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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是每个人都配

十多年前SUMI第一次踢球,是因为她去看安东尼踢球。

那时候安东尼根本不认识她,但是她却已经喜欢安东尼许久了,安东尼每次踢球,她都会出现在场边观看。大家踢野球,谁都不愿意守门,但是总需要一个守门员的,于是最公平的规矩就是大伙轮流守门。有一次轮到安东尼,他不情不愿的,站在一边的SUMI就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让我帮你守吧,你正好休息一下。

安东尼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他长那么帅,遇到奇奇怪怪的搭讪的人多了,理是理不过来的。SUMI丧气之时,突然看到安东尼眼睛里发出亮光来,只是这道热烈的亮光是穿过她肥胖的身躯往前射去,原来是校花下课路过了。安东尼扶了一把刘海,对小伙伴们说道,我要先走了!

有人不答应了,怎么刚轮到你守门,你就逃掉?这说话的是一个发育得比较着急的孩子,安东尼掂量了一下要是硬走,指不定要被他打趴下。

安东尼再把目光移到SUMI身上,这一次,他的目光是聚焦了的,SUMI能够看到他看清自己时候眼神里的一哆嗦,这眼神与每次自己照镜子的时候是一样的——这个世界上竟然有那么胖这么丑的人!

SUMI点了点头,自作主张地径直走到门前。SUMI站在球场上,眼睁睁看着安东尼堆着笑追在校花身后,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只是她认真看的时候,别人已经射门了,球直接砸在了她脸上——她掉了一颗门牙,就是这样来的。之后许许多多的日子里,SUMI看着安东尼牵着各色各样的女孩走来走去,每一次,她虽然都真诚地微笑着,但是那一记耳光的火辣辣的痛却一次又一次从心底浮起。安东尼就是那座山,她将一块大石头推上山峰,然后安静地等在山脚,等待石头砸落在她身上,周而复始。

守的门多了,丢的球多了,失的恋多了,人也就长大了。有时候心里觉得,就这样爱着爱着,爱过了山高水远,爱过了阴晴圆缺,会不会爱也磨了一层皮,变得轻盈起来。SUMI有一天突然自己就想通了,爱一个人并不应该让对方难过。小学之后,初中高中,SUMI都并没有与安东尼一个学校,但是她仍旧会找时间去到安东尼学校足球场坐着,只为远远看他一眼。当然,他出现在球场上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她的爱,与她的体重一起成长。安东尼早已经忘记小学时候,她就是第一次为他付出的时候,当起了守门员。

她享受站在足球场上的感觉——好像只有在扑出对方射门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胖是有所用的——虽然这种有所用本身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这一次,SUMI竟然得以与安东尼并肩作战,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天安东尼结婚,他们同一辆婚车,但是新娘却不是SUMI,然而婚车驶往教堂,爱他的年华铺路,车轮碾过鲜花也碾过她的心心念念,在他捧着鲜花,为另一个她戴上婚戒的时候,她庆幸能站在一边——也是镁光灯下,也闻到鲜花香味,也有掌声响起来。这一次她看着他们,没有足球砸在脸上。

SUMI站在球门前,看着安东尼,看着金小骚,甚至也看到了另一个半场的何苦。她也看到了坐在看台上雀跃的翠妞。她想起了自己在西湖落水,想起了车站让票,想起了自己在酒吧独饮收到安东尼短信泪流满面。

她确实需要一场男人一样的战斗,来抒发一下自己的情感了——这其中也有很小一部分的原因,是安东尼在开场前特地来到她身边说了一句,如果赢下这场比赛,算十斤。SUMI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如果赢下这场比赛,那减肥不需要减一百斤,减九十斤就可以了。

SUMI想到这里,看向穿着西班牙队服的何苦们投去了凶狠的目光。

于此同时,开场哨响。

现场解说情绪激昂,几千人围观的拉拉队也喊出了上万人的效果。这一切都匹配这场比赛的使命感与厚重感!金小骚率先开球,他将球拨给了安东尼,安东尼塞给了边路高速前插的队友,队友争气,晃过了对方拦截的边卫,下底传中,金小骚拍马赶到,一个势大力沉的头槌,球应声入网!

