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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乔公女(2)

4:

南静王爷日日造访成了一种习惯,甚至偶尔王爷回京未来喝茶时,乔公都会蹙眉问道:“那小子去哪了?”等到王爷归来,再拜访时,乔公又是一副恨不得拿起扫帚赶他出门的模样。

除却儿时,玉欢并不常和南静王说话,对于他的拜访也不过当做好友来门。而南静王似乎也不着急,就那么温温和和的坐着,端着茶杯,细细品茶,不温不怒,淡然得如同一股清气,一不经意便无影无踪,然而那气息却蔓延各处。

乔公揶揄他道:“我家丫头有心上人了。你便是日夜不停的追赶也抵不上人家公子,怎么得还好好的端坐在那里喝茶呢!”乔公实则心急如焚,玉欢年纪不小,只是他不忍逼她下嫁。可是她中意的郎儿早就娶妻生子,若只是如此,乔公心中倒是好受,依玉欢性格也定是愿意另寻他人。只是如今,那郎儿不在人世,如此一来,照他丫头脾气,此生不是遁入空门便是孤独终身了。于是乔公满腹心焦化成了对眼前这小子恨铁不成钢,心中大骂小子榆木脑袋,你去请太皇太后出个面,朝你皇帝哥哥讨个旨这事不就成了!思索到此处,乔公忽然脑瓜一开,穿好朝服进宫拜见太后。

乔公回来时,玉欢正牵着阿桂浇花。见父亲回来,玉欢施了礼,笑问道:“今儿后园的香橼树的果子熟了,我叫阿桂给父亲切好了放在里头。”乔公微开着嘴的,呆看着玉欢,一撮灰白的山羊胡有些尴尬。玉欢上前,对视着乔公的眼睛,尔后轻轻笑开对乔公道:“玉欢大了,父亲也老了。玉欢也得寻个夫婿,一同好好伺候父亲了。”乔公眼中忽然漫出雾气,自亡妻当日哭得一塌糊涂外,乔公也算个硬汉,在沙场剿贼重创受刮骨之痛,乔公连哼都不哼一声,而至今日,见到丫头妥协模样,他那颗心脏却忽得一酸。他将玉欢抱入怀中,如同儿时他抱着他看冰灯,游龙船,她在他肩头笑得恣意,拉着他的胡子叫着“阿爹”。乔公未到京城,他走到一半,忽得明白了什么,又叫人调转了马头。也就那刻他灵光一闪,理解那小子什么心情,于是又笑骂道:“那小子。”

5:

正月初五,像是个极好的日子,济南府里里外外很是热闹。入夜,家家户户倚着门窗望着那满天烟火,那孩童问到:“是谁在放?”那母亲答道:“是南静王爷娶新娘子哩。”那孩童又问:“那新娘子什么模样?可好看?”母亲道:“好看着哩,就像那月宫中的娘娘一样。”过了会,空中又升起了今百盏孔明灯,孩童喜道:“娘亲,娘亲。孩儿以后也要嫁这样的人家。”母亲笑道:“嫁不了的。”孩童问:“问什么?”母亲答:“因为天底下只有一个南静王。”

6:

玉欢和南静王成婚回便赶回京城拜见太后。玉欢临别,将家中大小细细嘱咐了一边,临走又频频回头看乔公。乔公只装乏了,闭眼假寐,不肯看她。待她走后,两行老泪又止不住的流。

在宫中拜见太后时,乔珍笑道:“景彦幼时便看上我家阿欢,如今可是抱得美人归了。”南静王温笑有礼回到:“当日多亏太后,才成此姻缘。”后宫的各位娘娘见了玉欢都只觉恍若仙子,娴妃笑道:“虽说见过不少大家女子。只是没有一位够得上玉欢贵气。”虽说在皇城里,乔家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玉欢天生一副皇家气派,通身贵气,惹得众妃嫔纷纷称叹。

如此的对话不在少数,每逢初一十五玉欢便进宫请安。不时得皇后贵妃宴请妃嫔尝个茶,看个戏,吃个酒,玉欢便也得随行。好在她天生贵气,如此场面应付很是周到,在一群王侯夫人中颇是耀人。前朝南静王如今掌管水利一事,应酬也不算少数。每当携家眷同席时,他二人便是最耀人最默契的一对,二人均言语不多,但互相帮衬,游刃有余。皇上笑道:“何为举案齐眉,看看景彦夫妇就好了。”

进宫的第一日,玉欢在马车上对南静王道:“我虽说从小瞎闹惯了,有些规矩也不曾遵守。不过你放心,我必定能做好王侯夫人。”玉欢不懂皇家纷争,但起码她了解,老皇上死后,她夫君的位置着实尴尬,只是难以捉摸当今圣上的心思,二人只得相携走路。南静王对玉欢说:“我曾经想要娶你,因为我贵为王爷,应该配得上你。我也曾经想过不要娶你,因为我这个王爷身份过于敏感也怕有朝一日牵连与你。可最后,我还是娶了你。”其实他还有一句没有说完,他想说,因为百般思虑终是想出个两全之法,才敢娶你。

7:

