么下的吗?”然后就一溃千里。他输棋后往往很生气,喘着粗气,脸红脖子粗,上床躺着,一句话也不说。而同宿舍的刘小乐偏偏爱逗他,每次有人和韩可可下棋都有一大堆人围着支招,直到把他将死了,大家就一哄而散。如此几次,韩可可也就不好生气了,改为满走廊跑着抓支招的,抓到后推到宿舍里按到床上,拿膝盖顶着人家的裆部威胁一下,气也就消了。

韩可可的大学只读了两年,但却是劳累的两年,是光荣的两年,累在每天昼伏夜出玩游戏,光荣在利用业余时间为全宿舍舍友贡献了所有青春和力量。他不抽烟,不喝酒,而且自始至终就喜欢过于文静一个女人。刘小乐说韩可可活得没滋味,其实后来证明韩可可在大学里比他们任何人学到的东西都多。

韩可可离开学校的那晚,张小扬刚送走一个同学回来,上楼时忽然听有人在走廊里大喊:“可可,你怎么啦?”张小扬听声音不对,几步爬上楼梯一看,韩可可在走廊里坐着,哭得泪流满面。他们几个人用了好大劲,搀不起来。一直到很晚,他终于擦干眼泪收拾行李赶着最后一班火车回了老家。

两年后的一天,张小扬收到他寄来的两封信,字还是那样清秀,写得很伤感。一份是写给大家的,信里韩可可说回到自己的家乡浙江后,先在一家企业做设计,没几个月就辞职再次参加高考。他告诉大家,他一年前以512分的高考成绩考进了北京的一所大学,终于可以再次回到学校上一回完整的大学了。另一封是单独写给张小扬的,信的内容如下:

张小扬:

你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想你的爱应该已经有所归属了,我先在这里忠心地祝贺你。过去的,对咱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历史。我们这个年代的人,都有的一点就是喜欢比咱们更平庸的人。爱动脑子,爱想那些也许在别人认为“多余”的“鸟事”而已。但我们这种行为的人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那就是比别人命短。也许在我们的生活氛围中曾遇到冲击大脑运动的事物太多了,致使我们在某些程度上都一再地逆反着现实。

去吧!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作个积极的、乐观的人吧,兄弟。之所以称你为兄弟也给你单独写信,是因为你在大学里帮了我好多忙。比如给于文静送钱那事情,我到现在都感激。

本想很快给你写信的,但由于我最近一直忙于研究孙中山与蒋介石而进入一种近乎痴迷的状态,故一时抽不出时间来,望你能理解并尊重我这种变态似的行径。

再次上大学后,我不再沉溺游戏,由于时间的相对长余,为了想办法度用那些时光,去年那回,我以平均每周两本小说的进度来充实我的思想空缺。所以说,周围的那帮庸俗的与我生活氛围格格不入的“烂”事儿对我来说,纯粹变得天真烂漫了。再加上我是个回炉后上大学的,和之前与你们在一起那时比较起来,我可以说变了一个人,孤傲、冷酷、多疑也多情。这成了我新的大学生活萌芽的映射。

可在后来,当我发现小说中艺术成分以及感情成分相对含量过高而形成对我生活的抵触时,为了压抑自己的感情,我改变了自己的阅读风格,开始看哲学,看历史,看政治,最后竟迷上了人物传记。在那里,我寻找成功的秘诀,寻找为人的艺术,也从中寻觅能映射自己性格特点的“朋友”。

在他们当中,阎锡山是我寻到和我性格最相近的。另外,项羽的勇猛、董卓的残庸,吕不韦的阴谋,秦始皇的暴政、王莽的虚伪,曹操、武则天的阴险奸诈,张良与诸葛亮的谋略,成吉思汗的勇猛,和坤做事的成败,曾国藩、李鸿章的功过,孙中山、毛泽东的伟大,蒋介石的暴政,张学良的天真……不同的历史背景下出现的不同的这些人,不同的闹剧,让我一味地发掘与填充着自己性格中的弱点。

