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我便成了宿舍的土着(tuzhu),充足的水源足够让我生存,偶尔射进窗户的几束阳光昭示着生命不息。
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只有我蜷缩在这儿,这个不大的下铺。铺位离开水房和卫生间很近,合适的距离让懒惰的我没有在这两天被饿死渴死或是,憋死。
屋子里有一个暑假没有通风的潮闷,还有刚刚粉刷过的刺鼻石灰味儿,闻起来多少有些别扭,甚至恶心反胃。兴许是自己的鼻子太过敏感,神经的天线伸得过长,触及到了太多自己不该触到的东西。
行李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靠在墙边,接受我的注目礼,一如那天进校门时我对它有过的短暂注视,以及程然对它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不同的是,那时我没有这般落魄不堪。哦对,更不同的是,这里没有程然。
程然,这个困扰了我两天的名字,更确切地说,这个名字,搞得我这两天,心乱如麻。她那噙满笑意的薄唇似乎下一秒就要对我嘶吼。那张自信美丽的脸在眼前飘来飘去,仿佛不久后就要变作贞子那样的长发女鬼来把我吓个半死。还有那顺滑如绸缎的发梢,白皙的手臂,纤细而柔嫩的手指,每一处接触过木城的地方,好像都被火焰笼罩,灼伤了我的双眼。被这样的一幕幕景象充斥着眼眶直到大脑、整个身体,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变成个失心的疯子,或者是变态的精神病。
心上留下的那一个个针尖留下的孔洞,正被密密麻麻的胡思乱想填满、啃噬,再将这些孔洞融合成为一个巨大的窟窿。对身体和心理的感觉总是要比别人来得快得多,心里的那口闷气似乎即将冲出胸口,巨大的窟窿也将因压力逐渐收缩,渐渐消失不见,最终愈合,留下一个不大不小,我不说,你便不知的无关痛痒的伤疤。耳边嗡嗡的叫声越来越大,眼睛被灼伤的感觉迅速扩大到全身。
我又发烧了。胃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疼痛感,没有不适,没有恶心。
爬上床钻进黎晓给我带来的棉被,把自己像木乃伊那样裹紧,前所未有的舒适。被子松松软软,有股太阳晒过的好闻的味道,还有黎晓喜欢用的薰衣草香的柔顺剂的淡香。不得不说,这床暖暖的被子让我有那么一瞬间,感到黎晓是我的妈妈的错觉。她对我的关心不仅止于此吧,临走时塞给我的银行卡和火车票,提前帮我收拾好的行李,难得的絮叨,也是那时,我萌生了18年来对黎晓第一次的感激。
嗯,还有手机,她要我到学校后联系他们一家人用的。黎晓说里面有木铁扬和她的号码,到校后一定告诉她。只是现在,处于关机状态的它还在枕边静静地躺着,和我一样一言不发。
该是跟黎晓在心里说句对不起,你就当作我是被刚进入大学的激动心情冲昏了头,忘记了跟你联系的这件事儿吧。
不愿开机,18年来第一部属于我的手机,极具诱惑力。它的记忆里有木城的电话,那个我从来不去记忆的号码。致命的诱惑却难以抵住我强大的自制力,我是抵制不良诱惑的四好青年,不过只是木城,我的哥哥而已。
眼球酸涩疼痛,眼皮沉重得厉害,压得睫毛在眼前不断做着往返跑的运动。嗓子又烫又干,它懒惰的主人的身体无比贪婪地享受着被子带来的惬意。就忍忍吧,睡吧,睡着了就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了。
我哄骗着身体的各个零部件,浑浑噩噩地进入了睡眠。
“北北,北北?快醒醒,哥哥带你买棉花糖去。”稚嫩清脆的童音,真让人忍不住展开愁眉。
“城,你就惯着这小丫头,成天连我辛辛苦苦做好的饭都不认真吃,就知道在你面前装可怜,不让人省心。”黎晓的声音是那么年轻而具有穿透力,深深刺痛我的耳膜。
“好了好了,小孩子玩玩闹闹嘛,去就去吧,你就少唠叨两句。”一家之中总要有正反两派的家长,木铁扬也总算做了回慈父。
“你们俩就都惯着她!真是······”拖鞋蹭到地板的啪嗒声越来越远,大概是木铁扬搂着她尊敬的老婆大人回屋安抚了。
眼前只剩下瞪着大眼睛瘪着嘴的木城,小小的脑袋,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两只小手绞在一起,可怜的样子多招人怜。
“北北,哥哥真的想带你出去买棉花糖,不是,不是故意要妈妈骂你的,北北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我知道木城对我的好,但是我从来都只认为那是对我的同情和怜悯。我憎恨这种被人可怜的感觉,我渴望强大的自尊心和别人的尊重,从小便是如此。
“那,那北北跟哥哥出门吧!”充满期待而欢快的语气,不容拒绝。
“嗯···”刚应了一声的“嗯”还没完全溢出嘴巴,木城暖暖的小手就已经抓起我冰凉的手,将我带起了床。惊讶,欣喜,看着木城就那样紧紧拉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出家门。
天气特别好,甜暖的微风拂在脸上,渗入心里的暖意让手中大大的棉花糖又甜了几分。
“甜不甜呀?”
“嗯,甜。”
“嘿嘿嘿,哥哥从来不骗北北的哦,北北喜欢吗?”
“喜···喜欢。”
“北北开心,城就开心。”你笑得那么好看,让我移不开视线,连手的温度都让我眷恋,难以松开。
两张明媚的小笑脸从眼前缓缓走过,小嘴巴回味地舔着嘴角的棉花糖絮,留下一路的笑声和甜腻的气味。渐远的小小背影活泼欢快地样子映入瞳孔,原来我笑起来是这个样子,我也曾开心过,还是因为你,只因为你。
甜腻的味道,朗朗晴空,天真的两道身影,在瞬间消失不见。
抬眼望去,只有上铺浅棕色的木质床底。
这是个梦,只是将小时候的记忆抽离出来编织而成的梦,美好得不愿醒来。心脏平稳地跳动着,大脑定格一个个梦里的画面,不断回放。
城,我多少次想这样叫你,只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被我咽了回去。害怕因这样亲密的称呼惹你生厌,怕你从此疏远,怕你不再叫我北北,不再出现在我身边。
城,你就是我划给自己的一座城,没有边际,没有束缚,让我随心而走的禁城。悄悄藏在心里的这座禁城,你看不到,也听不到。强大的自尊心掩饰着不堪一击的自卑,冷傲孤独的沉默替代了不能说出口的苍白无力。
眼泪没受控制地从眼角做了自由落体运动,像纸飞机划过眼前的天空,终将落回不远处的地面。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句不合时宜的话,“尘归尘,土归土。”
乱七八糟的内心总算被自己整理清楚,木城,既已成为我的禁城,那就把所有收起。两天前的你看着我慌乱地从你的视线中消失,不过问,不关心,我没有怪你。为了保存我那点骄傲的自尊,你不知所措了对么。有些开心你的不知所措,幸好,在你心中始终留有给北北的那块地方。
木城再见,哥哥你好。
脆弱留给自己看就好。看到的人太多,显得滥情,关心的人太多,薄膜似的那层防备,终将抵不过三言两语的温暖,悲伤,随着缺口喷薄而出。
<a href=http://www.*****.com/?a&amp;gt;&amp;lt;a&amp;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mp;lt;/a&am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