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离开得匆忙,大清早天还未亮便没了人影,罗安等学员连送别都没来得及。
失去了孙先生的启思学院虽然依旧如常,但文化课上热情也不再,两名镇上乡绅轮流教导,却不如孙先生讲授得那般大气生动。这些时日,对于罗安来说并没有荒废,虽然夜晚再无需补课,但罗安还是给自己找了些事做,这事便是修行。
罗安不同于别的学员,他精力旺盛,即便保持一整天的练体姿势,他也并不劳累。这些练体姿势奇妙非常,分别需要人做出七十二种姿态,比如其中一式“俯瞰江山”,罗安便要保持单脚站立,俯身曲弓,双手放于眉间,就像是真的在一处山顶俯瞰一般。而且最关键是需要高度集中精神。这样的姿势对于平常人来说,很容易因为平衡把握不当而摔着,但罗安平衡感极好,毕竟他有炼神境界,对于身体的操纵,简直就是神动身动的地步。
七十二种姿势,罗安并不是一个个换着来做,而是每天只长期保持一种姿势。孙先生曾说过,七十二种姿势脱胎于《黄帝外经》,远古时候,七十二之数对应的便是黄帝封禅“七十二王”,传说这七十二王各具风格,有的喜好游山,有的喜好玩水,有的喜好在闹市游荡,黄帝发现后将七十二王常用姿态记下来,便编纂形成了这《黄帝外经》。如今原版的《黄帝外经》罗安不曾见,因之孙先生早就烧毁,如今便剩下孙先生编写的武学纲要,这部纲要没有手把手指导却是极难练就。好在之前两个月内,罗安已经请教孙先生将全部姿势教授完毕。
他如今要做的只是用时间来打熬自己体魄,而他的精力远胜于人,再花时间也不会让自己疲惫。
在精力上,就连顾秋瑶都远远不如罗安。她毕竟一个小姑娘,再大的本事也是小姑娘而已。虽说罗安两个月来再没跟顾秋瑶交过手,但想必自己与她差距已经不是很远。这样的速度,对于别人来说是奇迹,甚至是仰望的,而对于罗安来说仍然不够,他要及早将体魄练到极限,然后寻求养气之道。没有养气的武学高手,再高也只是在于筋骨皮,而气是人体生息根本,气强者甚至能反哺筋骨。
这一夜天气甚好,月光通明,星辉透亮,罗安本身眼力就不凡,夜幕下几十丈外都看得分明,而今夜天气又好,那便是锦上添花。
罗安照常前往后山。后山跟往常一样安静,除了风吹叶动,再就是一些虫鸣。罗安都听在耳里,他慢慢地靠往一颗大石头,那块大石便是他修行的地方。他坐在大石上,先是遵照孙先生武学纲要所说,静坐感气。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几次做这样的养气功夫了,但一直没有任何成效。罗安甚至怀疑是不是孙先生的方法不适于自己,毕竟这养气方法,甚至炼神方法都并不出自于《黄帝外经》。如果有可能,罗安是准备向孙先生那位丹道朋友请教一二。毕竟丹道极重养气,或许其中有他想要的也说不定。
半个时辰过去,没有半分成效。罗安苦着脸准备在大石上做起练体姿势来,这时,敏锐地感应,让他发现了一丝端倪。
是悉悉索索的声音,传自东北角的树林中。
罗安不敢怠慢,静下心神,感应力瞬间倍增。之前他只能判断出有奇怪动静,而现在却能够感应出细致的架构,甚至距离。
“东北方向两百步,正在继续向北移动,感觉那应该是个人。”
循着感应,罗安蹲下身子,悄悄地潜行过去。他练体有成,虽做不到踏雪无痕,但轻脚无声是做得到的。通过控制自身腿部肌肉,他能够以较快的姿态,却又无声地脚步前行。除非听力十分厉害,或者也有炼神感知的武学高人,否则是不会有人能发现。
如今孙先生离去,镇上除了四大土财主的一些不出世的高手,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在这后山出现。而且如此之晚,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在此练武。
“鸽儿啊鸽儿,这一切都靠你了,正宗的《黄帝外经》,以及这镇上传承的古武典籍,这些好东西,想必尚武的中村大佐不会拒绝!”一个瘦长的身影背着身子,正轻抚着手中的信鸽。
什么?中村大佐?日本人?罗安一听那名字便精神来了,听这人说话,却是国人话语,甚至隐约有些熟悉。
“去吧,鸽儿!待好消息送到,所有人都控制不了局势!”这个人转过身来,将信鸽往空中一抛。罗安并未见到真容,因为此人一身黑衣,又蒙着面目,除了声音有些熟悉外,罗安根本判断不出这是何人。
眼见信鸽升空,罗安心道“不好”,连忙捡起一块石子要将信鸽打下。便听这人蓦然一声震喝:“是谁!”