对我来说,学习中国历史的目的有四:其一,通过学习历史,寻找中国人的传统思想及观念,以备我以后有所突破利用;其二,通过总结历史,培养自己的思维判断及识别能力,用以形成完善的辩证的人生观,发展自己的思想;其三,拓宽自己的目光,形成自己的立场,使自己习惯于在大的背景、大的场合下思考问题。我们虽不能和孙中山一样伟大,但至少不能像陈炯明那样鼠目寸光;其四,从研习历史的过程中寻找乐趣,壮大自己。老一辈革命家能找到拯救并发展中华民族的道路,而作为平凡的我们总应该能从中找到壮大自己人生的路吧!

张小扬,不要哀叹世俗的不公,其实自从有了生命,这个地球对我们来说就没有公平过。虽然祖辈们从山顶洞里一出来就没有间断地为自己侵占生活空间,为自己霸占和积累物质基础。可惜咱们的祖宗总是时代的失败者,以至于留给我们弟兄的只是最现实的屈辱。相反,我们还要背负改变整个家族命运和接受这个丰富现实社会挑战的双重任务。

张小扬,我们现在都已算大人了,对自己以及对社会,我们都应该有一定深度的认识了,对自己的前途也应该有较切合实际的计划了。就我自己来说,我不仅要摆脱祖辈们那种愚昧的生活方式,而且也不想把自己定在普通平庸的工薪阶层。我暂时的奋斗目标是用我的专业技术在建筑领域立足,然后在经验、人缘等条件成熟后,自己创业谋求发展,而后再满足我自己作为人的各种需求。

过来的这些时光里,在学习和积累知识方面,我对自己从未放松过,但其实也并非我的心态积极、向上、乐观,只因为我认识到了一点现实。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的灵魂仅仅类似于荒脊沙漠上挣扎的一只野狼,只能将目标和期望投放在远方的“森林”,而也许正因为我是“野狼”,所以我不愿意将脚步仍旧停留在这比沙漠更安逸的草原上。

我读传记阶段将马上告结,接下来我准备去研究心理学,计划在下学期开始自学经济学,之后继续学习法律及管理方面的知识。到大三大四时,我将会把目光转向信息方面,全面地从各种报纸杂志入手去迎合时代信息的潮流,以便使自己彻底地与这个社会接轨。

以前的我努力地追求着一种叫个性的东西,我拼命地玩游戏,让我走了很多弯路。通过上次的退学,我终于明白也必须得考虑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我的个性能否适应这个社会?为此,我亦开始努力地尽量地改变自己。

在看到这封信时,你可能会定义我纯粹神经了。其实根本没有病的,任何鸟事在我的逻辑思维下仍然会呈现出很清晰的价值标准。再说我还练就了一套“化功大法”——“有些我以前不能接受的东西我已开始容纳。”我给你说说我的成长经历吧。

小时候,我一直是很内向的,以致我的童年和小学平庸得似乎草丛中的蚂蚁,自己连自己都没太注意。初中仍然是老样子,但学习开始比以前乐观,人缘也有所发展。也许上高中,是我这一生跨出的最关键的一步,也是最值得骄傲的资本。我觉得:一个人,他如果不知道或没见过一样东西,他就不会有去拥有这个东西的欲望。所以以前的我,纯粹是原始的生命。上了高中后,小农意识的我在接受了各种初级的科学文化知识的同时也读了不少的课外书籍。通过书本这扇窗,我看到了很多没见过的东西,从而拓宽了自己的眼光,也逐渐形成了一套较之相对科学的世界观。对人生的追求,也超出了祖宗们传统的男耕女织、传宗接代的生活方式,开始向往一种浪漫的暧昧的生活,同时也建立了应该怎样做人的理念。后来,在一帮具有能够共同相溶因子的人们共同围成的圈子里,利用弟兄骨子里天生的那种叛逆以及不算低的智商创造了高中时期与众不同的个人风格。

