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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月3日

话说柳星辰自离了杨家村,又行了几日。这一日快近中午,因天气炎热,胸前背后皆是汗,便想找个地方歇息,遥望山林中一座寺庙,道:“这等炎热天气,风也没一点,且到那清静处去歇脚。”再往前赶。穿过一片松树林,到了那山脚下,看时,寺名“松林寺”,上下来往的香客也不少,多在两旁树下歇凉。

星辰一步步走上石阶,进到寺院场地,见一个和尚正从那边过来,星辰向前问询道:“小师父,行个方便。我是终南山修道的俗家弟子,路过贵寺,肚中饥饿,在贵寺讨顿斋饭吃。”那和尚道:“既是如此,且随我来,我带你用些斋。”说罢,引着星辰到了斋堂,里面众多僧人正在用饭。和尚叫饭头盛了一碗斋饭,添些素菜给星辰,又拿双筷箸给他。星辰坐下吃饭,和尚道:“你在这里吃,我去了,有事到前面知客寮找我。”星辰起身谢过。那知客僧自去了。星辰自在斋堂用饭,吃了些斋菜,用完饭,又吃了一碗粥。斋罢出来,也来寺院树下纳凉,看山下树林人烟。因天气炎热,便想在此留宿一晚,打算明日乘天凉再行。打定主意,便投知客寮来。知客僧问道:“居士贵姓?”星辰答道:“在下姓柳。”知客僧道:“柳居士请坐,吃完饭,且先喝杯茶。”星辰道:“多谢!”知客僧又问道:“居士在终南山修道,今要到哪里去?”星辰口渴,把茶喝完,答道:“我在终南山学道已有七年,如今下山,去往东京。”知客僧道:“原来如此。天气炎热,居士如不急着赶路,可在敝寺暂歇一晚,明日再行不迟。”星辰谢道:“多谢,正要打扰一晚。”知客僧道:“不妨,本寺客房空闲。”星辰道:“不敢动问贵寺方丈。”知客僧道:“住持方丈老人家年事已高,所以久不见客。居士在此,有事找小僧即可。我先带你去客房。”说罢起身,引着星辰出了知客寮,往西院走去。柳星辰远远看见一棵参天古松下立着一位耄耋老僧,那老僧手扶拄杖,正抬头看古松树上一只蝉鸣叫。知客僧向前问讯道:“方丈,大热天,您怎么出来了?小心中暑。”那方丈转身笑道:“没事,我听见这只蝉儿叫,所以出来看看。”柳星辰也施礼拜见。看那方丈足有九十高龄,老态龙钟。方丈看星辰问道:“这位道友从哪里来?”柳星辰答道:“晚辈终南山学道,要在此停留一晚。”方丈笑道:“但歇无妨。你既是终南山学道,我倒想知道那边的情况,你可否告诉我?”柳星辰道:“当然可以。知客僧接道:“弟子给这位柳居士安顿好客房,再过来。”方丈点头道:“好。”知客僧带星辰到西院,安排一间干净客房。星辰放下包袱,剑,葫芦,再跟知客僧去见方丈。知客僧告诉道:“那是我们方丈,慧远禅师,佛法高深,见识广博,最是和气。今日可巧,让咱们见着了,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方丈讲,他老人家喜欢和年轻人谈讲。”星辰庆幸,跟着知客僧来见慧远禅师。二人进了方丈净室,星辰向前拜见道:“终南山修道俗家弟子柳星辰拜见慧远禅师。”慧远禅师道:“不必多礼,也不必拘束,请坐吧。”慧远方丈说话爽快,星辰便告了坐。禅师说道:“老僧已是老眼昏花,有客来访,也不大见。你在终南山学道,不知师从何人?”星辰答道:“我跟师父梦如道人学习道法剑法。大师可去过终南山?”慧远点头道:“去过,去过。那里清静,道高有德之人也多;老僧早年去到终南山,有缘认识了许多佛法慈悲,道法清高之士,太虚,玄真,入幻,妙微,道空等都是至交同道。”星辰道:“家祖师也号道空,不知是不是同一人?”慧远禅师笑道:“你学道之处可是栖霞观?”星辰答道:“正是。”慧远哈哈笑道:“那就是了,岂能有两个道空。想不到你就是道空师兄的徒孙。”又问道:“你道空祖师仙逝时曾托梦于我,不知你是否见过?”星辰答道:“祖师仙逝几年后弟子才入门,所以无缘聆听教诲。”禅师又问:“其他几位也去了,不知太虚神尼是否尚在?”星辰告诉道:“神尼也早圆寂了。”慧远悲戚道:“不想老僧认识的终南山高人隐士都已先我而去,只剩老朽一枚!”说罢慨然长叹,口诵佛号。星辰好奇问道:“大师怎么认识祖师神尼他们呢?”慧远娓娓说道:“老僧很早就闻知他们,我三十岁那年去到终南山,才认识道空、神尼他们。我们云游四方,弘扬佛道,惩恶扬善,普渡有缘人。他们业已修成正果,老僧愚钝,于禅道上的造诣远不及他们,所以尚苟存残喘。”星辰说道:“这是大师鸿福高寿。弟子入门时,遗憾无缘见诸祖师,今有幸见到祖师至交大师,也可弥补一点遗憾。弟子年轻识浅,愿听我师讲法,开导愚顽。”慧远听了,笑道:“我看你骨气清奇,自是慧人,有何想不通?”星辰道:“弟子乃凡夫俗子,虽入道多年,但犹未脱离尘世,实在惭愧,常有痛苦烦恼,恳请大师为弟子指点迷津,就是讲点故事也行。”慧远道:“你不嫌老僧笨拙,老僧便试试为你讲几句。”星辰喜道:“弟子求之不得。”慧远方丈道:“你一路辛苦,先去斋堂吃点晚饭吧,晚钟响起,你再来。”星辰答谢,起身便去斋堂,同知客僧吃了饭,散了一会步,见天色已昏,便走去方丈。快到门前,恰好晚钟响起,声传四方。门口看时,一个沙弥正在方丈内点燃炉香,摆设坐褥,看见星辰过来,忙转入里面道:“方丈,柳居士来了。”慧远方丈从里面慢慢出来,看见星辰,便请他坐下,对小沙弥道:“你自去禅堂做晚课,由我二人在此。”沙弥答应,自去禅堂参禅打坐。沙弥走后,室内安静,香烟缭绕。星辰道:“弟子俗人,免不了有诸多烦恼,请我师讲解佛法,消除弟子烦恼。”慧远禅师道:“佛曰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知你有何解不开的烦恼?星辰告道:“弟子学道数年,修心养性,稍有领悟,如今离开清静之山,再入世俗,又生出许多莫名的烦恼,一时解不开。大师所说佛家七苦,请一一为弟子解释。”慧远禅师一一解释清楚,最后道:“世俗烦恼,能看破须看破。学会放下,自然少生烦恼。”柳星辰道:“大师所言极是,只是弟子尚不能做到不嗔不痴。弟子下山以来,多遇不平之事,官吏欺压,百姓疾苦,盗贼猖獗,看见种种世俗纷乱,便会生出许多烦恼来,不知该如何是好?”慧远禅师叹道:“世俗劫难,佛法道法也无可奈何。儒家意欲拯救世俗,终究无济于事,反与其同流。世俗劫难,无可救药。你是心智广大之人,道义侠心,故易生烦恼。不必执着于世俗烦恼,以免伤损元气,于你有害无益。平心静气,自然随缘,终有善果。”柳星辰顿觉福至心灵,言道:“多谢大师点化。”慧远言道:“我看你元气虚弱,真气紊乱,待我为你调顺心气。”言罢,运气伸掌,抚按星辰额头。星辰得禅师真气调养,果觉舒畅,丹田真气充盈,运转自如。当夜,柳星辰静心聆听慧远禅师讲法,心境如洗。