裁判手指中圈,进球有效,这时候距离开场不到半分钟,现场的同学沉寂了半秒钟,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金小骚穿越了半个球场跑到了翠妞所处的看台下,奋力向看台上同样激动无比的翠妞挥拳。他的队友们随即赶到,围绕在他身边,安东尼更是激动得扑上去亲了金小骚一口!翠妞在看台上手舞足蹈,一不小心将手机飞了出去。

手机飞出去之前,翠妞刚给小猪发了一条信息,德国队领先了。

还没等到小猪回信息呢,球竟然又进了。等金小骚们逐渐散去,翠妞开始趴在地上找手机,当她看到手机的时候,又听见周围的人一阵喧嚣,翠妞拿起手机站起来再看球场,好像穿越一般,又一个人独领风骚的跑到场边来了,与刚才发生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翠妞还以为自己触动了什么开关,时光穿越了,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何苦。她再往远处看,安东尼与金小骚两个人抱头蹲在地上。

周围有人说,太不可思议了,开场不到两分钟,两队就各自进了一个球!

是啊是啊,这边是一个头球,那边马上还了一个头球!

翠妞有点失魂落魄地坐回位置上去,点开小猪回过来的微信,他说,别着急,比赛才刚开始呢。

翠妞失望回复,嗯,西班牙扳平了。

小猪贱贱道,第一次我们在哪里见面呢?

翠妞不开心了,比赛才刚开始呢。

这比赛踢得有点头重脚轻的,激情好像在前两分钟就用完了,之后翠妞无奈的看着场上的两个队陷入了无比焦灼的状态,你来我往挺热闹的,但就是进不了球。

足球就是人生,进球的几个瞬间是高潮,可是大多数时间还是平平淡淡的。

翠妞与小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小猪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更是让翠妞惶惶不安。直到下半场八十分钟的时候,小猪说,咱们一会再聊,我去小个便。

翠妞突然想到,问他,等一下,要是他们打平了怎么办。

小猪说,打平了也算你赢,咱们就暂时不见,但要是西班牙赢了,你得说到做到。

翠妞说,哦。

小猪没有回了,一泡尿很久,可能掉进大便池了吧。翠妞也就全神贯注观看比赛了,她看球多年,看球水平在能看得懂越位这个档次,虽然两队的比分保持在一比一,可是场面上金小骚这边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目前看起来,他们进一个球挺难的,但是要SUMI丢一个球也是挺难的。就保持这样的情况到终场结束吧,毕竟只是小组赛,平局双方都可以接受。而且小猪也说了,如果是平局的话,也可以不见面。

西班牙队换人。

翠妞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不详的预感之前生命中发生过两次,一次是翠妞成了花花的替罪羊被金小骚狂骂那一次,金小骚给她发信息说你过来一下的时候。一次是翠妞有一次去公园玩,上厕所,结果人多得不得了,她烦躁得便觉得一定会发生点什么,结果最后真的是在上厕所的时候,她将手机掉进了马桶。

这次,她的手机直接砸在了地上——因为换上场的是,小猪。

原来聊天中他所流露的戏谑,他表达的胸有成竹,只因为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他愿意与翠妞赌平局,是因为他在场下休息了那么久,观看了那么久,有十分钟,足以绝杀。

小猪果然是西班牙队的秘密核武器,他上场之后,局面马上发生了倾斜,一时间SUMI门前风声鹤唳,频频告危。金小骚等人显然也认出了小猪,球场上一秒钟可以定胜负,他们来不及表达吃惊,也没时间叙旧,直接投入到战斗中去了。他与安东尼两个人亲自盯防对方的这个大杀器,经过五六分钟的适应,才得以遏制住了小猪的发挥。

这时候比赛已经进行到伤停补时阶段了。

何苦前场带球突破被撞倒,获得了一个位置极佳的任意球,何苦抱着球从安东尼身边走过,说了一句,你们天生就是失败者。

安东尼几乎没有思考,一拳直接打在了何苦脸上,何苦痛苦掩面,翻倒在地上,凄厉的哨音响起,毫无疑问的,安东尼吃到了一张红牌,被罚下场。何苦坐在地上,微笑地等着小猪将自己拉起。他所被撞倒,本来就是假摔。这些都是游戏规则,他也很想赢下这场比赛。但是安东尼那一拳打过来,可是货真价实的,可真疼啊。

