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怡莲走后,我叫映霞收起了那株红珊瑚树,不管陈怡莲的目的为何,现在我有了身孕,自然是不能侍候皇上,而且我也不能让萧晋轩多来我这里,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那日李太医又过来请平安脉,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叫映霞拿出了那株红珊瑚树,故意摆在离我较近也较显眼的地方。
李太医请完脉,嘱咐了一些应该注意的事情,一抬头他便看见了那株红珊瑚树,太医对这种东西似乎都特别敏感,他忽然皱了皱眉,又仔细瞧了瞧。对于怀孕的人来说,屋里任何东西都马虎不得。
但见他眉头渐渐舒展,我已知这株红珊瑚树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李太医既然知道我的事,为何他会如此紧张?
“娘娘,微臣先告辞了。”
“映霞,送李太医。”
他什么都没有说,自然也就不必忌讳这个东西,看来陈怡莲还是真心来向我示好的。
既然红珊瑚树没什么问题,那我也就放心地把它放在那里了。
这日起来,忽感肚痛如绞,下得床来,赫然看见榻上有点点血迹,我大吃一惊,莫不是我的月信提前来了。
怎么办?当务之急,必须要把这件事情隐瞒过去。
我叫过映霞,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
听闻我漏胎,李太医带着人匆匆而至。
一番诊治之后,他给我开了安胎药,吃了几剂,月信竟然也停了。
这几日,我宫里也甚是热闹,你来我往的。只是听闻景贵嫔这几日突然染了病,倒是好久没有见到她了,有空得去瞧瞧她。
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感觉到人比较累,所以等宫里清静了,我也就早早歇下了。
“母亲,您真的打算不要我了吗?”睡梦中,似乎有个孩子正在哭泣,“母亲,你别不要我,母亲……”
那声音感觉好像就回响在耳边,那么清晰,那么震动人心。
突然被某一种声音惊醒,醒来时我竟然大汗淋漓,耳边似乎还有余音,那是一个孩子生生不息的呼唤。
也许是我白天想得太多,晚上竟然会梦见孩子。
“呵呵,孩子。”我默默念着,复又上床,只是辗转反测,一晚无眠。
日子一天一天在过,送来我这里的东西,一样一样都经过查验,却是什么问题都没有,再过几个月,我的肚子就要显怀了,到时候恐怕会更加难。
“娘娘,皇上来了。”
我正胡思乱想之际,萧晋轩突然来了。
“容儿。”
“皇上,您怎么过来了?”
“朕有几日没见容儿了,来看看你和孩子。”说完这话,他还用手摸了摸我的肚子,“怎么样?听闻太医说你前几日漏胎,朕一直想来看看你,只是前些时候,良国使臣来访,朕一直忙于接待使臣,也无暇过来看你。”
“皇上,臣妾已经没事了。有李太医悉心照顾,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
“皇上,臣妾近日身子不适,也不能好好侍候皇上,皇上也不要顾此失彼,伤了其他姐妹的心。大梁子嗣单薄,皇上也应该多泽后宫。”
“容儿!”萧晋轩一听我说这话,显然有点不太高兴,“容儿是又要把朕往外推了?”