却说众僧当晚都在禅殿内做功课,寺中各殿各阁都有僧众轮值,明月照在院中,寂静安详。却在此时,山下悄悄上来一伙人,七八个身影。到那寺门外,低声言语几句,一齐翻身爬过院墙,潜入寺院,沿着墙根地下疾走,鬼鬼祟祟不知做什么。

这松林寺虽不是名山大寺,僧众也有一二百人。寺里长老仁慈,德高望重,因此寺庙远近闻名,每日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寺庙香火旺盛,日进斗金。不想引得新来一伙山寨强盗动了念头。

这几个人蒙面黑衣,机灵如鼠,惯于偷盗,早探明寺院情况,今晚潜入寺院,志在必得。八个黑影到一处阁楼前突然停住,看月光照见阁楼上一面牌额,映着“光明阁”三个光辉金字。一贼悄声问道:“可是这里?”另一个细声回道:“就是这光明阁。我这几日都探明白了,不会错。”那贼又问:“里面多少和尚?”这个答道:“不多,每晚就三四个,足够对付。”那人点点头,道一声:“好,走。”八个展开猿猴攀援功夫,身影一窜,爬上了阁楼,蹑足缩头望那光亮处来。到门前停住,偷眼看见几个和尚在那查点账目,收点香火钱。一贼假装和尚去敲门。里面和尚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本寺的僧人,便来开门。和尚开门一看,见许多黑衣人,未及开口,眼前一黑,已不省人事。其他僧人正埋头计账,不知贼人进来,三个有二个被莫名其妙打晕在案,最后一个僧人看见,顿觉不妙,慌忙跳开,大喝一声:“鼠辈,敢来偷盗!”擎棒来打。贼盗颇有身手,僧人终究寡不敌众。四名僧人都被捆缚了,哑口无言。这里是寺庙香火库房,靠墙堆满铁箱子,铜锁锁着。众贼见了大喜,迫不及待去开锁看,却见里面一枚枚铜钱连成串,满满一箱,又去开其他箱子,还是铜子。贼盗忿然骂道:“该死的秃驴,全是铜子,叫我们怎么拿,难不成扛着沉重的箱子走?”一贼看见侧壁一个大柜,大铜锁锁着,费了一番功夫,打不开,叫来七人道:“我猜这里有金银,这锁弄不开。”众贼一一试了,都弄不开,果然是好锁,只好去撬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锁打开。打开铁柜又见许多箱子,又费力开了箱,众贼惊喜,看见那箱里尽是银锭,心花怒放。忙搬下箱来,从身上取出大袋,把银子都装进麻袋里,一阵忙乱。不多时,众贼袋里装的沉甸甸,连身上也藏了,再也装不下;那柜子里还有很多,只恨人手不够。众贼心满意足,慢慢溜下楼;因背上太沉重,只是走不快。正在寺院弯腰穿行,不料被那打更的僧人撞见。众贼心慌,背着银袋,拼命快跑。僧人叫唤不住,知是贼,忙把锣敲得铛铛直响。打更的僧人叫喊:“有贼,有贼!”边敲边追,看看追上,众贼更慌,心直跳到嗓门眼上。寺中僧人有听见的,忙拿了棍棒,从各殿赶来。众贼见惊动了寺中僧人,举足无措,那领头的贼人丢下银袋,道:“你们先走,我留下对付这个秃驴。”众贼听说,依言行事。打更僧人追来,却被一个硬东西打在头上,僧人痛叫一声。那东西掉在地上,却是一块大银锭。贼头哈哈大笑道:“和尚,痛么?”僧人大怒,直奔贼人。盗贼又扔一块银子来打和尚,和尚拿锣挡面前,气得大叫。那贼见不少僧人奔来,也不和和尚纠缠,撒腿就跑。众僧赶来,同打更僧人一齐追去。贼头目飞奔到墙根底下,那几个贼人正在那里忙乱,两个在院墙上,几个在下面把麻袋往上递。因那院墙有丈高,带着重物轻易上不去。僧人看看追到,那贼头催他们道:“快跑!”众贼问:“银子呢?”那贼急道:“管什么银子,逃走要紧。”贼盗虽然不舍,无奈只得丢下银子,纵上院墙,逃下山去。众僧赶到,见贼人已翻墙跑了,一直追去。贼人已消失在林中,不知去向,众僧只好回来,收拾一地银两,回报方丈。