安东尼脱下了球衣,甩开了前来安慰的队友,径直走下了场。

球场上。

何苦说,这个任意球你来罚吧。

小猪说,我来,而且,一定要进。

小猪将球放在了地上的时候,安东尼出现在球门后,对SUMI说了一句,扑出去,再十斤。安东尼没有看到SUMI脸上的表情,却也看到了她熊腰虎背那壮烈一抖。

翠妞在看台上已是泪流满面,但是她不知道求助谁,她只能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在自己怀里。

这就是足球比赛的魅力,九十分钟的比赛,有时候决定胜负的,就在那么一秒钟的时间。金小骚并不知道翠妞与小猪之间的约定,他只是恨恨地看着何苦,为什么一个人会无耻到这个地步,而又为什么,这样的人并没有被自己击败呢。

裁判哨响,小猪助跑,起脚,皮球划出了一道犀利又优美的弧线,直奔死角。SUMI几乎是用生命快速横移了一步,伸手将足球拦住,球没进,却也没有被解围出去,足球与SUMI一起重重摔在了地上。足球滚了一圈,这边何苦机警地上前,一脚捅射,SUMI来不及做其他动作,下意识地伸长脖子,用脸将这记重炮轰门给拦下——真!痛!啊!上一次这么清晰的痛已经是十多年前了呢。足球并没有滚远,再一次落在何苦脚下,这些都是电光石火间,金小骚等人在禁区外往这边跑,何苦并没有犹豫,抬腿用正脚背又狠狠抽了一记,SUMI这次伸手将球挡了一下,她听到自己手指骨折的清脆声音,球就掉在自己的胸口,她却没有力气将球抱起,她机智地用脸压住了足球,何苦赶了上去,抡腿踢球,球不动,再踢,还是不动,再踢,球滑了出去,何苦却不小心踢中了SUMI的脸——但是足球并没有越过球门线,何苦已经发了疯,不管SUMI脸上已是血肉模糊,仍旧拿长满钉子的球鞋去踹她的脸。

看台上的翠妞听到身边有人笑着说,你看那个门将躺在那里,好像是一只猪哦。

金小骚也在这时候拍马赶到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铲向了何苦的脚腕,何苦这次是真的发出了凄厉的叫声——粉碎性骨折让他彻底告别了足球。这是后话,回到球场上,金小骚自然也吃到了一张红牌,球队也被判罚了点球。

救护车呼啸而至,几个粗壮的男人喊着一二三,将满脸是血的SUMI扔上了担架。

比赛还得继续,另一个队友客串门将。

点球,比任意球更能决定胜负的一个球,比赛前谁能料想到为了这个球,几个人战成了血肉模糊。也许人长大了,会变得更为稳重与圆润,再也不会这样冒失与激进,可是人生就是,多年后的按兵不动会感谢多年前的手起刀落,因为惨淡的人生,终于会取代快意的江湖。而我们悼念的激情,就在那里温存。

小猪一蹴而就,点球打进。但是没有欢呼声,他自己也索然无味,紧接着终场哨响,所有人都松口气终于不受煎熬了,因为比赛到了这一步,实在是折磨所有人,倒是何苦仍旧嚣张地挥舞拳头。

金小骚跑去找翠妞,她已经哭成了泪人,翠妞说,你们干嘛都这样拼,不要命了?

金小骚说,是挺傻的吧,把一场足球赛踢成这样。

翠妞动容道,不傻,我特别感动。

金小骚说,可惜结果不尽人意。

结果是不尽人意。对翠妞来说,战胜不战胜何苦是无关紧要的,只是自己与小猪微信里的缠缠绵绵大概也要结束了——但是安东尼,金小骚,SUMI为了她都浴血奋战如此,人生有这样的朋友与弟弟,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与小猪的这一段时间,就像是一场华丽的梦吧,梦醒来了,还有这么多朋友陪伴。翠妞并不孤独。

翠妞想到这里,动情道,金小骚。

嗯?

