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守岁日终于到了。宫里异常热闹,各宫的管事姑姑,总管太监都纷纷前往内务府领取元月要用的物件。
各宫也赏赐了很多东西,映霞和佩心忙不迭地指挥着众人分发着刚刚领来的衣物、香料,木炭。众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喜气,前几日发生的那些事似乎已悄然淡去,可是往日的阴影却总是在我的心底不停涌现。表面看着热闹喜气,暗底里不知藏了多少污秽之事。这元月封赏之事又不知道会迎来什么腥风血雨。
怀仁太妃在怡兰殿设了一天一晚的大戏,就是为了想和各宫的嫔妃和王公命妇等一起迎接元月的到来,这也是大梁一直以来的习俗。
授命的嫔妃及命妇们都要盛装出席,元月丑时,四品以上嫔妃还要随太妃去谒拜列祖列宗。这原来该是皇后做的事情,但现在中宫无主,怀仁太妃只得行使主职。
怀安太后已仙逝多年,萧晋轩一直想册封怀仁太妃为太后,但是太妃却一直不肯接受。这些年,她吃斋念佛,祈求大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除了每年元月首日谒拜列祖列宗无法推脱之外,基本不再过问后宫诸事。现在大梁国事太平,这些年唯一一件遗憾的事情就是萧晋轩自柔皇后以后一直未立中宫,椒房殿就快成一座废殿了。
如今眼瞧着这宫里有了一个可心的人儿,却一直风波不断。这三年多来,有多少眼睛盯着椒房殿,怀仁太妃心里自是如明镜一般。
放眼殿下,一片姹紫嫣红。虽是隆冬,可这怡兰殿内却如暖春一般和煦,紫檀炉内暗香浮动,伴着莺莺燕燕们的袅袅胭香,怎一副奢华之景啊!
这日却不知怎的,我一直心绪不宁,佩心细心地帮我梳了坠马髻,戴上了珞玉紫雀朝冠,穿上了双凤绛红金绣绒袍,这身装扮原是我行册封大典时要穿的,制饰房早早地做好便送了过来。因为谒拜列祖列宗定是要穿朝服,戴朝服,否则便是对先人的不敬。
出得云储宫,似乎变天了。不一会儿,竟飘飘洒洒地下起了鹅毛大雪,抬轿的太监怕路滑,走得极其小心翼翼。
我抱着暖炉坐在轿内,感觉不到外面冰天雪地的寒冷。可映霞和佩心提着灯笼跟在轿侧,徒步而行,怕是要冻坏她们了。
我掀开厚重的帘子,调皮的雪花趁着帘子的缝隙竟迫不及待地钻入轿内,轿内的温暖,令它们瞬间就化为乌有。
越来越多的雪花不停地涌了进来,轻轻地沾上我的袖口,一会儿就镶了一道银边。这雪可真大,此时,路面已变得一片雪白,在黑夜里呈现一片柔和的银白之美。
我褪下双手的狐毛宝丝护套,给她们一人一个,“把这一个套在提灯笼的手上,能暖和一点。”
“娘娘,奴婢不冷。”我眼瞧着她们戴着的白线护套太薄,怎抵得住这彻骨地寒冷。
“快套上。”这两小丫头贴心得令人心疼,不容置疑,我把护套丢给她们,放下帘子,这会功夫,怡兰殿也快到了吧。
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锣鼓声,我心下生疑,这送信的太监通知的是戌时开锣,可现在辰时还未到,这大戏怎么就开场了呢。
待我进得殿内,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向我射来,让我如刺芒背。我环顾四周,怀仁太妃已不在大殿的主位上了。看来,我已错过了不少时辰。
“哟!淑嫔姐姐才来啊。让我们好等,太妃娘娘怕误了时辰,这戏到点就开场了,您可错过最精彩的一幕了。”说话的正是荣嫔,她的一左一右坐着的正是她的那对龙凤双胎,看年纪应该有三岁左右了。小世子长得虎头虎头,煞是可爱。而小公主呢,乖巧伶俐,甚是讨人欢心。有这一对佳儿佳女在手,荣嫔也真是好福气。只是这样的好福气,她是否能握得长久。
“就是啊,仗着皇上的宠爱,不把我们众姐妹放在眼里了。”
“也难怪,人家刚刚受封,摆摆架子也正常啊。”
周遭响起一片聒噪之声,此时,怀仁太妃不在,想必这些人趁此机会便数落我一番,也可消消一些嫉恨。
“荣嫔妹妹怎么说的呢,淑嫔妹妹前些个身子不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就是迟来了一柱香的功夫,也没误了什么事。”景贵嫔边跟我说话,边朝我挥手,“淑嫔妹妹,快过来我这边坐。”
放眼望去,只有景贵嫔下首的那个位置空着,明显是留给我的。我低着头信步而过,经过华德嫔身边时,不经意间,我瞥见了她眼中的异样,这种感觉很奇怪,我觉得她一直在盯着我看,好像要把我看穿一样。
我刚刚坐定,景贵嫔就俯下来,问道:“妹妹是有何事,耽误了大戏开锣的时辰?”
