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大伙儿准备邓荣彬发话离场的时候,邓荣彬忽然说:“大家不要着急,这就是个茶话会议,我看大伙儿还是拘束惯了。这样吧!大家都把我当成朋友,一个最亲密的朋友。遇见什么烦心事都可以说,不要把我们这几个大伙儿当成什么老总什么经理似地。”
显然邓荣彬听刚才几个部长所说的话都很不满意。
大伙儿还是沉默,整个会议室静得连针掉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邓荣彬说:“是不是我是老虎,大家都蛮害怕啊!我平时是有那么点严厉,在这里我向大家认个错。这只是茶话会,大家什么问题都可以扯,不是工作上都可以扯!不扯得话,空气很闷,坐着也不舒服,大家说是不是?”
“彬哥!”忽然半空之中响了一个霹雳般的声音,绝对不亚于少林寺的狮子吼之功和张飞长板桥之吼。
邓荣彬一愣,心脏陡然咚咚几声,脸色都有点发白了。
大伙儿都望着叫彬哥的那个人。
那个人更是像一颗松树一样站了起来。
这个人是生产部的一个操作工纪绍光。
纪绍光解释说:“我是个粗人,但是绝对最喜欢和哥们说话,刚才忍受不住叫出彬哥一声,嗓门是有那么一点大,但是绝对是真心实意叫的,这个当兵的人啊!嗓子就是大,脾气就是有点暴躁,大家多多原谅!”
邓荣彬这才转过神来,说:“好长时间没有听过人家叫我彬哥了,你这样叫!让我很感亲切啊!”
“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纪绍光笑了笑说,“我最喜欢爽快的人,大哥既然这么说,那么接下来说话,大哥千万不要不开心哟!”
邓荣彬说:“我只喜欢听心里话,假话再甜也是假话,听了恶心!”
说到这里邓荣彬忽然认出邓荣彬说:“原来是先进员工啊!”
的确,邓荣彬去年被评上先进员工,因为他经常无偿加班,一个人干三四个人的活,经常被人叫做兽人。
纪绍光说:“说句实在话,彬哥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弟兄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啊!”
邓荣彬问:“怎么啊?”
纪绍光说:“很简单,彬哥说的这番话只对些什么部长之类的官有用,对于我们这些小人物一点用处都没有,我只说实的,不说虚的。”
邓荣彬奇怪问:“那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又解释:“你彬哥我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啊!”
邓荣彬现在也自称彬哥,以此来拉近和员工之间的距离。
纪绍光说:“你叫牛干活,但是也给牛吃草啊!没有草吃,即使再能干的牛也会饿死,更会累死!”
邓荣彬脸上有点不快,说:“彬哥在这里,你有什么事要说的就说,不要怕谁!”
纪绍光说:“虽然现在没有什么产量,但是我们不停的加班,这里卫生那里设备,我们都要整,有的时候整到晚上十一二点钟,累得弯腰的劲儿都没有啊!可是这加班呢!没有一分钱,没有一分钱就算了,至少可以调休吧!可是厂里工人少,调不过来,也不加工资。孩子买奶粉的钱都还不够,一天还那么辛苦,有这样折腾人么?”
邓荣彬问徐得志:“有没有这回事?”
徐得志回答:“虽然没有多大的生产,但是工人一共只有四个,新设备、厂区卫生、电路、杂七杂八的事都是生产部在搞,的确忙不过来。”
邓荣彬望着彭年胜问:“总经理,是这个样子么?”
邓荣彬说总经理三个字有点带嘲讽的意味。
彭年胜点了点头,咬了咬牙,默不作声。
既然有人带了这个头了,其他人也不示弱。
生产部纪绍光的战友甘泰华更加大胆地说:“总经理先生,刚才说了不会缺扣我们一分钱的,可是这个月的绩效工资为什么是零?”
邓荣彬有点糊涂:“我真的不知道啊!”
每个部门的绩效和工资有直接的关系,但是绩效考核都是又领导随心所欲地订,由于上月资金有些困难,所以绩效考核都是零,这就意味着绩效工资一分钱都没有。员工们肯定不满啊!自己又没有犯什么错误,又没有缺勤,凭什么没有绩效工资。
邓荣彬望着彭年胜问:“我尊敬的彭总,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啊?”
彭年胜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色有点惨白,只得默不作声。
其实他也有委屈,董事长每个月就给那么一丁点,公司又没有多少收入,买原材料买劳保,什么电费水费杂七杂八的钱又很多,没有能力付就只好挖工资的心思哟!