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

金小骚不耐烦道,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吧。

翠妞说,不是的,你刚才吃了一张红牌,我也想给你一张牌。

金小骚说,我把他废了,你生我的气了?至于么你!

翠妞说,不是的,是你们对我那么好,是你对我那么好,我怕有一天你伤害了我,我给你一张免死金牌。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金小骚又有些感动,又有些难为情,瞧你说的。

这时候安东尼也过来了,翠妞站了起来,我们去医院看看SUMI吧。

说话的同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小猪发微信来了。

小猪说,虽然赢得艰难,但到底还是赢了。所以我们在哪里见呢?

翠妞简单回了四个字。去死吧你。

SUMI脸上被缝了许多针。

秋秋也赶了过来,她阴着脸,一心照顾SUMI,一言不发。金小骚与安东尼交换了一个眼神,金小骚差不多心里也是明白了,自己大概永远失去了得到秋秋的可能性了。

把SUMI安置稳妥了,也看她睡了,秋秋问了一句,谁做的?

安东尼忙不迭地为金小骚解围,是翠妞的前男友。

秋秋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我问的是,是谁让她上场的?她是女生啊,还那么胖,你们让她踢球?你们还是人么?

安东尼还想说,不是谁让的,是她自己强烈要求的啊。但是金小骚揽了过去,是我。

秋秋冷笑了一声,别一副义勇军的表情,你还以为幼稚园呢,诚实认错了老师就原谅你了?

金小骚只得道歉,对不起。

秋秋说,你不用向我道歉,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之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金小骚点了点头,憋出一个字,好。

秋秋又问翠妞,你还爱你前男友么?

翠妞有点莫名其妙地,这关她什么事情,但SUMI都这样了,秋秋做为闺蜜,发一下疯也就由她去吧,翠妞回答她说,我不爱他了。

秋秋点了点头,正色道,那我去卸掉他一只腿,你没意见吧。

翠妞来气了,这个不需要你,他的脚已经粉碎性骨折了。

秋秋这才露出一丝寒冷的笑来,是么,我就知道SUMI不会任由别人这样欺负她的。

翠妞问,难道不然你真的要去卸掉他一只腿?

秋秋笑,你觉得我做不到么?

翠妞心里嘀咕了一句,是,喜欢你的人能做到。

秋秋说,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们可以回去了,我觉得SUMI也需要休息的。

还有。翠妞说,秋秋,有一个事情上次我就想找你说了。她为今天金小骚与安东尼展现出来的勇气所感染,也变得勇敢起来了。

秋秋有点意外,什么事情?

翠妞说,人不能应该因为别人喜欢自己,就好像他应该承受你的臭脸与毒舌似的。

我的臭脸与毒舌,也不是每个喜欢我的人都配的。

翠妞一鼓作气,再往下说去,你不应该仗着别人喜欢你,就践踏别人的尊严。

秋秋好像就是在等待这句话,翠妞,我很开心你今天提起这个了,说明你还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对,就因为安东尼追过我,金小骚喜欢我,我变得那么拽,你看了很不爽。那你们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这个人,你们想想这些天她所经历承受的。你还有资格来质问我么,对,我这副臭脸是仗着他们喜欢我。(安东尼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喜欢了),那你们对SUMI做的又是仗着什么呢?

一席话说的几个人哑口无言,原来秋秋百般刁难,深意在此,而她确实也命中了几个人无法言说的痛。要说这群人里面为爱付出,就像是体重一样,有谁比得过SUMI?

幸亏这个时候SUMI也醒了过来,大家一起围到她身旁。SUMI眼睛上还绑着纱布,看不见来人,只能发声。秋秋握住她一只手,你醒了?

结果SUMI是问,安东尼来了么?

安东尼在一边低声道,我来了。

SUMI下一句又问,比赛输了,但是那个球扑出去了,十斤还算数么?

安东尼窘迫,不知道如何回答。

秋秋已经投来了质问的眼神,安东尼只能当做没有看到,这边SUMI又问了一句,还算么?

