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立国之初,分天下为十道,分别是关内、河东、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江南、剑南、岭南道。
其中河东道以在黄河之东而名,东据常山,西据黄河,南抵首阳、太行,北至振武、丰州、夏州,下辖二府二十一州,占地广大,分由河中、河东、昭义三镇节度使统领分管,尤以河东节度使所辖之地最广,有一府十州。
河东节度使下辖的十州为汾州、沁州、仪州、岚州、石州、忻州、代州、蔚州、朔州、云州,而那一府则是皇家李氏龙兴之地——太原府。
太原府除府城太原之外,尚有十二县在太原府治下,其中在太原府北七十里的阳曲县,这几日堪堪才结束了一场偌大的热闹,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阳曲县城又称木井城,东魏孝静帝时筑,城中有井,以木为瓮,故名木井城。经历数百年烽烟战火世事更迭,木井已然静静存在于县城之中,然东魏时筑就的城郭屋舍,已然不知变幻过多少轮回了。
阳曲在元和郡县图志上被划为畿县,户口在开元初便已有八千有余,堪称大县,城郭也在古木井城的基础上修建得颇为有气势,高达数丈的夯土城墙是在古城墙的基础上加以修缮扩建的,而城内横平竖直,最宽处阔达五丈的街道,已然是县城中少有的景象。城内被横竖两条直街划为四坊,四坊的坊墙都有丈许高,足见城防之严谨,要知道,在南方某些县城里,城墙都未必有这边的坊墙结实呢。
阳曲县城内极是阔大,四坊并非全数为屋舍所据,城北二坊因是官廨市社所在,家户密集,而城南二坊除开临街有屋舍连绵之外,大片大片的留存的,俱是空地,成为县中少年演武走马之所在。
这一日天气晴和,城南安顺坊一大片空地上,尘土飞扬,人喊马嘶热闹非凡,却是一场马球赛正在进行。
县中的马球赛自比不得长安城中齐整,少年们胯下的马儿好坏俱有,好的是上好津梁种,坏的连跟驴子差不多高的蜀马也给拉了出来,防守进击之间也无有什么章法,但少年们依旧大呼小叫,打得高兴非常。
“十三郎见惯京中球赛,这些便放不在眼里了。”
空地边缘,两匹高大马儿静静立着,马匹的主人各自牵着辔头,含笑望向场中热闹,观其面目,却正是离京返乡的陆晖,站在他身边,被唤做十三郎的,不消说,便是随陆晖一同出京的光王李忱了。
李忱随陆晖自长安而出,五日前到的阳曲,在经历了陆家好几日的热闹后,作为主人的陆晖终于有时间陪他在阳曲内外转悠,二人刚才城外纵马而归,路过此地,见到一众少年在打球,便停下来观看。
相对于在京中的伪装木讷,远离权利漩涡的李忱现在显得开朗多了,至少不会再时时刻意提防。
“我小时看阿兄们打球,也极想去的。”李忱明显被少年们的争夺带入了回忆:“只是阿母却不许,后来便再也没有打过了。”
马球可以算是大唐的国家运动,对于皇室贵胄子弟,这一项只要不是身体羸弱到上不去马,都是必修技能,而李忱却要因为自保而连马球都没练过,着实也是可叹。
陆晖正准备想着什么话来安慰一下李忱,正搜索这话语时,砰的一声,精巧玲珑的马球却被打到他这边来了,骨碌碌的滚了几圈,直接滚到了陆晖跟李忱面前。
“劳驾让一让。”
这一球算是出界,当即便有人催马过来捡球,不知要炫技还是怎么,来人竟是弯了个弧度,催马在二人面前横过,催马加速的同时侧身伸手捡球。
这等马术其实算得上漂亮,放在外头换几声喝彩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偏生这人骑的是跟驴子差不多高的蜀马,再漂亮的动作,放在蜀马上,也便成了滑稽,偏生这人还不以为意,得意洋洋的挥着手中马球,像同伴炫耀着。
陆晖和李枕被这人逗得齐齐失笑,之前的些许伤春悲秋也立时消散无踪,二人也不再上马,只各自牵着辔头往城北定顺坊,也就是陆家老宅的方向行去,身后七八步,则是陆家家仆和李忱带来的护卫远远缀着。
“三郎。”李忱走了几步,又回首看了看场中那极是活跃的矮小马匹,说道:“明日咱们往太原去后,你让你家人将我这马送与那人罢。”
因马技而生爱才之心,以良马相赠,这种事并不少见,但多数是有招揽之意,像李忱这样刻意离去后才赠马的,却是少之又有。
“十三郎有心的话,现在赠了便是。”李忱这匹马虽比不上李清和送给陆晖的那匹霜夜,也是一匹上好的鸣柯马,马齿正健,好生照拂,再骑上七八年也没有问题。现在转手送出,陆晖即便是不替他心疼,也略可惜施将出去的好意,没有得到一声谢。
李忱摆摆手,轻笑道:“我只是可惜他喜欢马球而无好马,并无别意,也不用闹这许多事出来了。”
陆晖想了一想,方才醒悟过来,现在这个世界,除了熟知历史的他,并没有谁知道在诸王之中对凡庸的光王李忱最后会成为皇帝,即便是现在的李忱自己,也对于大位也没有丝毫奢想,所以招揽人手这种事,对于李忱来说,是根本没必要的。
“十三郎说得是,是我着相了。”
说说笑笑间,二人回了已然被修缮一新的陆家老宅,久等自家弟弟不归的陆明干脆站到了门前张望,见陆晖身影出现在曲口,才松了口气,上前一手拉了一个,半是关爱半是责备道:“怎的这个时候才回来,再有半个时辰便要闭城门了,你们还定了明日去太原……”
“早便回来了,在安顺坊见人打马球,便驻足看了一看。”
令狐楚给的假期虽然宽裕,但之前陆晖想着跟自己占据的身体的亲属住在一起,总是有些别扭,于是路上借着李忱想看风光的由头,便刻意的减慢旅程,于是留给在阳曲的日子便不多了。
回到阳曲后,祭祀祖先、应酬亲族官绅也占据了许多时日,待得这些忙完,便到了该启程上路往太原去时候了,陆明虽然有些不舍,但涉及阿弟入仕的要紧事情,征辟他的又是广有人望的令狐楚,便把牵挂压回腹中,专心去给陆晖收拾行装,安慰着自己左右太原离阳曲近,得空时去一趟太原也不打紧的。
“打马球?可是安七郎那干小子。”
进到厅堂落座,陆明一叠声的吩咐厨下去准备暮食,又命人打水上来与二人净面,安顿好了方才续上了之前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