此事闹动全寺,众僧大惊。僧人回报慧远方丈:“今晚有贼数人,潜入光明阁,打伤帐房僧人四人,盗走大量银两,被打更僧人撞见。众师兄及时追赶,贼人弃银而逃,不知去向。所幸损失不大。”慧远方丈问道:“原来着了贼,惊吓一场。那寺中现有多少银两?”帐房僧人答道:“铜钱十万贯,白银三万两。”慧远方丈叹道:“老僧老了,也不大管事,既然有如此多香火,为何不多拿出来多做善事。寺庙中何必如此世俗,留这些银的铜的作甚,全部救济贫苦百姓。佛门清静地,徒留金银惹是非,于修行也有害无益。”监寺督寺等道:“也好,以后拿出银两救济贫苦,免遭贼人盗去。”慧远方丈叹道:“你们看着办吧。”星辰言道:“大师仁慈,理应如此。”慧远禅师道:“佛门圣地,难免受世俗喧嚣打扰,修行不易。修为上乘者远不及你们隐居修行者,淡泊宁静。”星辰道:“山中虽自然清静,益于修行,怕也免不了要经历磨练考验。”慧远禅师默默点头。

因此一闹,寺中僧众晚间功课便作罢。监寺都寺与众僧聚集商议,各处加强防范。受伤的僧人并无大碍,须好生调养数日。众僧各自去歇。方丈也让星辰早歇。夜深之后,并无别话。

却说这一伙盗贼潜入光明阁打伤僧众,盗窃银两,倒颇有些来历,不是等闲鼠辈。这些盗贼是附近山头新来的一伙山寨强人,专一负责偷盗,个个能偷会抢。为头的山寨头领复姓夏侯,名炎,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初时人少,不敢大作,若惊动一方官府,便东躲西藏,后来增至五六百人,兵强马壮,声势浩大。大宋朝廷也曾大力剿除,因山上闻得风吹草动,便拔寨躲入深山密林中,哪里寻去?每到一处,便为害一方。因近来此间安营扎寨,四处派人偷盗,造孽无数。一日,山寨头领夏侯炎坐在寨中,与众头领商议寨中事务。山下有十数人匆匆跑上来,到议事厅前跪下,报道:“大头领,不好了,夏侯小姐和杨庄主被官兵抓去了。”夏侯炎瞪大虎眼问:“什么,谁敢伤害我女儿女婿?到底怎么回事?”这十数人便将杨家庄那晚发生的事备细说了一遍。夏侯炎大怒,叫道:“拿我刀来,牵我马来,都随我去长安县,俺要亲手杀了狗官那厮。”下面几位头领忙劝道:“大哥息怒。小姐如今被关在狱中,一时无碍。现今咱们寨中钱粮短缺,兄弟们吃不饱,马跑不动,如何去劫狱救小姐?大哥别急,先派人去城里打听小姐的消息,再想方设法救小姐杀狗官不迟。”夏侯炎道:“此事不急不行,丫头在牢中受苦一日,我一日不得安宁。既是寨中缺钱少粮,速速叫人去打听本地村庄市镇哪里钱多粮广,下山去打劫些来。”一个盗贼头领向前禀道:“离山寨二十里,有座山,山上有座寺庙叫松林寺,那里香火鼎盛。昨晚几个弟兄潜入寺中库房偷盗,回来报说:“寺中白银数万两,铜贯无数。”他们本来偷得数千两白银,却被打更的发现,惊扰了寺里僧人,他们顾不得银两,逃回来了,只随身偷带了百十两银子。”夏侯炎听说,激动不已,道:“那明日就去打劫松林寺。不知寺中有多少僧人,打听清楚没?”盗贼头领道:“打听得有二百多和尚。”夏侯炎笑道:“才二百,那就好,咱们山寨近六百人,以多胜少,不在话下。今日山寨众弟兄吃得饱了,明日早起,直奔松林寺。先问他们借些钱粮,不借,就动手。”众头领同声应和。随即教宰杀牲畜,寨中大碗吃酒,大块吃肉。

