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佳人,竟然是那日在“时尚前沿”里碰到的摩登女!瞧见了那只被搁置在沙发上,正津津有味的啃着特别准备的猫食的名为Joyce的猫,让我得以明白,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那满身的耀眼饰品,张扬的大红低胸礼服,由内到外散发着豪门子女的气场,还有那一对对停下舞步为他们喝彩的座上宾客们,还有,秦梅无处发泄的怄火,均来自于她,和他。摩登女?似乎已不能说明她的身份吧。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没有趁这个无人打量的时刻遛走。
很久以后我回想起这件事,才明白自己在潜意识里,其实还是在期待些什么。
只是那时候已经晚了。
这世间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当你在选择错误后即使疼得揪心,也改变不了什么。这就是生活的残酷,没有预演,只有现场直播。
安菲俩个很快就下楼了,许是给程琦琳讲解了一番,她没有再为难我,还热情的拉着我要去参观她家的庭院。我借着身体不太舒服婉拒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明明很想逃离这个让我堵心的氛围,但在契机来临时,却又一再的选择推脱。端着酒杯,我没有意识的喝着,安菲待在我身边一言不发。程棠伟一个人端着酒杯穿梭在宾客间,走到哪里哪里便响起一片谈笑声,俨然像个成功的政治家。
我的心一下就疼了,他们这种人,如何是我所能企及攀扯的,或许今日这种局面原本就是在所难免的……
“苡涵,别喝了,再喝你该醉了。”
是的,再喝我就该醉了,这个场合,这些人物,我哪能醉呢。
我很听话,听话得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安菲拉着我走进食物,一心一意,如同嚼蜡。
“苡涵,慢点儿,别噎着了。”
“苡涵,别吃了……”
“苡涵……”
“洗手间。”
趴在马桶上,我吐得两眼发昏,香槟与奶油,色拉,水果混到一起的滋味真是让胃难以承载,排山倒海般从口腔涌出,应了那句“从哪里进就从哪里出”。安菲终没拗过宾客的起哄,只得不放心地把我扔下去应酬,于是这么狼狈的样子无人欣赏,无人问津。这就是不闻不顾像个拼命三郎一样“享受”美食带来的后果,整个胸腔好疼,我已经弄不清楚到底是哪个部位受了重创。
正在为吐不出来了而难受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小声的议论,而话题居然在围绕我。
“诶,我说,那插曲是怎么回事儿?那突然冒出来的那村姑唱得是哪出来着?”
“谁知道啊,就那形象,啧,咱不是说,你瞧瞧多没自知之明,那腰上有肉就不要穿那么贴身的礼服嘛,还居然弄成跟别人一样的,这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明摆着让人笑的嘛。”
“就是,诶,我看今儿的寿星还挺紧张呢,你说……该不会是他的……嗯?”声调上扬,一听便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这就难说。唉,话说回来,咱这些人呐,也就只能陪着人大爷玩玩,谁能把咱当真呐。一看那女人就不明这理儿。”
“是啊。咱又不像李家千金一样,名门出身,扎实的家底,要样貌有样貌,才气有才气,配上谈少还不理所当然。”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像被鞭子狠狠地抽过的疼,这比说我没有自知之明,没有形象更让我难受。而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像遭了个雷劈。
“你就甭学黛玉了,再怎么着也得看清事实不,人郎才女貌的,这不早两天还上娱乐头条说好事将近了呢……”
后头的话我没听进去了,耳膜里全充斥着“好事将近了”五个大字,酸软的一身更加的没力,真想一头栽在这马桶里淹死算了!我这都算什么啊,不纯粹是自己犯贱吗!我就活该被弃!谁叫我动真情,谁叫我贪心,谁叫我不遵守规则!谁叫我爱上了他啊……眼泪从眼角滑下,流进嘴里,咸咸的,掉进马桶里,清脆的声音,如同体内某一处的破碎声。
终于还是走了厕所,我总不能再丢脸到在厕所自杀不是。
死命的用冷水拍打着脸颊,奋力的让自己清醒清醒,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打点得很有层次感的波浪卷乱了,精致的妆容早已化得不成样子了,眼线,睫毛膏,腮红,唇蜜残余在上,整张脸像是个丑陋的面具一样,憔悴的底皮,大片的苍白,夹混着乱七八糟的杂色,再顺着往下看,高档的礼服在水渍、积肉下形成了一片褶皱,这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番模样,叫我如何出去外面那个光鲜的地方?叫我如何面对那些高官达贵?叫我如何面对那个名门千金……
人到底是需要“自省”的,这个时候,在我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狼狈的时候,我才有了“自知之明”。站在洗手间门口,远远的看着大厅的喧嚣依旧,心里的落寞与自卑无处遁形,还是自觉地离开吧……