罗安被这一声震喝所惊,手中石子偏了几分,本来自信可以打下信鸽,却只是擦翅而过,这信鸽微微被震荡了一下,便转眼消失在夜色。
“好!想坏我事?找死!”便见此人双目一眯,似乎有一道冷冽的电光闪过。
他将手往腰间一摸,瞬间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是枪!罗安震惊无比,为什么热兵器会胜过徒手,胜过冷兵器,便是枪这种东西简单易用,而且一旦发射出来,快如电闪,近距离根本无法闪躲。哪怕这个时代的枪还不够完美,一般国内来说,多用的是毛瑟这种射距小,射度有偏差的手枪。但再不稳定,它毕竟也是热武器,杀伤力非人力可以抵挡!
“砰!”一声枪响,罗安的眼中甚至能看到呈螺旋式喷射而出的子弹!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躯动了,他有炼神境界,神动身动———这么一刹那,他的自然反应让他往右边顺势一滚。
“乓”地火光溅起,罗安原先所在位置后方的树木树皮绽开,出现一个小洞。
罗安不敢逗留,此人有枪,他如今修行没到火候,根本没办法对付持枪之人。
“还想跑?”罗安跑动时,便听身后一阵风划过,就如大鹏展翅,翔跃而下,半空中仍不忘扣动扳机,“砰”!
又是一枪发出,罗安便随着声音立即调整了方向,往一旁树木擦身而过,这一枪又没打中。
这人速度极快,脚步也十分轻盈,甚至只是比罗安慢上几拍而已。哪怕罗安跑得飞快,但仍然有很大的危险性。
跑下山坡,罗安一个折转,便要朝小镇后门跑去,那附近是警卫休息的地方,只要跑到那片范围,这人手头即便有枪,也是不敢乱来。
“砰!砰!”接连又是两声枪响,感觉到两颗子弹正一左一右,将自己退路封锁,接近死亡的感受让罗安头皮发麻。他的心跳在加速,该如何躲过?罗安不及思考,索性身躯匍匐,鞋面贴地疾速一摩擦,继而躬身一溜,往罗安以一招“滑步”,整个人就顺势“滑”了出去。
两颗子弹嗖地一声落在地上,青烟冒起,留下两枚清晰可见的弹孔。从鬼门关路过,罗安已然满身冷汗。
不过,刚才那顺势一滑,罗安已经到了小镇后门。这些驻扎在小镇的警卫员显然已经听到后山的异动,一个个夺门而出,人人都标配有毛瑟军用手枪。
似是知晓这几枪引发的动静,便听后方传来一声冷冽的笑:“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整个镇的人都蹦跶不了多久了!”随即此人隐没在树林中。
“开枪的人在那里!”在罗安指引下,一众警卫员追了出去,漆黑的树林里再次爆发阵阵枪响。
罗安知晓这些警卫员虽然有几分本事,但决计追不上那人,毕竟方才他被那人追着连打了几枪,虽然那人枪法不精,加上手枪精度不够,以至于多次打偏,但是此人的武功却不可小视,至少也是和他齐平。罗安练武这两个月,他深知自己进步飞快,非常人所能及,他现在已经打起了铁桩,每一拳下来不下五百斤力道,每一步迈出都快速无比,而这人能差点追上显然也是很有实力。
令罗安疑惑的是,此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如果是熟人的话大概也就十来位学员有这样的实力,可仔细一合计盘算,却没有哪个学员有这样的动机。
要知道,跟他相当的不是没有,比如张家的张铁生,冯家的冯海峰等,这些人大多都是镇上四大家族的子弟,决计不会勾结日本人。
最令罗安怀疑的倒是温俊钦,这人本身因喜好修行前来,而他又罗安羞辱,又被龙傲世狠狠打了一顿。两个月来又几乎没参与过几次练武,什么还跟孙先生请过假缺过课,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不过此人根本外强中干,没有什么真本事,虽然出身上有些问题,引人怀疑,但这实在不能作为证据定论。
罗安想了半天想不出答案,最终他还是决定在第二天此事报告给龙行云等四名教师,毕竟这四人都是出身镇上古武家族,将事情完完本本告诉他们,对整个小镇来说都是帮助。否则,万一真的那个什么中村大佐带了一批日军到来,那就不是一点麻烦,而是一片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