原来那杨善因行事不轨,常受老庄主严加管束,觉道不得意,便想离家,独自在江湖上闯荡,干出一番事业来,遂将此意告诉二老。他爹杨老庄主怨道:“你在家不自在,又想跑到外面做什么;做出好事来,气死我们才罢。”他娘劝道:“你也别怨他,男儿志在四方,不如让他到外面闯荡,或许有出息,只是不要惹是生非,带个好媳妇回来才好呢。”杨善道:“娘,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杨老庄主道:“罢了,只得依你。胡作非为,我饶不了你。”杨善满心欢喜,收拾行李,多带银两,辞别爹娘,欲往东京去看看。一日,正在山路间行走,从树上跳下一伙强人,手持利刃,拦路抢劫,为头的却是个女强盗,十六七岁。杨善转身便跑,那姑娘飞身拦住,杨善惊出冷汗,呆在原地,看那姑娘时,形容动人可爱,想不到竟然是强盗。杨善忐忑,但愿她能手下留情。那些强盗抢上来,立即把他的包裹抢去,看里面颇有银两,个个嘻笑得意。那女强盗脸上嗔怒,走过来扬手一巴掌打在杨善脸上,厉声道:“看什么看,再看本姑娘一刀杀了你,信不信?”杨善被这一掌打醒,回过神来,慌忙跪下哭求道:“姑娘开恩,小人一心要到东京去打拼,身上这点银两,姑奶奶拿了去,叫小人如何回去见俺爹娘。我还不如一刀死在姑娘手下,一了百了。”只听那姑娘笑道:“既然你这么可怜,本姑娘就大赦天恩,不杀你。你要是愿意,就留在我身边伺候吧,山寨里缺人手,包你有吃有喝有银子;你不愿意,现在就放你走,还你一半银子。”杨善寻思道:“到东京去也未必能发迹,不如跟在这位女强盗身边,也好。”立即磕头谢恩道:“姑娘抬举,小人死也愿意。”如此,杨善便跟着上了山寨,入了伙。这杨善头脑机灵,善能察言观色,在夏侯艳身边十分用心,甚得欢心。因此夏侯艳便在她爹面前极力称赞,求她爹收他为徒,传授武艺。夏侯炎见爱女恳求,看杨善是机灵有用之人,立即答应了。杨善心喜,得拜山寨头领夏侯炎为师,学习武艺。三年间,杨善打家劫舍,为山寨立功不小。夏侯炎因此十分欢喜,便将女儿许配于他。这一日黄道吉日,寨中张灯结彩,大摆筵宴,小喽啰欢天喜地,饮宴三日。第四日,杨善拜辞岳父,同夏侯艳回杨家庄拜见父母。杨善骑高头骏马;夏侯艳一顶大红绣花骄,八个小喽啰抬着;数十个小喽啰推着车子,车上满载绫罗绸缎,黄金白银;另有小喽啰扛着三牲好肉,挑着好酒,敲锣打鼓,热热闹闹投杨家庄来。到庄上与老庄主老娘相见,一家欢喜,好不热闹。数日间,宴请宾朋,不及细说。老爹因问起数年间在哪闯荡,老娘问起儿媳谁家小姐,杨善不说落草为寇,只说拜了清风镖局的镖头为师,媳妇儿是镖头的爱女,那些小喽啰都说成是镖局的镖师伙计。杨老二人信以为真,也不计较。后来相处日久,多有矛盾,才知道儿子落了草,儿媳是强盗的女儿。杨家二老是清白之身,与儿媳强盗相处甚难,因此时常争吵打闹。老人家气不过,相继含恨而终。杨善安葬了爹娘,接管庄上田产,自此自作主张,任意胡为。直到柳星辰夜宿杨家村,大闹了杨家庄,才得以圆满收场。

且说夏侯炎得知夏侯艳身陷牢狱,心急如焚,又急又怒,要倾山寨之力劫狱救女,一时被众头领劝住。众头领商议先打劫松林寺,筹备钱粮,再杀县官救人不迟。计议已定,吩咐寨里杀牛宰羊,备下好酒,众头领和小喽啰都吃得饱了,一齐酣睡,只等明日起来打劫松林寺。