生产部另外两位同仁毛小秋和范奇也不干示弱。
范奇说:“我们干活干得那么累,彭总总是不懂装懂,然后把我们当小孩子一样的耍,总之工作总是返工返工再返工。”
这个范奇二十三岁的年龄,长得脑袋大,犹如西瓜一般。双下巴明显,眼睛小得眯成了一道缝,鼻子大,鼻孔更大,估计每个鼻孔至少可以塞得下五颗黄豆,嘴巴更大,像是一根香肠似的。身体短小,头发还有点秃,相貌确实有点难以恭维,可是他却不那么简单,他可是范忠义的亲侄儿,范忠义长得风度翩翩,可是侄儿却是这副模样,有点让人不可思议,大概隔代相传就是这副基因吧!能在东营公司敢说彭总不懂装懂的人也只有这位仁兄了。
毛小秋说:“上次周末我们加班要跟神民发货的时候,彭总把公司的车开走跟自己搬家去了,搞得我们没有车子送,幸亏我的徐部长没有计较,自己掏钱找了辆车子送过去的。”
徐得志忍受不住说:“自己掏钱无所谓,关键是过了一个月才报销。把单子拿到薛总那里签字的时候,薛总还问怎么不用公司的车?我说当时车都不在,我怎么用?他又问哪去啊!我说彭总用了,这明明就是明知故问,当时是你和彭总一起搬家,开着公司的货车。”
薛泰新有点惭愧,但是仍然装作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脸蛋上仍然露出一丝笑意。
当时彭年胜新房装修好,邓荣彬说:“搬家公司不安全,就用公司的货车。”恰好事不凑巧,生产部发货,起先他们也没有在意,结果就打了乱仗。
这么热闹的事怎么能缺少营销部的副部长燕靖寒呢?
燕靖寒说:“上次我出差回来,累得半死,凌晨一点钟那里来的车?我就坐的士回来,结果领导还不让报销,虽然只七十块钱,但是我觉得这就是公司的一种态度,一种对员工极端不负责的态度。还有啊!每次报销总是拖拖拉拉,我们都是领微薄工资的人,拖不起啊!”
薛泰新不加反驳,仍然微笑。
反正就这点钱,能拖就拖!有本事你问董事长多要点钱去。
技术部的调色工人陆天也忍受不住说:“食堂天天就是腌菜萝卜,连点肉都没有,怎么吃啊?”
陆天虽然个头比较矮小,但是对吃喝却很讲究。
邓荣彬很奇怪地说:“我来的时候怎么都是鸡腿鸭肉猪脚?”
陆天毫不客气地说:“那是您来的时候。”
事实却是如此,平时省点没有关系,但是董事长来,就千万不要省。没钱是没钱,但是面子工程总是要走的。
邓荣彬愤愤地望着邓荣彬和冯绍钧。
财务部不能不凑热闹,岳菁华也说了:“平时领导都叫我省吃俭用,可是领导自己呢!大手大脚,一点节约的意识都没有,特别是彭总,报销的出租车车票每个月都有好几千。”
连岳菁华这样的小姑娘平时怕这怕那的人,都敢直接指责彭年胜。
采购部的小姑娘何爱萍也来凑两句:“平时要求员工那么严,打个哈欠都要罚款,可是我每次找领导签字的时候,领导总是刚刚睡醒。”
可彭年胜觉得一肚子的委屈:妈的平时就那么少点钱,管得事情又多,老子平时忙的连拉屎的功夫都没有,通宵达旦地研究这研究那,怎么没有人看到?你找我要加班工资,我找谁要去?妈的,老子上班就眯一下,你们就逮着不放,为什么你们睡得像猪的时候老子还在工作,怎么不看呢!有本事你们当总经理看看,说话站着一点都不腰疼。
邓荣彬看着彭年胜问:“彭总有何感想?”
“工作上多多少少会有些毛病,欢迎大家指出!我愿意接受批评把工作做好!”彭年胜可不能把自己的怨言当面全部说出来,毕竟要吃这碗饭呢!还是要拿出虚心接受的态度出来。
邓荣彬忽然看到坐在最后面角落的聂睿轩,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就问:“聂睿轩,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聂睿轩旁边是司机夏师傅。
夏师傅的烟瘾相当大,短短时间就抽了五根香烟,丝毫没有停止过。
他从来都没有考虑不会抽烟的聂睿轩,把聂睿轩熏得咳嗽连连,最后索性捂住嘴巴埋头睡觉,反正邓荣彬说的那番话背都能背得出来。
可是纪绍光的那声“彬哥!”,彻底征服了熟睡中的聂睿轩。
聂睿轩其实也蛮有意见,可是自己的叔叔乃是东营公司的堂堂股东,肯定不能扯了叔叔的桩。
所以索性沉默。有一句话也说得好:沉默是金!
此时邓荣彬故意问起自己,自己不能什么都不说了。
聂睿轩想了想,但是觉得说点套话比较好,于是便说:“现在公司是有点小问题,但是不完全的美才是最美,我们大家一起改,改到萌芽状态之中,我会努力工作的,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
邓荣彬问:“听说你是蛮直的一个人,你说些问题嘛?”
聂睿轩说:“我有什么问题?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女朋友,我就想我们公司的所有单身汉能够找到一份纯真的爱情,这样下来才会更加有责任感!工作效率也会更高!”
众人哈哈大笑,聂睿轩也忍受不住笑出声来。
可是聂庆峰却是皮笑肉不笑,心想:“太没出息了,谈工作还想女人!”
这场会议在笑声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