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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干什么?干什么?反了天了你们!”陆万龄跺一跺脚,指着学生怒斥。

“乌龟老王八蛋!”钱嘉征把书一扔,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挽起袖子向他走去。

“干嘛?干嘛?”陆万龄操着一口四川口音的官话,结结巴巴,急忙后退。他叫万龄,学生们私下笑言,除了乌龟,谁能万龄。

钱嘉征挥手向后一招呼,“上啊,兄弟们,揍他!”

几十个人发一声喊,挥舞着拳头冲了过去,将陆万龄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场面混乱不堪。

徽媞回到宫里,将国子监发生的事对张嫣说了,末了道:“看来冯铨说的不错,钱谦益那边已经出手。”

张嫣沉吟道:“学生闹事,历来都能在南北两京产生极大反响,声势造得够了,魏忠贤自己就会走下朝堂。”

“那,”徽媞缓缓道,“皇嫂会要他的命吗?”

张嫣沉默不言。

第二天,国子监监生钱嘉征上书弹劾魏忠贤十大罪。

这是继杨涟之后弹劾魏忠贤最凶猛的一次,其文笔之老辣,措辞之严厉,比杨涟有过之而无不及。如同当年一样,广泛抄阅,广泛传发,反响极大。

此后,刑部员外郎史躬盛和工部主事陆澄源陆续上书,痛斥魏忠贤。而自崔呈秀走后,阉党就开始土崩瓦解。他的儿孙纷纷递上辞呈,在家中写奏折,痛斥阉党罪恶,表明自己清白。此时此刻,竟无一人为他说话。

威信扫地,魏忠贤慌忙进宫,面见皇后。

皇后对他很客气,挺着大肚子亲自接见他。魏忠贤暗叹一声,还好,皇后还没有撕破脸皮。没准她会像前几次一样,把那些人严厉地训斥一顿。

他言辞恳恳,表明自己对皇帝是如何如何忠诚,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张嫣一言不发地听着。

魏忠贤尴尬不已,拿袖子揩了眼泪,躬身告退。

“等等。”

身后传来皇后清冽的声音,这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魏忠贤心中一凉,猛然警醒,他怎么能相信皇后?这是在与虎谋皮啊。

他转过身,惊疑又不安地看着张嫣。

张嫣把手中本子递给侍立一旁的葛九思,“念。”

正是钱嘉征的奏折,上面酣畅淋漓地书写着他的罪恶,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两年来,魏忠贤耳边听到的都是称颂赞美声,连戏班子都为他唱词做戏,一口一个“好一个魏公公”“好一个魏太监”,那叫一个婉转动听、舒服畅快。时间久了,他活在一种虚幻中,好像全天下人真的把他视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以往卑污不堪的历史尽可抹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慈祥睿智的魏忠贤。他的人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几经改换,脱胎换骨。

一封奏折,将他打回原形,原来,他还是一个被人唾弃的肃宁无赖。甚至连无赖都不如,已经十恶不赦,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

他的心腹李永贞,有一次说漏了嘴:“外官都在诌哄老爷。”

老实说,他非常不喜欢听李永贞说话,尖酸刻薄,可却是如此一针见血。所有的人都在哄着他一个魏傻子,他上当了。

他痛苦地抬起头,却看到皇后嘲弄冰冷的眼神。葛九思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乾清宫,以往辉煌在萧索的背影中化为乌有。

夜里,葛九思来到他的值房。魏忠贤陷在宽大的椅子中,胳膊无精打采地停靠在桌上,头也不抬,“皇后打算如何处置我?”

葛九思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跪下乞求道:“干爹,你走吧。”

魏忠贤缓缓抬眼,看着这个泪眼朦胧的年轻人。

默了一会儿,他道:“是皇后让你来的?”

葛九思摇摇头,道:“我是背着她来的,我猜不透皇后娘娘的心思。干爹,换了是你,你会因为万岁一句话而不杀她吗?”

魏忠贤悚然一惊,脊背发凉,不会!

那么皇后更不会。

葛九思道:“你真心诚意地离开,也许她看在万岁面上,一时心软,也不会计较那么多了。”

魏忠贤站起身,搓着手踱步于屋中,点头喃喃道:“是,是这样,明天我就请辞。”

他浑身颤抖起来。

皇宫沉浮三十年,他也倦了,第二天一早即提交了辞呈,由王体乾代笔。

张嫣捏着这封奏折,默默看了一会儿,泪湿眼眶。她也能做到。她做梦都没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操控客魏的生死。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真让人迷醉,晕头昏脑。她以为自己足够淡然,没想到心里住着一头猛兽,贪婪地吸噬着权势。在这个位置上能保持清醒和单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徐光启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葛九思也更忠诚于她,天启醒来后,会不会忌惮?她开始体会到魏忠贤的小心翼翼和如履薄冰了。

魏忠贤的辞疏,她当场批了。

由检道:“就这么放了他?”

是的,就这么放了他。接到奏疏之前,她还想着,把他发去凤阳守坟,甚至筹谋着日后处死他。可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她处死了魏忠贤,那么从今以后,天启要忌惮的人,恐怕就是她了。因为她在这场决斗中,表现得是如此野心勃勃,强势霸道,不但他要重新看待她,就连自己也要再次认识自己了。

“你对我来说最重要。”她守在病床前,抚摸着天启的脸颊说。

魏忠贤打包走的那天,没有一个人敢去送他。这一天的清早,皇后下令将葛九思重杖三十大板,因为有人揭发说,前天夜里他去了魏忠贤的值房。

魏忠贤脱下蟒服,蓝衣布鞋走向午门。他很沮丧,旋即一想,当年徐阶被弹劾下来时,不也如此吗?再落魄能落魄到哪里去?沿街乞讨他都做过,他随时可以把脸撕了,仍在地上供人践踏。再说情况不算坏,没了荣华,他还有富贵。从肃宁无赖到一代巨监,这一辈子,值了!

