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书吏老舅
庐陵.县城其实就是庐陵府城,附廓。府衙在城北,县衙在城南。府城低矮的城墙沿江十里,看起来还不错!
老张家三大爷们拖着个张传靖,划着自家小木船沿江而下,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府城东门榕树码头。
老爷子背着个竹篓,两只土鸡,两只土鸭在篓子里倒也不闹腾。
老爸挑着一担米,费力地上岸。那小木船哪用修?去年才请船匠打的。
二叔挑着担土笼,一笼萝卜白菜,一笼东瓜南瓜。看起来蛮轻快,呼哧呼哧就往台阶冲。
张传靖提着个小竹篮,二十个鸡蛋,二十个鸭蛋。得悠着点,别晃破了。
老爷子把小木船锚好,交了十文钱给河工,牵着张传靖上码头。
还别说,府城就是府城,榕树码头人上人下,木船进进出出,怕有七八十艘。
这码头有五六十台阶,落差近七米。
爬完码头,就见一门洞,上书“永定门”。
十几个税丁拦在洞口,“交税!交税!”,忙得不亦乐乎。
二叔正跟一税丁大呼小叫,土笼放在一边,突然抱住一刚走来税目亲热无比。那税目任他熊抱,却跟老爷子打招呼:“表叔,进城啊!”
老爷子淡然打头,“嗯,去看你二叔。”
“哦,二叔今日沐休。”税目满脸堆笑,转脸却呵斥税丁:“收什么收,放行!”
老爷子坦然,二叔倒欢快:“老表,下值后咱们去耍耍。”
税目讪讪,“这不是靖崽嘛,这么高了哈!”过来就摸头。
张传靖乖巧任摸,可又不记得他是谁?他喊老爷子表叔,老爷子说“你二叔”?二叔叫他老表,那自己岂不叫他表叔?
“表叔好!”张传靖卖萌。
“乖!”吏目表叔缩回手,转脸跟张传靖老爸打招呼:“老表,挑这么多米多累。”抬手指着仨税丁,“过来,机灵点!”
好了,一税丁挑米,一税丁挑土笼,一税丁背竹篓。
表叔把张传靖手上的竹篮抢过来,“你们几个,好好上值,我们过会就来。”却是吩咐剩余几个税丁。
表叔威武!表叔牛逼!
“表叔你实在是太好了!”张传靖嘴巴更甜了,“表叔你好厉害!”
表叔挺挺胸,“靖崽,以后进城报我名号,别怕!”
“走了走了!”老爷子受用,可要面子,不好意思跟晚辈道谢,干脆带头就走。
众人跟上。
出了永定门,豁然开朗!
青石街面有五、六米宽。两排两三层门脸,有木屋、土屋、砖屋。客栈、酒楼、当铺、肉铺、米铺...煞是热闹!
张传靖都看不过来。
老爷子打着个背手,二叔狗腿着表叔,老爸不声不响跟着。
仨税丁倒蛮积极,呼哧呼哧跟着。
老舅家离码头一里路样子,挺近。
青砖瓦房!关键是大啊!
占地五亩多,市中心耶!
靠!张传靖这个羡慕嫉妒恨!
“二叔!表叔来看你拉!”表叔都不用门房通知,直接往里冲。
张家四位当然站在门口等,主人都还没开口怎么好进去?
“哎呦!老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进屋进屋,客气啥!”一“肉山”晃当而来。
老爷子满脸堆花:“老表,姨她老人家可好?我都俩月没来请安了。”
“肉山”哈哈大笑:“好,好,她老人家每餐都能吃两碗。”转脸看见一堆人,“礼云,礼顺,哎呦!靖崽,长高啦!”伸手就摸。
老爸大名张礼云,小叔大名张礼顺。
靠!怎么都这样?张传靖伸头挨摸,“老舅好!”
老舅又是哈哈大笑,“靖崽乖!姨太婆都叨念你呢,进来进来!”
张家四人跟着老舅进屋。
老舅家前院跟花园差不多,正当初秋,花红草绿,绿树成荫。十来个丫环婆子作福请安,张传靖看的发晕。
靠!这才是大户人家!
“家栋来啦!”主屋门口,两丫环搀着一七十老太太从前庭出来。
老爷子飞快跑过去:“哎呦喂!姨!您老可别动,坐好,坐好。”扶着老妇就往里走。
表叔反应快,搬着个太师椅放在门口
“家栋啊!老婆子昨晚还在念叨靖崽,诶!靖崽呢?”老太太拍着老爷子的手,转脸找张传靖。
张传靖冒出来:“姨太婆好!”