“皇上,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臣妾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钉子。”
“好,朕知道容儿的心了。你就好好地安心养胎,给朕生个大胖小子,将来一定能胜过朕。只是今晚难得空闲,朕没有翻任何嫔妃的牌子,只想在这儿陪陪你。过了今晚,恐怕朕也没有那么空闲了。”
其实我也怕他来,万一让他看出点什么名堂,这场戏我不知道还要怎么演下去呢。
如果她再不出手,不如,让我自己帮自己一把。我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何日我也变得如此会算计人了。
再过几日,应是立冬了,这寒气越发逼得人难受,看样子我要尽快解决这件事情了,要不然,夜长梦多,被人揭出那就是欺君大罪。
立冬那天,太妃娘娘,皇上,还有各宫的主子们都会到芙蓉殿去喝入冬粥,这也是大梁多年的风俗了。入冬粥的花样,争奇竞巧,品种繁多,如红枣、莲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圆、榛子、葡萄、白果、菱角、青丝、玫瑰、红豆、花生……总计不下二十种。
大梁有句俗语,入冬粥,吃不完,来年便丰收,皇帝带头喝,也希望天下太平,百姓能够丰衣足食。
入夜了,芙蓉殿也渐渐热闹起来,这里裙钗配饰,欢声笑语,脂粉氤氲,早已掩盖了入冬粥的清香。
萧晋轩先行祭祀了祖先,然后入冬粥就被陆续端上了桌。
我看着放在我面前的那碗粥,五颜六色,甚是好看,便轻尝了一口。
清香甘甜,很是入味,肚子也有些饥饿,忍不住便把这碗粥全吃完了。
随后,芙蓉殿里还有庆丰收的大戏出演,皇族贵胄、达官贵人,齐聚一堂,期待来年大丰收。
才一会儿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肚子痛,似乎有一种坠胀感。我心里似乎觉得不妙,我得赶紧回宫去,要不然,我准备的那药岂不是没有用了啊。
原本我是想假装肚子痛,回宫来,然后等皇上和太妃来云储宫的时候,当着太妃和皇帝的面喝下那碗我早已准备好的药。
反正我也没有身孕,我也曾经偷偷问过太医,没有身孕的人如果不小心喝了堕胎药,至多只会造成月信周期的紊乱,一般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只要太医在我的药碗里检查出堕胎药的成分,那么接下来的戏就该要好好的唱一唱了。
可是现在时间不对啊,我怎么就突然肚子痛了。
疼痛一阵接着一阵,那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强撑着站起来,面色略显苍白。
“太妃娘娘,皇上,臣妾忽感身体不适,想早些回宫歇息了。”
“怎么了,容儿,看你脸色不好,身体哪里不舒服啊,叫太医过来看看。”萧晋轩看着我,一脸地担忧。
“没什么,皇上,大概是孩儿不安分,在踢臣妾的呢。”我站了起来,肚子又猛烈疼了一下,一个踉跄,我险些摔倒。
映霞赶紧扶住了我,我行了礼便退下了宴席,往云储宫而去。
在跨进宫门的一刹那,我低头忽然看见脚底那一抹鲜艳的红色,那是顺着我的裙裾蜿蜒而下的。
腹部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捶打了一下。
“信?”马太医托人给我送来的那封信,我一直都没有看过。难道?
我拼命在找那封信,那封我早就应该要看的信。
我终于看见那封信了,信口依然还用腊封着。
我哆嗦着慢慢打开了它,心里一直有一个预感在告诉我,只是自己一直都不想承认而已。
“娘娘,微臣之父突然暴亡,实是无暇告知娘娘此事。那日重阳节请脉,微臣看娘娘脉像如珠走盘,应是喜脉无疑,娘娘实是不用再用这个办法,一切应另做打算。”
双手突然之间变得无力,那张信纸被风一吹,便从我的手中飘飞出去。
我呆若木鸡,脑中时时惊起片片响雷。
“不。”我撕心裂肺地痛喊出声。
当腹痛呈排山倒海之势朝我涌来之时,那一股红色的小溪在我脚边迅速漫涎开来,就像当初揽月在我面前撞墙自尽时那样的狰狞可怕,大脑在瞬间突然变成一片空白,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了。
红色对我来说就是魔魇、灾难、毁灭、仇恨和杀戮。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原来那里面一直都有一个孩子在,可我却一门心思都在寻找那个杀皇嗣的凶手当中,甚至我还亲手准备了那碗堕胎药,只是现在还来不及喝而已。
曾经晨起的恶心,偶尔的隐痛,食欲不振,我却都可以置之不理。
每个为我请脉的太医都说我有身孕了,可我却固执地认为那是马太医为我安排好的,那次的漏胎让我错以为是月信的不期而至,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如此忽略肚中的这个孩子。
阵阵蚀骨的腹痛一阵接着一阵,那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和死神做着拼死的博斗,他还那么小,他还想等快快长大,好想早点来到这个世界上。而我这个母亲,却在无意中亲手扼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我痛得脸色苍白,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这个疼痛能长久一点,这样才可以让这个孩儿在我的肚子里多呆一会,再呆一会……
曾经我不断地梦见一个孩子,不停地听见他在喊我,原来这都不是梦。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我的脸庞,心里似乎有样东西砰然折断,我再也抑制不住,颓然倒了下去。
这一刻,我真想随着我的孩儿一起去了。
我是一个恶毒的母亲,曾经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替晋轩生个一男半女,可如今这一切,全都葬送在了自己的手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不好了,芳嫔娘娘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