可上大学后,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和中国自古以来南北文化就有很大的差异的实际现状,自己又是一个无所有的人,所以我的又一次变化是我面对客观世界的必然反应。

为了证明我自己的存在,我只能依赖于网络游戏,在游戏里寻求自我安慰。然而,没想到这竟成了消磨我多情以及自我陶醉的方式,可在最后却让我痛苦地离开了大学;离开了你们。现在,我喜欢画画胜过游戏,我可以忘我地陶醉在画画过程以及所谓的“作品”中。我一直把自己搞得自我感觉是很忙,但说实话,我也有无聊的时间。每天晚上怎么入睡成了我现在最棘手的问题。

说起感情,我是一个很失败的失败者。我对男女之间的这种感情的认识是在上初三时萌发的。我让你送钱的那个于文静,是我上大学后以暗恋方式拉开我初恋序幕的。那会儿我可真是“疯狂”,我开始每天晚上写日记,白天上课也写写画画的,后来才知道那时她已有个男人,为此我一直很痛苦也很无助。

那之后,我在网络上通过游戏“追”过一个女网友,其结果是以我们长达两分钟的热吻加她送给我的一套装备结束了我们短暂的爱情。那个吻和那个姑娘一样纯,她的嘴唇很柔也很滑。

那之后其实我也拼命地追过于文静,但我所有的付出对她来说可能只是一场滑稽的闹剧。为此,我有一晚上为了寻找一点心理上的平衡竟带着酒性辱骂了她一顿,因而导致我和她的关系只能是在QQ里发些诸如”你好!”之类的书面语而已。

追于文静失败后,我也曾凑合着追过几个网友,可她们都不是我喜欢的。在我交往过的网友中有一个叫“夜青灵”的是个性欲旺盛、长相一般但自以为是的女人。她是我在“形式感情”上唯一成功的一次,但她接吻时的声音让当时的我感觉很不自然。曾记得在一个时机很成熟的晚上,我要她而被她以“暂时不能达到那种程度”拒绝。对她不“耐心”的我很快就放弃了这段压根就有“苦源”的爱情。

后来她在游戏里见人就说,说她这辈子就“爱”我一个,而且也试着挽回,但“男人”的我“潇洒”地没有再回头。之后我就彻底地开始了个性化的生活,同时也试着追过好几个女的,但“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我,在感觉失败将要来临时就已放弃了。

事实喜欢我或对我“出手”的女生有那么五个。但她们都是些拿不出手的女人,再加上我的要求与一般人之间的差别,所以我和她们之间的距离也就不言而喻了。

我爱于文静是疯狂的爱,是认真的爱。甚至到现在我都还记着她。她是一个不苟言笑、思想极复杂的女孩,她有一种任何男人征服不了的气质。你见过的,她个子高,人又长得漂亮,而且也会打扮,学习又认真,她有的都是我最想要的。但陌生的环境我想不出认识她的机会,所以只能无赖地在路上追问她,但此法并未生效。她的不配合只搞得我尴尬,后来我慢慢又认识了她们班的男生以及她们宿舍的几个女生,再通过电话才争取了和她的第一次正式的约会……

追她的路是艰难的、漫长的、心酸的,但也是激奋的,她是我来大学里第一天就看见的“女孩”,快两年的时间里我没有一天不想过她!这是我这生第一次认真地爱一个人,也可能是唯一一次了,但她承受不了我玩命的追求,然我又接受不了做她普通朋友的现实,前些日子我给她写了一封13页的信,用以暂时地结束我对她绝对爱情的追求。

从某种意义上说,放弃对于文静的追求原因出在我自己身上——因为我自卑!

写到这里我写不下去了,张小扬,珍重!记住,好好地珍惜你的拥有!

韩可可

看完韩可可的来信,张小扬心里无比的沉重,虽然他知道现在的韩可可已经又坐在另一所大学的教室里了,而且从他的信的字里行间也反映出来了他的成长和变化,可是他对于文静的感情似乎一直并将长期持续。

这让张小扬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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