他二人常是同床不同被。那日,是橘颂忌辰,她平躺在床前,眼泪仍是不自觉的流下来。其实于橘颂,她不过是些模糊印象,可那些印象有时又那么清晰。她时常回想起十六岁那年,在广信府过年的场景。她们几个孩子独坐一桌,老太君喜欢听人吵闹,便叫他们放开了的玩闹。吃饭时,三姑娘又想了点子,说是不如行个酒令也不算乏味。同人点头,便问行什么令。三姑娘望向橘颂,被橘颂瞪了一眼,于是只好朝着王古道:“四叔爷说个呗。”王古笑着摇手:“既是你提的便由你想的了。”三姑娘便笑道:“那就飞花令好了!”橘颂淡笑。寄寓拿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头道:“你便是只会这个,早得相好了啊!”三姑娘莞尔一笑便叫道:“席间玉姐姐辈分高,便她开始。”橘颂又笑:“便是辈分最高怎得又称姐姐?”三姑娘瘪嘴道:“你哟,就是那些个书读得太多。脑子怎得都不开窍。”玉欢温文尔雅道:“那便从我开始了。”玉欢喝了三杯酒然后说道:“东风无力百花残。”第六个正是橘颂,橘颂轻笑喝了酒接到:“竹外桃花三两枝。”第四个便是三姑娘,三姑娘瞪了他一眼喝了酒又道:“山寺桃花始盛开。”也是第四个便是王古,王古忙喝了酒道:“莫要伤及无辜。千树万树梨花开。”第六个,又是三姑娘,三姑娘笑骂:“四爷太不厚道了,你与二哥哥岂不是说好了。”也只得好好喝了酒又道:“还来就菊花。”第五个便是寄寓,寄寓笑:“你几人争斗,怎得又拉上我。”说罢饮酒接到:“黄四娘家花满蹊。”第五个又是三姑娘,三姑娘笑骂:“怎得又是我,你们可真真是说好的。”寄寓摇扇笑:“你得问杜工部去,怎得好生生的写到第五个字去。”王古打趣道:“三儿,赶快喝了酒,认输罢,今晚指定是你醉了。”三姑娘喝了酒撇嘴道:“我就不信了。柴房花木深。”第三个便是王亚,王亚大笑:“三儿,我可是你这头哩,怎么给我了。”说罢喝酒又道:“霜叶红于二月花。”第七个,又是三姑娘,三姑娘泯泯嘴道:“你不说是我这头的?”王亚佯装失误,笑着拍拍脑袋:“想着弄氓哥儿呢,一偏到你了,下回下回。”三姑娘只得喝了酒又道:“此花开尽更无花。”第七个,轮到王济,王济喝了酒,一双桃花眼骨碌骨碌在众人脸色徘徊说道:“春去花还在。”

第三个又是三姑娘,三姑娘见势不好满灌了三杯酒道:“我认输了,这个令不好,咱换一个。”橘颂笑道:“可是你自个儿选的。”三姑娘不理他又道:“咱今儿行词牌令。”王亚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我还没见过。”三姑娘一笑,清了嗓子道:“便是我一家独创的。”众人笑,王济又道:“你且说说看,怎么玩法。”三姑娘道:“开头的先说一词牌,顺着便要有人接末字,也接词牌接不上便罚酒如何?”橘颂难得点头道:“好。只是,若再将自个儿跌了进去,可别又不玩了。”

三姑娘归座,起道:“离别难。”玉欢思索片刻,摇头喝酒又道:“蝶恋花。”秋莲接:“花间意。”王亚摇头,喝酒道:“玉莲花。”王古接:“花非花。”寄寓接:“花发沁园春。”橘颂接:“春满堂。”王济摇头吃酒道:“忆汉月。”李晔接:“月华清。”王氓正欲开口,又笑摇头吃酒道:“望江怨。”三姑娘答:“怨王孙。”玉欢又摇头吃酒道:“望梅。”秋莲接:“梅花引。”王亚又摇头吃酒答:“满堂春。”王古接:“春云怨。”寄寓接:“怨春归。”橘颂接:“归朝欢。”王济摇头吃酒答:“芙蓉月。”李晔接:“月宫春。”王氓吃酒说:“曲千秋。”三姑娘接:“秋月夜。”玉欢摇头吃酒……

南静王静静的听着,许久见玉欢没有声音问道:“然后呢?三姑娘又输了么?”玉欢摇头道:“最后大家基本都败下阵来,唯有两个人不曾吃酒。一个三儿一个秋莲。”南静王温笑:“还有两个喝得大醉,一个王氓一个玉欢。”玉欢浅笑答:“对啊,就我二人喝得酩酊大醉。其实三儿这个令要赢简单得很,坐得好就好。要输也简单得很。”南静王:“你怕秋莲体弱,于是喝她的酒。我虽不识王氓,但也知他是心仪那三姑娘的。”玉欢又沉默了。那日,她喝得酩酊大醉,离席时熙熙攘攘间走到了橘颂身前。她拉着橘颂的袖子,橘颂回头望着是她,含笑将她的斗篷拉好,然后唤来灵韵嘱咐她好生照顾她,轻声道:“今日多吃了两盅酒,你叫嬷嬷们注意些,想是胃里会极不舒服。”说罢便转身走了。这是唯一一次,她与橘颂靠得如此之近。此后他二人其实并无话空负她此般牵挂。

屋子里静得出奇,已是半夜,月光洒进屋里,照得床檐上的花纹清晰可见。南静王又开了口,用他那种平淡清凉的嗓音,他说:“我原来想着,假如我能活到七十岁。那我可以用六十六年的时间来等你。所以不着急,玉欢啊,别担心,我有耐心,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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