“哎呦喂!乖崽!都长这么高啦。”老太太褶子开花,伸手就来摸头。
靠!我可怜的头!
张传靖把头凑近点挨摸,傻笑“嘿嘿!”
“老表,王知县你认得?”老舅问爷爷。
“王知县?靖崽认得。”老爷子转手就把张传靖出卖。
“乖崽,你怎么认得王知县的?”老太太抢问。
“认得,上个月在书院认识的。”
估计是水车磨的事。张传靖腻在老太太腿边捶腿。
“哦,你那水车磨是怎么一回事?”老舅急切问。
怎么回事?老舅好像很急,张传靖心头微紧,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姨,老表,不怪靖崽。”老爷子帮腔,“靖崽上个月去清源山那个书院进学,靖崽呢,设计了一个水车磨,让王县令看到了,王县令觉得好,要靖崽献与朝廷,靖崽能不答应吗?”
“去去去,别吓到孩子.”老太太赶老舅,“乖崽,莫怕。”
靠!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虾米情况?张传靖装傻,傻笑:“嘿嘿!”
“娘!你……”老舅郁闷.
“进屋说。”老太太呵斥。
靠!敢情老舅家是姨太婆做主?得!得好好处!
什么进屋说呀!不就是“不相干人等,禁止入内!”
得!王家大院,主屋主庭。老太太端坐中堂太师椅,张传靖盘坐薄团紧挨着老太太捶腿。
老舅坐在左侧木椅上,老爷子坐在右侧木椅上,其他人等,没了。
老太太和声问张传靖:“靖崽,王县令对你怎么样?”
“蛮好的,跟他吃了一餐饭,他还检查了我的功课。”张传靖狗腿着。
“娘,现在确认是靖崽献予王知县的,那咱得好好操作。”
老舅这话让老爷子、张传靖爷俩云山雾绕。
“毛毛燥燥的,急什么急?”老太太又在呵斥老舅,拍拍张传靖的头,转脸和声对老爷子说道:“家栋啊,是这么回事,扬名呢,当这个户房书吏六年多了,眼看都四十五了,刚好这个水车磨的事,估计朝廷应该会有赏赐,王县令肯定会高升的......”
靠!老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姨太婆你简直太牛逼拉!
张传靖都佩服死这老太太了。确实,老王在庐陵.县只待了一年多点,明年夏天就升迁到南京任吏部清吏司主事,俩月后升郎中,后年又升太仆寺少卿。哎,老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不过这升迁好像不关自己什么事啊?就是没有水车磨,老王也照样升官。
老爷子还在懵逼,他哪知道这弯弯绕绕。
老舅沉不住气:“老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这样子的,上月初,郭主薄让我负责水车磨的事,前几天刚弄好,反映还不错。那个,郭主薄待我不薄,他今年五十九了,这个,这个功劳对他来说没什么用,那个,那个…….”老舅脸皮还是薄了点。
其实也没啥,想接位呗。郭主薄都年近六十了,快致仕了。一县主薄去职,一般情况,大明在南方是南京吏部任命一人来任职。另一种情况是当地县令推荐某位下属接任。当然,现任主薄推荐似乎也行,可关键还得县令点头。所以,县令才是重点。
老爷子虽然理不清这些弯弯绕绕,可老表这样说了他哪能不出力?“老表,你的意思是?”
“靖崽,等会要不你去拜访拜访王知县。”老太太脸皮厚。
“好啊,可我不知道.县衙在哪?”张传靖好人做到底,干脆丢话。
“扬名,等会带靖崽去县衙。”老太太不愧是一家之主,老奸巨滑。
“唉!好好好!”老舅兴高采烈。
得!这乖崽当得,母慈子孝啊!
老爷子现在才明白过来,敢情自己孙子被卖了?
“姨太婆,现在巳时,要不我现在就去?”张传靖快刀斩乱麻。咱后天还得上课呢!懒得跟他们磨磨唧唧,倒是自己也挺想见见老王滴。
“乖崽。”老太太满意,这细伢子蛮机灵的嘛!转脸吩咐自己儿子:“扬名,准备点礼物,糕点肉蔬就行。”
靠!这老妖怪,都快升天了!
爷爷辈带孙子去拜访上司的上司,送金银字画,上司的上司哪好意思收?带糕点肉蔬刚好,就当走亲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