金小骚说,算,都算,二十斤都算。

SUMI没有说话,显然,她是要听安东尼说。安东尼只得说了一句,算,二十斤都算。

SUMI声音虚弱,却坚定道,不,说好十斤就十斤,咱们一斤一斤来。

如果爱真的能够一斤一斤算,SUMI爱安东尼,早已是几千几万吨。

安东尼落下泪来,出了医院金小骚问安东尼,你真的感动得哭了?安东回答说,感动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她那么爱我,而我,却永远没法爱她。

为啥没法。金小骚顺口问了一句。

安东尼认真回答,就像是你,永远也无法爱我姐一样。

毕竟也还是体壮,也是年轻,半个月后,SUMI出院了。金小骚来帮忙办理出院手续,他是想好了,要找秋秋好好聊聊。秋秋显然也有话对他说,两个人就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说话。

金小骚单刀直入问她,我还有可能么?

秋秋笑,怎么,要是没有可能,你就打算换手了?

金小骚说,要是你回答没有可能,那我就创造可能咯。

秋秋说,花言巧语。

她能这样与自己开玩笑,其实已是答案,金小骚也不会傻到再去追问,他抓住秋秋好心情开始耍宝,那领导有什么指示呢?

秋秋说,指示?倒真的有几个,你听好了啊,第一,以后SUMI就交给你了,如果她再受伤,那咱么就绝无可能了,第二,等SUMI减掉了一百斤,哦,不,现在是九十斤,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秋秋当时这样说,金小骚只觉得欢天喜地,事后金小骚找安东尼聊天,才明白过来这里面的玄机。原来金小骚也被绕进去帮着SUMI追安东尼了,因为金小骚要是真想与秋秋在一起,那肯定是要帮着SUMI减肥,而若SUMI真的减掉了九十斤,那金小骚就要逼着安东尼与SUMI在一起了,不然秋秋也会说,不是我食言,而是你的好哥们安东尼说到也没有做到啊。

安东尼把这一切都给分析透了,气得牙痒痒,他问金小骚,你有没有一丝可能不喜欢秋秋了?

金小骚扬起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这种可能性,就像是你爱上SUMI一样一样的。

SUMI逐渐好起来了,翠妞却病怏怏了,这一次生病,不像是之前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她能吃,能动,能说话,但是眼神上撒了一层灰,没有神采。别人说笑话她也会抽抽嘴角一下,路上不小心撞到别人了也会说对不起,也都来上课了,大家说老师好,她也说老师好,下课了也一起随着人群去食堂。只是有人插队她倒是不再站出来了,她对这个世界没有恨,对这个社会没有报复心,哀莫大于心死,她就是这副状态。

小猪还是每天发微信来,翠妞没有勇气将他拉黑,也没有勇气回复,更没有可能去见他。她非常非常恨他,他是王子没错,却不是那种亲吻了灰姑娘将灰姑娘变成公主的王子,而是那种拿着榔头,哐哐哐将灰姑娘的金刚罩与铁布衫都给敲碎了。她拿着一张臭不要脸的丑陋皮囊在这个世界已经晃荡了那么久,为何他要残忍地扒开她已经破败不堪的内心。她非常非常恨他。

他都这样了,还每天与她谈什么“做人要诚实守信啊”“说到一定要做到啊”之类的话。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父母的故事,父亲出轨后,找母亲谈了一次话,母亲倒是很平静,和和气气地与他协商财产分割,如果照顾老人,如何培养两个孩子。母亲开出来的条件,父亲都一一承诺,不过母亲却微笑着要求父亲将这些东西都一一写下来。父亲说,你这样做多伤感情啊。母亲笑了,都这样了你与我谈感情?所以翠妞也笑了,都这样了你与我谈守信?——虽然这件事情是翠妞不守信在先。但既然是你要急着见我,那规则自然是我来定。

金小骚是第一个看出来翠妞不对劲的人,人这个动物啊,真的是很矫情,要么爱上一个人,要么失去一个人,要么没有人可以想念,妈的都可以变得很悲伤,悲伤其实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啊,为什么很多人的悲伤都像是自己在开PARTY。翠妞呢,则是真正把悲伤演绎出了悲伤的感觉,看来她是真的悲伤了。

有一天学校在球场支起大屏幕,放电影,放的是《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挺怀旧的方式,倒是有许多人去看,球场成了电影院。金小骚与翠妞来晚了,于是只能坐在侧面的看台上。屏幕质量不好,反光过来,其实是看不清的,只有白茫茫的光,翠妞却一直盯着屏幕。

金小骚说,你像是死了。

翠妞说,嗯。

金小骚说,却又没有死透。

翠妞回过头来,怎么能死透呢?

