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如聚,风云如怒。寒枭透过草庐的小窗眺望着,此时,他真真切切觉得寄浮生于江湖处处危机四伏,生与死只能听命于天。一声悠长的唏嘘从他的唇隙吐出,凝嫣郡主问道:“寒大哥,你想到了什么,为何会有如此伤怀的唏嘘?”寒枭自失地一笑,所答非所问地道:“今日我们淹留在藏慕峰,明日不知又要去往何方。”薛梅心静静地道:“今日的事情还未了结,又何苦思想昨日的事情?”凝嫣郡主也兴起一叹,道:“昨日之事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烦忧,举杯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还是薛姊姊的话说得通透。”
正说话间,却见詹子云连着几个筋斗,从外间翻进草庐,急急忙忙在桌前坐定,一本正经地道:“北大哥和宁老二过来了,都要正襟危坐,否则北大哥的学究气一上来,哪有你们的好过果子吃。”只听得北维天的声音传进来:“詹老三,你叫客人们正襟危坐,用心不过是害怕老夫在你的草庐里烧烤羚羊罢了,却反诬老夫有学究气,真是岂有此理。”詹子云吃吃笑道:“那羚羊么,老小子觉着还是在草庐外烧烤得好,又何必弄到草庐之内来呢?”他的话还未落地,宁横江抱着三坛子酒走进草庐,高声道:“詹老三既然觉着在草庐之外烧烤羚羊甚美,那么就请詹老三出去大显身手吧,北大哥则坐在草庐之内痛饮一番。”詹子云瞪着宁横江,无奈之下,悻悻地翻出了草庐。北维天挥洒自如地迈步进了草庐。
一篝熊熊烈火哔哔啵啵地燃起,詹子云浑身打着冷颤,袖着双手,在篝火前无主孤魂一样徘徊,寒枭笑道:“在下游历江湖经年,陷身荒野草泽之时甚多,是以,烧烤野物大有心得,极为拿手。不妨由在下帮着詹老前辈为诸位炮制美味。”身形一飘,到了草庐之外,将那只扔在地上的羚羊架起,专心致志用心极诚地烤起羚羊。不多时,香味悠悠而起,詹子云抽动着鼻子,大赞不绝。
隔窗看到如此情景,北维天不觉触动心弦,曼声道:“老夫虽是江湖畸零之人,似他这般大的年纪时,却身在簪缨门第,钟鸣鼎食之家,红袖添香,真个不知道还会有世事变迁,瞬息间沧海桑田。”凝嫣郡主听他如斯说来,凝目瞧着他,心底也是微微一颤。北维天未留意凝嫣郡主看他,犹自频频兴叹,道:“想起当年事,纵是铁石心肠,也要黯然神伤。屈指数来,老夫离开故园,已经五十多年了。人生不过百年,老夫纵使寿考绵长,也行将就木了。“薛梅心听他说得动情而且凄凉,道:”既然北大哥还有故园之思,乡梓之愁,何不向主人讨个人情,也回乡走一走。“
北维天咄了一声,道:”薛大姑娘不可信口胡说。“说罢,便不再言语,幽幽地瞧着窗外。寒枭见羚羊已渐渐烤熟,直起身子,就与北维天四目相对,北维天眼神中的怜悯之意,竟让他心生亲近之意,开口道:”北老前辈,羚羊已熟,一时片刻,便可把酒成欢,忘尽这人间世上涛涛万古愁。“北维天收回目光,淡然道:”老夫不胜酒力,还是宁老二与你醉乡忘忧吧。“
烤羚羊的香气已然飘满草庐,宁横江狂嗅着香气,竟有些手舞足蹈,一伸巨掌,将一坛子酒吸到手边,啪地拍开泥封,放目四瞧,寻找着酒碗,窗外的詹子云看到了他如此焦急的模样,害怕他随意乱拿,损坏了自己的珍物,慌里慌张地走进草庐,给他找了几个不值钱的大碗。宁横江哈哈大笑,便将几个酒碗悉数斟满。寒枭竖起二指,聚气于指尖,宛如利刃一般,施用指尖的真气将羚羊一段段剖开。见到他真气凌厉,内力惊人,捧着酒坛子的宁横江不觉发起呆来。
寒鴂和薛梅心帮着寒枭将羚羊送进草庐,北维天执起一段骨肉,微咬了一口,赞道:”好好好,未料到阁下还有如此手段。“说话间,一根手指在那段骨肉上一弹,登时间,一丝丝肉丝蓬然散开,如同锋利的剪刀剃开的一般。寒枭心知这个北老前辈因见了自己方才剖开羚羊,大有见猎心喜一试高下的心思,是以才会露出了这一手。
宁横江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此时随手将一碗酒端起,喝了一声:”接着。“那碗酒横着便向寒枭飞过来,竟有凛凛的风声,寒枭知道宁横江已经将真气聚于酒碗,若是寻常人物用手去接,势必被酒碗将一只手的五指尽数折断。寒枭微笑不语,既不用手去接,也不去看那飞驰而来的酒碗。就在酒碗堪堪接近他的手臂之时,寒枭霍然扯下一段羊骨,激如迅闪,宁横江竟然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碗酒就稳稳地定在了那段羊骨之上,居然涓滴未洒。
亲眼目睹如此精妙绝伦的出手,北维天不觉脱口喝彩,瞧着寒枭,道:”阁下身手如此神俊,正是英雄出少年。只可惜,为何偏偏鬼使神差闯到这里来。“寒枭轻轻地将酒碗取下来,道:”既来之则安之。生死有命,何必徒叹可惜。且尽一碗酒,是非醉后皆是休。“捧起酒碗,也不歇气,一饮而尽。
见他喝酒如此豪逸,宁横江大为叹服,笑道:“好小子,好兄弟,酒只有你这般喝,才够个江湖好汉。来来来,老夫与你一醉解千愁。“也捧起一碗酒,扬手倒进口中,竟然是滴酒未留。詹子云看到了好处,抚掌大笑,叫嚷道:”好汉子,果然都是江湖的好汉子。“
寒枭目光游走,见到了还有两坛子酒未曾开封,道:”用碗喝酒,还是不够爽快,那里有两坛子酒,不妨咱们一人把着一坛,如此才算是开怀畅饮。“一挥衣袖,便将一坛酒摄来,拍开泥封,凑到嘴边,正要痛饮,却听得北维天悠然道:”老夫虽不胜酒力,但见你们如此痛饮,不免见猎心喜,也要喝上一口。“一只手掌便扫向寒枭捧坛的手。寒枭情知北维天喝上一口乃是借口,用心实在试探自己的武功。悠悠一笑,身形陡展,竟从椅子上向上飞起,北维天的手掌扫空,随即追着寒枭向上推出。寒枭脚尖骤然踢在北维天的掌心,轻灵如风,已经飘落到草庐角落里的一张床榻上,身子一歪,一坛酒就长河奔泻般流淌进他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