话说次日清晨,松林寺僧人早起练功。修行人讲究心平气和,自然清静,所以清晨是最美妙最宝贵的时间,益于修行。柳星辰开门时,正好知客僧过来要叫他。知客僧合掌问讯:“居士早!”星辰回礼问道:“知客师兄,寺中早起是否有功课?”知客僧道:“早起无事,只是练习武艺,之后会有本寺武僧比试。小僧武艺平常;居士不妨和本寺高僧切磋武艺,方丈也会指点。”星辰道:“有幸倒要请教,只怕不是对手。”星辰洗漱罢,关上客房门,随知客僧到禅武场。只见众僧云集,手握棍棒,跟着禅武高僧教头一起练习各路棒法。柳星辰在知客僧旁,学着练习禅宗棒法,拳法,刀法,腿法。半个时辰功夫,练罢,众僧歇息。早有僧人搀扶方丈到来,众僧问讯,星辰也拜见了。慧远禅师问星辰道:“老僧深知道空师兄痴迷武学,终南山栖霞观里收藏了天下众多高深的武学典籍,你在那学剑多年,学过哪些剑法?”星辰答道:“弟子所学有限,只学过六部。”遂将所学六部剑法告诉了慧远禅师。慧远禅师言道:“老僧虽然年老,这几部剑法也还记得一些。《九剑》只有六式,对吗?”星辰点头答道:“正是,那部剑法佚失了后面三式。大师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慧远禅师笑道:“前面几部剑法大概记得一些,因为《九剑》残缺而更难练,所以记忆深刻。那是一部上乘剑法,不易学。当年道空师兄练习这部剑法时,耗费了不少精力,老僧看他演试过。想不到你也学这么难练的剑法,恐怕没少伤脑筋吧。”星辰答道:“虽然难练,但祖师在上面留下了大量的剑法注释,非常详细,弟子也省了不少功夫。弟子虽然闭关苦练,仍然有许多疑惑,一知半解。”慧远禅师言道:“道法多奇变,老僧数十年未再见过上乘道家剑法,你既然学了《九剑》,老僧倒想再看看。”星辰道:“弟子学艺不精,只好献丑,请大师指点。”慧远禅师欢喜道:“老僧谢了。本寺武僧演试过后,你下去与他们切磋一下,我看你《九剑》练得怎么样。”星辰答道:“好。”

众僧端坐在地,方丈道:“请本寺十八武僧演试阵法。”话音刚落,只见十八名僧人起身答应,个个法相威严,内修禅理,外练筋骨。十八武僧都去枪棒架上取了棍棒,立时摆阵演练。知客僧告诉这是莲花阵。柳星辰看那莲花阵分内外两阵,内外呼应,方位多变,忽聚忽散,忽上忽下,轻易难破。暗暗佩服道:“好一个莲花阵,变幻莫测,难以捉摸,没有三头六臂,如何出得阵来?”一时,众僧看了喝彩。星辰向慧远禅师道:“这阵法难破,恐怕入了阵,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慧远禅师笑道:“你去试试,让我看你的剑法。”星辰回道:“弟子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若不能出来,只好认输罢了。”慧远禅师言道:“去吧。”让知客僧就架上取了一把剑与柳星辰。星辰接剑,向那十八名僧众走去,施礼道:“诸位师父手下留情!”众僧合掌言道:“居士不必担心,请!”说完道一声“摆阵!”言毕,十八名武僧团团围住星辰,内外两阵磨盘也似转动,越转越快,渐渐聚拢过来。只听众僧脚下巨响,如万马奔腾,又见棍棒挥舞交错,仿佛有千军冲杀过来。星辰初见阵法,心中七上八下。稍定心神,众僧立时擎棒击来,柳星辰出剑迎棒,众僧且退。僧棒又席卷而来,柳星辰扬起剑花,挥剑迎击,数十招快剑一气呵成,剑光点点指至目前,里圈九僧退之不迭。外圈九僧见而挥棒跳入里圈,星辰退守应对。十八名武僧阵法一变再变,配合密切,一丝不乱。星辰也使出变化招式,击退众僧围攻。十八名武僧散又聚,聚又散,招招变化,出人意外。柳星辰无暇分心,全力以赴,堪堪守住,想要逃出此阵,却是有心无力,伤透脑筋。斗罢四五十来回,两边都疲惫:那十八名高僧满头大汗;柳星辰以一对十八,更加吃力,汗水顺流而下。众僧看得精彩。

十八武僧慢慢转动阵型,围拢过来。柳星辰深吸一口,数招连环剑,剑气依然不弱,众僧被这一剑击退,且不敢逼近,只围转着喘息。柳星辰立在当中,也闭目养神。众僧喘息方定,突然齐声大喝一声,抖擞精神,十八根禅棒使动,呼啸而至;柳星辰听风声近,陡然运气转剑,劲风如鸣,身形百转千回,万般剑影护住周身,刀枪不入。早有数棒扫向星辰脚底,星辰一跃而起,又有数棒从天而降,星辰哪里飞得出去。周旋了八九回合,柳星辰脚下踏定一棒,腾空跃起,运气使出第九式剑招,想要挥剑斩断九棒。众僧举棒夹击,却不知这一剑威力惊人,禅棒触及剑锋,竟有五根禅棒瞬时折断,九僧纷纷惊退。柳星辰因气力不济,再使不动剑,摇头叹气道:“诸位师父,罢了罢了,这阵法太难,我也破不了。”说完就地盘坐,调匀气息。众僧苦笑道:“我们也歇歇。”十八名武僧也已精疲力竭,也坐下来歇息。