金小骚说,活过来,死透了就是活过来了。

翠妞于是问,那怎么能够活过来呢?

金小骚回答她,喜欢他,就去追他吧。

翠妞说,我不会原谅他的。

金小骚说,其实话说回来,何苦是人渣,小猪不是。

翠妞软了,他也不会原谅我的。

金小骚说,你原不原谅他自己知道,但是他原不原谅你,你又不知道咯。

翠妞的眼泪掉了出来,小骚,我做错事情了。

嗯?

小猪其实有问我要过照片,然后我就把秋秋的照片发过去了。

金小骚先是哦了一下,之后忍不住又毒舌了一句,怪不得啊。他马上又意识到这不好,连忙说,对不起。

翠妞却笑,金小骚,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情,你都很久没有对我毒舌了,你说的对,是怪不得,不然的话,以小猪那么帅,绝不愿意搭理我的。

金小骚叹了一口气,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因为这件事情上,我是无法设身处地为你着想的。

翠妞苦笑,你太贱了,但是你说的对。你追秋秋,她不冷不热的,你很难过,但是你永远不明白一个长得丑的人的难过,因为人长得丑了,总会觉得喜欢别人就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电影开始放映了,翠妞的眼泪连成了线,长得丑是我的错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我也想成为一个长得好看的,哪怕我是一个蛇蝎心肠的人我也愿意。

金小骚连忙安慰她,不是的不是的,如果你是那样的人,我们就不愿意与你做朋友了。

翠妞笑里带着泪说,是的,因为你们就会追我了。

翠妞说的那么直白与入理,金小骚也只能将尴尬放在尴尬的笑声中。

翠妞说,为什么我说把秋秋的照片发过去,你那么淡定,都没有追问我?

金小骚想开口,又终于没说出来。

翠妞瞬间又明白了,因为你觉得我能够与小猪聊那么久,如果是交换了照片的话,一定不是我的自己的照片吧。

金小骚说,对,然后你也不可能发SUMI的照片过去。

翠妞说,要是发SUMI的照片过去倒好了,因为这样他见到我真人反而会觉得真人比照片好看呢。

翠妞顿了一顿,无限怅然说,金小骚,你看,就连我自己,也忍不住拿长得更丑的人开刷呢,所以我现在特别明白你们开我玩笑时候的心情。

金小骚特别老成地说,以后长大了就好了,那时候人们更看重的是你有没有钱,长相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你看马云……

翠妞说,这是你们男生的思维,对女生来说,宁可穷困潦倒,宁可身世凄惨,宁可七零八落,只要长得好看,就够了。

金小骚叹气,这种心理,我真的不懂。

翠妞说,金小骚,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你说。

你帮我求求秋秋,让她以我的名义去见小猪一面,然后我可以继续与小猪聊天。

金小骚愕然,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隐藏着身份与他聊天,这种感情,就像是海市蜃楼,又有什么意义呢?

翠妞凄然道,正因为建不成高楼大厦,才贪恋那并不存在的海市蜃楼。你说的对,海市蜃楼不是真的,有什么意义,可就是在这虚构里,我的丑也不是真的了,我就是为了这麻痹的安慰,我愿意赴汤蹈火。

金小骚连忙制止她继续往下说,翠妞,我很愿意,也很想帮你,可是现在的问题现在是秋秋追我,而不是我追秋秋。她不见得会答应我。

翠妞不语,两个人一起听电影,电影里正在播放那首主题曲。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呆呆地站在镜子前,

笨拙系上红色领带的结

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穿上一身帅气西装

等会见你一定比想象美”

翠妞与金小骚就坐在那里,灯光在脸上明明暗暗的,他们的心事隐隐约约的。一个是不好看的人,一个是极好看的人,好看不好看,都有自己的烦恼,但是翠妞说的对,长得好看的人的烦恼里,永远不会有那种“因为我长得丑所以我连追你都不敢”的烦恼。

想到这里,金小骚忍不住对翠妞说,你放心,这个事情交给我了,你与小猪约好时间地点,告诉他远远看一眼就好,然后我把秋秋约到那里去。

翠妞忍不住又要泪流满面,她动情唤了一声,小骚。

嗯?

