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夏天的黎明,盘龙岗。
山间的月光还未完全褪去,山脚小院落的炊烟却已袅袅升起。这是猎户秋大刚的三口之家。儿子秋丰正拉着风箱,添着柴火;夫人秀英正在灶台上利索地蒸着馒头;秋大刚自己则点着三柱青香,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对着墙上的山神像祈祷着,希望今天能够保佑他们一家带来好运。
正当秀英把蒸好的一大盘馒头放到桌上,招呼爷俩享用早餐时,突然猎犬大兵紧张地“汪汪汪”叫了起来,紧接着门口响起了“咚咚咚”三声清脆的敲门声。
“谁啊?”秀英边问边朝门口走去。
“是我,婶。”院外传来一姑娘的回话。
“哟,是小君来了!”秀英边说边看了眼儿子秋丰。
秋丰自然领会,放下筷子起身道:“妈,我去吧。”
待儿子秋丰出得外面,大刚边咬馒头边嘀咕起来:“大清早的,这娃来干啥啊?”
“你一个大男人,管这些事干啥子?”秀英坐下来,不无笑意地回道。
“我是他爹,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我不管,谁管?”大刚也不无好气地回道。
“既然你要管,那为什么不敢去下宅的丁云奎家提个亲,他家三闺女可是跟丰儿订了娃娃亲的哩……”
“你能不能小声点哩!”大刚打断秀英道,“你提这事干啥?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哩!”
“为什么不能提?”秀英也不甘示弱地回道,“这桩亲事可是当年你们两个大老爷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的,还签字画押了哩!怎么,现在他丁云奎发达了,跟俺家就门不当户不对了?就可以不算数了?就连提也不能提了?”
冷不丁被秀英这么连珠炮式的一阵数落,秋大刚也是郁闷至极,忍不住从裤腰袋里摸出烟杆子,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秋丰来到院门口,拔了门栓,吱呀一声打开院门,迎面就见到一脸笑意的丁家二闺女丁小君。这丁家闺女虽说只年方十八,却已出落得婷婷玉立,胜雪肌肤白里透红,乌黑亮发被扎成两个小马尾辫,特别是一笑就从脸上绽开的两个小酒窝格外迷人。
还没等秋丰开口,小君就递上来两桶桃酥塞到秋丰手里,含情脉脉地道:“秋丰哥,给你!”
“这是啥子东西呀?”秋丰愣是不敢接,倒是大兵跳起来一舔一舔的,无形中给尴尬的气氛增添了些许欢乐。
“我哥回来了,是他从城里带回来的。”小君说罢一松手,就娇羞万分地转身离开了。
望着小君远去的背影,秋丰的心里暖暖的,但就是木讷地说不出一句话来。曾经有人用青涩来形容这个年龄段的爱情,其实我觉得更贴切的应该是忐忑一词,即心在上下跳动,意识在左右摆动,却不知如何作停留。小君何尝不是,为了这次见面,昨晚设计了一夜的对白,谁知一句也不曾用上,自己就紧张地逃离了。虽然一个人一个劲地往回走,但她的内心是渴望身后能传来那熟悉的脚步声的。然而天不如人愿,一直到了转角处都未曾听到那梦想的脚步声,反倒迎来了两声令她毛骨悚然的咳嗽声。
秋大刚见秋丰拿着两桶精致的说不上名的东西进来,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站起身,再次端详了一下,叹了口气道:“那丫头送的?怎么可以拿人家东西哩?”说罢就朝门口走去。
秋丰也不知如何作答,把两桶桃酥往桌上一放后,就傻愣愣地站着了。于是秀英过来解了圆场。她先是拉了儿子一把,示意他坐下吃早饭。然后跟着秋大刚出得门外。此时的秋大刚闷声不响地给土枪装着火药。秀英挨着他坐下轻声问道:“你咋了,老头子?儿子有人喜欢,那可是俺家的福气,你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哩?”
“肤浅!”秋大刚听完只冷冷说了这两个字。
“你不肤浅,那你可说给我听听哩!”秀英揣了揣大刚的衣袖子,见他不理,继续逼道:“叫你去下宅,你像个乌鬼一样一直缩着头;见儿子有人喜欢了,你倒又叹气来了,什么人哩?“
“你给我小声点!”大刚紧张地朝屋里看了看,生怕儿子听见什么,转尔又轻声道,“小君那丫头人是长得水灵,心地儿也踏实,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爹丁校生是个什么货色?势利、贪财又小心眼,跟俺们不是一路人,所以这事儿定没戏!”大刚说着,忍不住又去掏烟杆子。秀英用手一拍,骂道:“别抽了,就知道抽、抽、抽!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给我说说,咋办哩?”
大刚缩回手,叹道:“还能咋办?等下叫小崽子去还掉哩!”见秀英沉默,又补充道,“这是为了俺儿子好!“
从一个母亲加女人的角度出发,秀英听得有点心酸,但又觉得大刚说得在理,爱情这东西毕竟最怕的就是没有结果。于是道:“这事可以听你的,但你也必须抽空去下宅丁云奎家一趟,把事情说个清楚。你看丰儿也大了,再不娶,像我们家这种光景,到时候真成了光棍,我俩的老脸哪搁不要紧,那是着着实实害他一辈子哩!”
“好了!好了!”大刚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转尔逃避似地朝屋里喊道,“丰儿,你吃完没,咱得出发了!”
“好咧!爹!”秋丰说着边咬馒头边跑了出来。
“把东西带上!”大刚吩咐道。
“啥?啥子东西?”秋丰疑惑地问道。
“那啥!我也不知道那啥!”大刚站起身,朝桌上放着的两桶桃酥努了努嘴。
秋丰把目光转向秀英,似乎想从他娘那儿得到点指示。谁知秀英二话不说,转身就回屋里拿起桌上的两桶桃酥,装进他们的布袋里,看着秋丰叮嘱道:“听你爹的,去还了。”
“噢,知道了,娘!“秋丰边说边挎起猎枪和水壶,跟着秋大刚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