歇息了一回,慧远禅师请星辰到身边,言道:“你刚才那几招非同一般,《九剑》中我记得好像没有这样的招式。”柳星辰回道:“大师所言极是,有三式是弟子胡乱自创的。”慧远禅师笑道:“不错,最后那一剑威力不小,可惜有些走神,剑气散而未聚,要是剑气凝聚,可谓惊天一剑。”星辰道:“最后一式练得糊涂,弟子绞尽脑计也无法凝聚庞大的剑气,只好乱使一通。”慧远笑道:“这一式要求最高,需要全身气血通畅,慢一丝气都不能。我看你其他地方都通,只有脚底气力不顺,以致无法凝聚足够庞大的气力发挥这一剑的威力。”星辰道:“弟子明知道也没有办法,还请大师点拨。”慧远言道:“这也不难,我用拄杖守,你用剑攻,看你能否跃过我头顶?”慧远禅师横棒一指,道:“出剑吧!”星辰只好依言出剑,慧远禅师挥杖格挡,气力实在不大,却能克制剑招。柳星辰回环转剑,展开精妙剑法;慧远禅师任星辰剑招挥洒,依然不紧不慢。星辰见禅师防得松,几次轻身跃起,却总是突然被禅师几杖点到脚底,不能跃起。慧远禅师言道:“不慌不忙,看脚下!第九式看似身法如风,飘然而起,其实脚下举重若轻。”一语言中,星辰倒没了主意。慧远禅师随即挥杖专攻脚下;星辰不由自主闪避,不知如何应对,一时脚下吃了几下。星辰慢慢心神合一,渐渐得法,也能躲过一杖,三杖,五杖。看慧远禅师杖法由慢转快,星辰脚法也快,一步踏定禅杖,纵身跃起;禅杖又指到左脚,星辰左脚闪过,右脚一点,身形再起;慧远禅师禅杖疾追,柳星辰挥剑一靠,翻身跃过慧远禅师,落至身后。慧远禅师喜道:“你可再入阵试试。”星辰拜谢禅师。那十八名武僧都换了新棒,严阵以待。柳星辰再入阵中来,众僧又围着转,只听大吼一声,外圈一个和尚从内圈和尚肩上跃起,猛虎扑食一般挥棒攻来。星辰不敢大意,闪身躲过;那和尚跳过对面去了。眨眼间侧面一僧又飞鸟一般掠过头顶;星辰扬剑抗击。又有一上一下两僧同时攻来;星辰指上打下,应接不暇。忽见两个圆阵一齐后退,留下内圈三人。柳星辰见众僧退后,松了一口气。不料这三人为十八武僧中力道刚猛者,配合更是天衣无缝,三人棒风呼啸,夹击星辰。柳星辰不敢硬接,只能紧紧守住,周旋游走。过了十二三回,三僧见不能奈何,只好跳出圈子,十五名僧人向前归位,阵形又转动。十八武僧一齐挥棒围攻,气势逼人。星辰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同时击败十八人,只能避实就虚,随机应变。众僧见星辰身法跳跃,试图出阵,分上下夹攻。柳星辰挥剑护住上身,脚下步法灵巧,与棍棒周旋。星辰脚下灵活,无后顾之忧,手中剑法凌厉,施展开来。众僧避让不及,阵型渐渐散乱,乱了章法。星辰一脚踏定,快步游击。众僧手忙脚乱,星辰脚力加重,手中不慢,内阵九僧猝不及防,有四五名僧人手臂酸麻,弃了棍棒,其他也退避。柳星辰突然发力跃起。外圈僧人见数人弃了棒,守不住星辰,二话不说,跟着飞起,一脚踏定内阵和尚肩膀,棍棒齐举,大喝一声“封!”星辰快人一步,未被封住上身,那九根禅棒齐腰夹来,怕是硬要把星辰夹住不可。星辰运气纵身,使的是“九环玉碎”,身随剑转,冲天而起。九根铁木棒过来,一齐被这一剑唰唰唰削断;看着只剩半截在手,众僧愣住无措,望着星辰剑尖往半截棒上一靠,出了阵。柳星辰正好落到慧远禅师近前,满心欢喜,执剑一揖。慧远禅师笑道:“好,好。终南山不愧道家仙山,果然英才辈出。”那些僧人看得如痴如醉呢,十八名武僧也惊讶于如此剑法,都围住星辰,听慧远禅师讲道家境界、剑理。听罢,早已旭日东升,光明普照。众僧满身大汗,便邀星辰一起去后山洗个澡。星辰跟众僧去洗了一回,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又随众僧去用些早斋。斋罢,十数人围坐树下,谈讲些棒法剑理。一时,星辰想起要早下山赶路,遂起身与众僧告辞。众僧散去。

柳星辰走到客房,将换洗衣物收入包袱,取了剑,便来方丈室辞别慧远禅师。慧远禅师拉着星辰就坐,留他说话,问他还有什么烦恼。柳星辰已经得到慧远禅师的指点,剑法上也有突破,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心境开阔,精神饱满,一时也想不起来有什么烦恼!慧远禅师笑道:“心无杂念就好。”不免叮嘱道:“时常静心观察体内真气变化;身处世俗,不容易一直保持清醒,一旦糊涂迷茫,真气便会不知不觉流散,剑气便不能凝聚,所学道法就会全功尽弃。切记切记!”星辰铭记在心。此时想到一事:虽然练成一部《九剑》,但上面的注释仍有很多地方一知半解,多是高深的剑理,星辰记得清楚,此时想起来,遂一并说出来,向慧远禅师请教。慧远方丈听说,笑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亲耳听道空讲过。那时道空苦练这部剑法,如痴如狂,老僧没少陪他比试切磋。你说的这些剑理就是那时领悟的。虽然过去很久,依然像是昨天,我还记得清楚。”慧远禅师就星辰所说,一一口述道空原话。说完大笑,星辰也不觉开怀一笑。