“敬事房的公公通知说是戌时开锣,怎生过来就晚了?”
“原来是这样。”景贵嫔的眼神看向某一处,又咕哝了一句:“本宫应该早该料到,和妹妹一起过来就好了。”
“怎么了?”我好生奇怪。
“淑嫔妹妹进宫之后,还是第一次听元月大戏,肯定是有人使坏,让你故意迟到的。”
“贵嫔姐姐,这里也不是只有我第一次听大戏,何以只对我一人说错时间。”
“哎,谁叫妹妹独得圣宠呢。”
“贵嫔姐姐,妹妹不懂,就算迟来一会,大不了,遭她们一顿抢白,也不耽误谒拜列祖列宗。”
“妹妹有所不知,这大戏是从旧年除夕酉时三刻开锣,这其中到元月丑时谒拜祖宗,之后,到元月子时大戏收锣。大戏开锣之时,还有嫔妃拔筹之举。原来这元月首日应该是要留给皇后的,可因为现在中宫无主,只能拔筹而定。你瞧见没有,太妃娘娘并不在此,现在正是拿了嫔妃的头牌给皇上送去拔筹了。”
我攥着敬事房公公给我送来的头牌,顿时明白了,显然我已经错过了送头牌拔筹的时辰。
“元月首日侍寝有何意义?”嫔妃们趋之若骛的事,想必关系着她们的切身利益。
“这是宫里的老规矩了,大戏开锣之时,有嫔妃在此的必定要呈上自己的头牌,供皇上拔筹。头牌都是反了面的,看不见正面的姓名。所以说元月何人侍寝,全凭祖宗做主。这也是那些不得宠的嫔妃唯一一次有希望侍寝的机会。这日拔得头筹的嫔妃,无论出身,得宠于否,都会晋升位份,因为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如果有哪个嫔妃有幸在这一日怀了身孕,那真真是母凭子贵了。你以为容妃以一个宫女的出身,何以能这么快坐到正二品的妃位。当年,她被皇上宠幸之后便封了婕妤。一个月后被查出有了身孕,又被封了修仪。当她十月分娩生了皇上的长子之后,便母凭子贵,被封为容嫔。去年元月又拔了头筹,一下晋为正二品的容妃。只是碍于她的出身,这位份恐怕也到头了。”
“容妃也是一个好福气之人,这宫里怕是没人比得上她。”
“先不说她了,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呢。不过你今日迟来,有一点本宫也想不明白,就算妹妹送上了头牌,皇上也不见得会那么凑巧地刚好拿到。”
我听景贵嫔如此说,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拿出内务府送来的头牌,仔细瞧着。头牌的上端套着一个呈三角形的金扣子,扣子上串着一根绿罗线,正面写着我的封号和姓氏。未见有什么异常啊。我翻了个面,反面什么都没有,只是最底下有一个小小的红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清楚。不知道是制作头牌时不小心弄上去的,还是有人故意点上去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现在这块头牌我也用不上了,便又塞进了袖口,心不在焉地看着今晚的大戏。看台上小生英武,花旦妩媚,吴侬软语,正在上演着一出欢乐喜庆的团圆大戏。
可又有多少人是在真正看戏的,诸多的心思都在想着元月侍寝之事,不知道明晚谁会如此好运,独享圣宠。
亥时刚过,怀仁太妃姗姗而来。众嫔妃的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盯着太妃手里拿着的那块小小的令牌。
“皇上已经翻牌了,元月拔头筹的是怡馨阁的瑜贵人。”怀仁太妃的话音刚落,一声尖细地女声便响了起来,“臣妾谢主隆恩。”
我循声望去,出列跪拜在堂前的那个纤细的小女子,正是瑜贵人,她能拔得头筹的,我也为她高兴。毕竟是一同进宫的姐妹,如今,这些姐妹死得死,走得走,留下的除了宁淑容司马若欣,就只有我和瑜贵人马纤纤了。
她也不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这次好歹也能晋个位分,改变一下不受恩宠的处境。
“恭喜瑜妹妹。”这是我出自真心的一句话,可却遭遇了诸多的冷遇。其他的嫔妃们见是马纤纤拔了头筹,便又百无聊赖地看起了大戏。有些人看样子又要等上一年,而有些人等上一辈子,估计也没有那个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