这个世界上也有真实的海市蜃楼。

嗯?

比如你竟然是我的好朋友,就是这种感觉。

金小骚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快要哭出来,他用力锤了翠妞一下,花的容颜你没有,花言巧语你倒学会了。

金小骚约秋秋出来喝酒,把翠妞的困境给说了。秋秋听了翠妞借用自己照片的故事,也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玩。金小骚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能帮这个忙么?就是在我们约定的地方无意间出现一下好了。秋秋说,我可以帮你忙,但是。

金小骚聪明道,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秋秋笑,她笑起来很好看。她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需要安东尼做点什么。

金小骚吓了一跳,你喜欢上安东尼啦!

秋秋不高兴,你是猪么?

金小骚反应过来了,你是让安东尼为SUMI做什么对么?

秋秋诡谲一笑,聪明。

金小骚说,没问题啊,安东尼是翠妞亲弟弟,上刀山,下火海,随便做什么,你说。

秋秋又是甜甜一笑,笑得金小骚浑身发毛,秋秋说,其实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让安东尼无意间亲SUMI一下就好了。

她竟然能趁人之危想到这种鬼点子。金小骚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问题,但是翠妞现在状态特别糟糕,你能不能先帮我们?

秋秋说,不行,afteryou。

金小骚忍了,那行。

秋秋说,还有一个,安东尼只能制造一个假象,不能让SUMI知道这是安东尼设计的。

金小骚都有点咬牙切齿了,你真不愧是SUMI的好闺蜜。

秋秋说,你也不愧是翠妞的好闺蜜呢。彼此彼此啦。

安东尼听了金小骚的述说,有些发狂,他回想起来在火车上,翠妞让他发爱丽丝的照片过去,原来用意如此。当然,他更受不了的是,遭天杀的秋秋竟然提出了这样一个交换条件。

面对安东尼,金小骚不打算劝说,因为安东尼是翠妞的亲弟弟,就这么一条,就够了,他相信安东尼会答应的,果然,过了五分钟,安东尼问,那你说,我怎么做才可以造成无意间亲她的假象呢!

金小骚跳了起来,你答应了?

安东尼大义凌然道,吃惯了山珍海味,有时候粗茶淡饭也挺好。

金小骚竖立了大拇指,大丈夫!真男人!中国好弟弟!

安东尼又狡黠一笑,而且前几天球场上我连你都亲过了啊。

金小骚与安东尼商量来,商量去,想到的方法便是约SUMI出来玩大冒险,将接吻这一条也写在扑克里,先抽挑战项目(反正所有的扑克都写了接吻),再挑选人——反正就三个人。

结果先是金小骚与安东尼抽到了,两个人互相瞪着眼亲了一个,接着抽到的又是金小骚与SUMI,金小骚硬着头皮,小鸡啄米的亲了SUMI一下,过了好几轮,终于轮到了安东尼与SUMI,SUMI当然要假装害羞说不要不要,但是安东尼特别男人地说,玩游戏,当然要愿赌服输咯,他搂过SUMI,干脆地亲了一口。这边金小骚举起手机,将这一刻拍了下来。

秋秋收到了金小骚发过来的微信,她看了,给金小骚回了信息,那我什么时候去呢?

金小骚说,明天下午来我们学校一点,图书馆门口。你拿着一本书,转五分钟就好。

秋秋说,好。

过了一会,秋秋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能不能把那男的照片给我看看,到底什么人,值得我们这样大费周章。

金小骚问翠妞要来了照片,发了过去。

秋秋收到了照片,楞了一下,她就笑了,生活欺负人们活得太乏味,所以总是要孵化一些奇怪的彩蛋。她拨通了电话,等了一会,一个再熟悉不过,又陌生的声音接听了。

秋秋说,听说你最近又恋爱了,终于走了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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