三十年沉浮下来,他还和以前一样,鲜少作愁容,只要一条命在,依旧嘻嘻哈哈。

即将走入午门门洞时,身后传来喊声:“魏公公。”

他回头一看,是匆匆跑来的八公主,瘦成纸片,好像风一吹就倒。

魏忠贤心里不忍,急忙迎上前,“公主别跑,慢慢地走过来说。”

徽媞跑到他面前站定,捂住心口气喘吁吁地说:“公公,我来送你一程。”

魏忠贤热泪盈眶,当即跪下。

“公公,你快起来。”徽媞拉他起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魏忠贤擦了擦泪,哽咽道:“什么话,公主尽管说。”

徽媞道:“你可知皇嫂为何放过你?”

魏忠贤摇摇头:“至今不敢相信,只怕她日后早晚收了我这条老命。”

徽媞道:“一是看皇兄的情面,二是她估摸着你是真的放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皇兄真出了事,她还会放过你吗?”

魏忠贤顿时恐慌不安,再次跪下道:“求公主救我一命。”

“起来说话。”徽媞拉他起来,语重心长道,“公公,你听我的,不要张扬,越卑微越好。如今宫内仍有你的人,皇嫂也怕你日后卷土重来。所以你要拿出诚意来。你和客奶奶京中的房产,全部卖了,从此以后不要入京。这些年你位居高位,钱财肯定不少。虽然你没了权势,可是钱能通天。你若舍得,留下一点养护家人之外,其余全拿出来,上交国库。”

魏忠贤愣住,沉思良久,犹豫道:“这……。”

“你是舍不得?还是担心钱财太多,拿出来引人注目,会招致风浪?”

魏忠贤心如刀割,吸了一口气,道:“我没什么舍不得。”

他当然舍不得,然而最怕的,还是暴露自己的贪污。

徽媞会意,道:“你悄悄地上交,只让皇嫂知道就行了。”

魏忠贤权衡良久,咬牙道:“好吧,我听公主的。”

徽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他们说话的时候,李清和就在午门外看着。他正要进宫,见此情景便停了下来。他想亲眼看着魏忠贤走出宫外。

“仙逸。”

不远处走来一个身穿柳青色道袍的年轻儒生,高高瘦瘦,面容清俊,笑起来极为温暖。

“九台!”李清和展颜一笑,激动地迎上去。

离得近了,两个人同时伸出手,在空中交握,相视一笑。

“三年没见了。”李清和感慨地笑道。

“是啊,你还是老样子。”卢象升温和一笑。

“你倒是,”李清和上下打量他,亲切地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稳重了不少啊。”

卢象升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站在这干什么?要进宫吗?”

“我差点忘了。”李清和指着前面,连忙招呼他,“你自己看。”

卢象升转身望去,顿时睁大眼睛,“那不是……。”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瘦梅的姿态独一无二,是公主无疑。

徽媞正在搀扶魏忠贤。李清和甚觉有趣,打量着卢象升神色。

“她在干什么?”卢象升微微皱眉。

李清和哈哈一笑:“可能是于心不安吧。”

“为何不安?”卢象升继续看着,淡淡地问。

“这个……。”李清和又哈哈笑了起来,扬声感慨道,“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八公主了,更不是李家那个腼腆的外甥女了,她的心思跟海一样深,谁能摸得透呢?”

说着,就见魏忠贤叩头拜谢公主,转身大步走了出来。李清和道:“听说你短短两年就在大名府带出了一批精锐的兵,那里的人一向懒散,你是怎么把绵羊变成猛虎的?”

卢象升默默瞅着魏忠贤,笑了一笑,道:“精锐谈不上,不畏怯罢了。寻常都是把功夫花在练兵上,岂知练兵虽然重要,招兵也不能马虎。每招一人,也将他同学、同乡、兄弟、父子一同招来。”

“哈,我知道了!”李清和惊叹,“这样在军中形成错综的关系网,冲锋的时候,一个人冲,就会有很多人冲。每死一人,就能愤怒一大批人,大家都豁出命上了。”

卢象升点头:“是这样。”

“看不出来啊,你这等狡猾。”李清和调笑罢,皱眉道,“不过,也有个问题,一个人跑,大家岂不是也跟着跑?”

卢象升只点了点头。

他没有这个困惑,因为每次开战,他都站在最前面。与山贼作战数次,至今没有发生有人逃跑的情况。

李清和想了一想,也明白了,心中暗叹,道:“你当着知府,怎么想着去练兵?”

卢象升沉默一会儿,低低道:“可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李清和点了点头,拍着他肩膀说:“我看你不日就是大明的岳武穆啊。”

魏忠贤走出门洞,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与此同时,徽媞也转身,缓缓地走回去。一代巨监就此落马。

卢象升和李清和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着。

“你这次回家娶亲?”

“我想先去山海关看一看,明年春再回家。”

“明年?”李清和大笑,“明年你都二十七了,人家也不小了,别让人等急了。”

“就这半年。”卢象升也觉愧疚。

两个人说着,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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