正言笑间,知客僧前来,收拾了一些东西带给星辰,道:“这里有些干粮,居士留着路上吃吧,另有一套灰衣布鞋。”星辰拜谢出来。知客僧同方丈送至山门外。星辰拱手作别,转身走下台阶。柳星辰刚下得十数步台阶,只听山下一片吵嚷,看山下香客没命一般逃上山来,叫喊道:“强盗杀来了!”香客成群涌上来,柳星辰只得跟着退回来。慧远方丈听香客道:“好几百强盗杀上来了!”慧远忙命知客僧招集全寺僧众,众多香客躲进松林寺去了。寺中一二百僧人手持器械棍棒,都来守护山门。看山下时,刀光闪闪,正是一伙强贼倾巢出动,叫嚷呐喊着冲上寺来。为头一人,威猛高大,手握一把霸王刀,不是别人,却是那金刀寨大头领夏侯炎。松林寺那十八武僧奔到寺前,分列方丈左右。夏侯炎带着五六百贼众到寺前停住,和慧远方丈打个照面,笑说道:“大和尚,有礼了。您就是这松林寺的方丈吧?”慧远禅师道:“正是老僧。这位施主兴师动众,可是来本寺进香还愿?”夏侯炎道:“不瞒你说,俺今日带人来就是来和大和尚商量借点钱急用。我讲信义的,有借有还,过几日打劫些来一定双倍还上,你看怎么样?”慧远方丈念道:“施主不是来进香,而是来借钱。也罢,不知施主要借多少?”夏侯炎听方丈愿借,客气道:“俺也不多借,只借个十万两。”方丈暗暗惊叹道:“本寺哪来这么多银两借贷?若是百千两还好说!搬空本寺,怕也不够十万两。”夏侯炎左右一贼骂道:“你这老和尚,我们好意来找你借钱,你别不知好歹。我们知道光明阁里堆满钱粮,何止十万两?”方丈哈哈笑道:“罪过罪过。昨夜打伤本寺光明阁僧人,偷盗银两大概就是你们这些人了。”那贼人道:“你这老和尚废话少说,交出十万两,我们不杀你,否则一把火烧了寺庙。”方丈犹未说话,松林寺那十八武僧接口道:“呸,你敢!偷不成便来打劫,我佛慈悲,也容不得你们这些泼贼放肆!”贼众道:“不借就烧寺,少废话!”慧远方丈叹道:“诸位施主息怒,放下屠刀,本寺愿舍万两。”众贼嚷道:“不够,不够。”夏侯炎也道:“一万两不够。”方丈又道:“诸位放下屠刀,改恶从善,愿舍三万两。”夏侯炎摇头道:“大和尚慈悲慈悲,借俺八万两,俺有急用。”众武僧向方丈说道:“贼人得寸进尺,不可纵容。愿舍命铲除恶贼。”星辰过来道:“愿舍命相助。”慧远方丈道:“这些人杀气极重,怕有不好,且莫轻举妄动。”众贼指着星辰骂道:“你是谁,也来送死?”

有几个贼人上前告诉夏侯炎:“这人是终南山的臭道士,就是他大闹了杨头领庄上,出剑伤了杨头领。要不是他,小姐和杨头领早取了狗官性命;因为他,小姐和杨头领才被狗官抓去了。”夏侯炎听说,愤气从脚板直涌上来,当时怒眼圆睁,直指柳星辰道:“小子,原来是你在杨家庄捣乱,祸害我女儿女婿。老夫今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星辰回道:“那晚若是借宿在庄上,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我借宿杨家村,被你女婿追杀,岂能坐以待毙?况杨善横行乡里,造下杀孽,自有官府追查。”夏侯炎怒吼道:“你小子颇有能耐啊,敢欺负我儿,今日老夫为我儿报仇雪恨。”说罢扬起大刀,两眼杀气腾腾,踏步朝星辰杀来,后面跟着冲杀。柳星辰别无话说,只好听天由命。夏侯炎怒视星辰,狂刀怒斩,招招深仇似海。十八名武僧护住寺门,抵挡贼众。夏侯炎刀沉力大,一连三刀砍来。星辰身法圆转,躲过三刀,宝剑随即出鞘,运转内力,剑气陡然凝聚,直灌剑端,刀来剑挡,毫不畏惧。那宝剑锋芒毕露,也要厮杀,与大刀绞在一起,势同水火。

寺前一片混乱。柳星辰与夏侯炎厮杀,那夏侯炎刀刀见血,戾气暴乱,魔刀狂舞。十八棍僧与六百贼众打斗,杀退一阵又有一阵冲上来。慧远禅师立在寺前,看一回星辰,又看一回众僧,心中着实担心。柳星辰和夏侯炎早从寺前杀上高墙,跳到寺内去了。乱贼众多,寺前地方狭小,众僧只得且战且退。慧远方丈也跟着退至寺内。寺内僧众守住门口,贼盗进来便被众僧合力打退,门下死伤者有五六十人。贼众也爬上院墙,侵入院内,与寺内僧人厮杀成一片,遍地伤亡,鲜血横流。