我是想要悄然离去,可却忘了自己是路痴,想要寻到偶尔见到的佣人出行的后门,结果让自己迷了路,站在空无一人的通道间,看着一厕紧闭的门,我感觉自己特像个小偷,欲转身往回走,隐约的听见有声音从前方的某扇门内传出,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了我的意念,我直觉的认为这些处于大厅之侧的房间该是属于家佣们的。而后来事实证明,很多时候,我的认知是错误的。
门是虚掩的,里面没有开灯,我的脸一下燥热起来,这种声音大多数人都不陌生。
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此时却鬼使神差的伸手推了推面前的这扇门。
伸出了手时我才觉得自己的行为真是匪夷所思,门缝渐大,我的脚还是没有移动的念头。
然后,我见到了……
其实,冥冥之中,很多事都是注定了的。我不得不承认。
悄然失魂地退至走廊,将门无声的带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时我才发现两条腿在哆嗦,浑身使不上劲,好像被什么挖空了一样。
意识真的是越痛越清醒啊。
床上躺的,是他,跟秦珊……
老天,这到底算什么!我真想敞开喉咙喊出来,现实却逼得我不得不低调走开。
我是真的该走了,彻底的走了。
一个心都伤了的人,用什么理由都留不住了。
比起那个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我根本不具资格相提并论。比起那个深爱他的纤柔女子,我这个暂时的替身,也是时候退场了。
蓦然发现,原来,其实,我早已没有了留下的理由。
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那栋别墅的,不知道我又是怎么回到江边的屋子的。
坐在冰冷的窗台上,我已经流不下泪水。
是谁说的,痛到极致,是会连哭也哭不出来的。
哭泣又有什么用呢,眼泪不是酒精,能瞬间挥发不留痕迹还有沁脾的凉味,它更像天拿水,除了破坏性大还有刺鼻的气味。
眯着眼睛看着这偌大的空间里,心被戳得鲜血淋淋,无数个微小的情景被无限度的放大,像是放在显微镜下的扩大,他将我抵在门上,恨恨地说“丫头,再不要不告而别,再不要一个人做决定,再不要胡思乱想。听到没?”他搂着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麻烦不也要帮这忙吗?怎么?你还会担心我啊?”他拎着拖鞋,无措的抱着我说“没事,没事”“先穿上鞋子”……他捧着我的脸,晶亮的眼睛看着我,说“丫头,你听好,这话我只说一次,如果,我让你觉得没安全感,让你觉得见不得光,那,等我回来,我娶你。”他搂着我,疼惜的说“乖,不哭了啊。”“不哭不哭,没事了啊。”他卯足了勇气,狠狠地将我圈入他的怀里,说“丫头……对不起……”他还说,“相信我,嫁给我。”……
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遥远,仿佛就在昨日,又仿佛是几百年前。究竟是我的记忆力太过于强悍还是一切来得太过狗血,我无从得知。
真应了那句:回忆散落一地,却再也拼凑不回昨天。
手机调频广播里,应景的播放着高胜美的《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是夜,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凌晨一点带着我的京巴,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八个月的房子,离开这座生活了近一年的城市,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莎莎,包括叶子,我对自己说,真正的逃离是不需要告诉任何人的。或许有天我会再回来,或许,就这样了……
站在Q市的火车站,我留恋的回望这座城市,可惜视角是如此的狭窄,看不到我常常走过的广场,看不到江边的嫩柳,看不到主席头像,看不到我们曾一起涉足的,曾留下美好回忆的地点。能看到的,只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闹哄哄的叫卖,还有拾荒者,还有乞讨者……
怀里抱着京巴,背上挎着背囊,一身的纯黑的驻立着,就着苍凉的夜,望着陌生的一切,凄然占据心头。
那些我弥足珍贵的回忆,被时间吞噬了,真的就只能是回忆了,尽管它曾经是那么的鲜明与真实的存在过。
低头抚着京巴的头,“小爱,妈妈就剩你了……”
火车终究是起程了,开往呼和浩特,再转向我一直向往的新疆。
车开动了,狂风暴雨,也来临了。
我们的相依为命,我们的山盟海誓,就这样渐远,风逝,无痕。
靠坐在窗外,看着打落在玻璃窗上的雨滴,听着轰隆隆的打雷声,怀里紧缩着胆小的京巴,突然好想哭,好怀念那个温暖的怀抱,那个在雷雨夜搂着我说“丫头,怕啥,有我呢。”。可是,现实是怎样呢,在这个逃匿的旅程中,除了京巴,我一无所有。
眼泪缓缓的淌下,这不是因为后悔,而是承受凄凉时的悲戚。
晕车的感觉又袭击了我,头脑沉重的昏昏欲睡,京巴似带惊慌的吠了一下,我勉强的睁开眼睛,抚着他的头,“小爱,乖,让妈妈睡一觉。”以后的路长着呢,我得面对现实,那些终究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