夏侯炎正杀得眼红,口中怒吼,手中有千百斤气力,挥舞狂刀。柳星辰哪里见过这等气力之人使这等大刀,拼命抵挡,气力渐渐不足。夏侯炎不但气力不减,刀法反而更快。星辰无计可施,闪躲不迭。夏侯炎见他力怯,狂笑道:“老夫今日将你碎尸万段,为我儿报仇。”僧众前来相助星辰,夏侯炎大开杀戒,狂刀挥斩,近身僧人立时毙命。星辰痛心疾首,来不及劝阻。僧人骇怕,再不敢近前。夏侯炎冷笑一声道:“自不量力的尽管来,老夫一刀一个送你们成佛。你小子学了点皮毛功夫就敢欺负到老夫头上,吃了豹子胆!”星辰落了下风,无数剑招剑式苦思无解,毫无头绪。慧远方丈眼看众多僧人死于夏侯炎魔刀下,含泪念道:“今日本寺遭此大难,罪过罪过!”闭目不忍再看,不住念诵大悲咒。慧远禅师想道:“这夏侯炎嗜杀如魔,刀法冷血无情,极为怪异罕见,怕是‘血魔刀法’。这一路刀法魔力惊人,轻易难练成。”慧远禅师越想越觉得可怕,再看夏侯炎越加疯狂,见星辰十分危急,忙对星辰言道:“心神合一,万念寂灭。无招无式,无畏无惧。”又念伏魔咒。柳星辰被夏侯炎压制,只能退而守之,五六十刀过去,依然不见夏侯炎丝毫停歇,这可怪了!忽听慧远禅师声如洪钟,念诵伏魔咒,不觉心灵感应,精神大振,重又运气调息,再不退让。

夏侯炎全身封杀,刀刀致命,见星辰剑也不抵抗,只凭身法闪避,不由冷笑道:“看你小子多有本事今日也要死在我刀下。”星辰眼前看不见一点夏侯炎得意的笑容,听见人冷笑一声,他也跟着笑一声。此是神仙微妙境界,极为难得。夏侯炎狂刀劈来,封住星辰出路;星辰看见刀影闪动,一连侧身躬身转头三下,看着那刀锋贴着面皮划过,毫发无损。看得人惊出一身冷汗。夏侯炎也一惊,心中气不服:“竟让他侥幸躲过一记杀招!”再使出十数路冷血刀法,刀口时而划过心口,时而封喉,看得十分惊险。星辰居然镇定自若,仍以身试刀。夏侯炎反觉道奇怪,猜不透星辰练的是什么功。突然,那夏侯炎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顿时化成血雾,腥味扑鼻,这叫“血口喷人”。这一招果然凑效,破了微妙境界。柳星辰只觉眼前一片红光,双目瞬间迷失,失明一般。夏侯炎血口大笑,立时使出血魔刀法最后一招“血刀七斩”,这一招惊天地泣鬼神,血刀一斩,柳星辰未及看见,左臂上便添了一道刀口,鲜血直流,但觉火辣辣的痛。猛然痛醒,立即飞退。柳星辰看不见一点刀的影子,眼前还是那片红雾;心气沉下,好不容易从寺中一片厮杀嘈杂声中分辨出刀声,这才躲过了夏侯炎血刀五斩。电光火石间,夏侯炎第六刀又斩来,血刀六斩眼见要把星辰双腿斩断,星辰感知危险,脚底突然发力,腾身跃起,恰好从刀口上过去,危险万分。见第六刀未果,夏侯炎大吼一声“哪里跑,吃我一刀。”使出第七刀,那把血刀顺势斜扬,势要将星辰双足斩下。星辰跃起,又踏住夏侯炎右肩一点,疾速悬身倒挂,全身运气挥剑,使的是《九剑》第六式“鹰击长空”。星辰经历生死考验,使出这一剑时,那宝剑大方光彩,剑气惊人。夏侯炎第七刀与星辰周旋了数回,黯然失色。夏侯炎突然停住,手中大刀脱手飞出,掉落地上,身上已经中了一剑,随即扑通倒地,如同做了一场噩梦,惊恐万分。看时,面如金纸,已耗尽血气。

星辰静静立着,细听声音,喊道:“大师,你在哪?”慧远禅师答应,过来看了,手中运气,把那片红雾收了,柳星辰这才看得清楚。

松林寺一二百僧人与五六百贼人厮杀,十分惨烈,有四五十僧人身死,杀贼三百五六十人,伤者不计其数。众贼见大头领身亡,无心恋战,抬着夏侯炎,且战且走。最后逃下山的,剩下百十人,搀扶着逃回山寨,不在话下。

寺内僧人赶杀一阵,回来料理,救治伤者。只见院内满地尸首和刀棍,血流成河,触目惊心。星辰伤口并无大碍,敷了药,也留下来帮忙。

涂知县早听人来报:一伙乱贼宵小到松林寺打劫厮杀,知县惊出一身冷汗:上次杨家庄一案,严知县回去向京兆府尹禀明案情,因在涂知县治下,竟然不知情,那府尹好生责骂了涂知县,涂知县因此受了责罚。这次松林寺劫难,又在治下,涂知县怎能不慌?听闻消息,立即带领县中上上下下二百多土兵,又召集一百多壮丁前去救应。三四百人赶到松林寺,见满地伤亡,贼人已经逃散,知县跌足叹道:“又来迟了,这下没救了!”寺里监寺督寺等僧人接着,详细告诉了情况。涂知县道:“如今这伙败逃贼人只剩百十人,本官将贼众一网打尽,也算将功补过。”立即上马,带这几百人寻踪觅迹赶往金刀寨。众多受伤贼人正在寨中治伤,商议安葬大头领。知县赶到,这些伤者无力抵抗,只能束手被擒。知县大喜,带领人马,押着贼众,打道回衙。随即申报文书,快马送至京兆府,通报案情。

并不言官府。只说柳星辰留在松林寺,帮忙安葬僧人,煎熬汤药,救治伤者。忙活一天,依旧在那客房住下。

故事不断,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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