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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科长这么一说也没有什么动静,一晃就过了两个星期。

叶倩文给我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还在办公室忙着呢。

“相亲王子!”电话里传过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只是这个称呼真是让我又好气又好笑。

“拜托,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看来是相亲相多了!上次你见那个水桶腰的时候,我还给你留过名片呢,你忘记了?”

“是你啊,想起来了,怎么啦,我还在上班,一会儿领导回来,我就要忙了。”

“那有什么,你接电话还不是在工作吗?”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啊?有话快说啊!”

“没事儿,就是打电话过来问候你一下,你不联系我,只有我主动点联系你了!”她语气颇显豪迈。

“好了,这不也联系了吗,我要忙了。”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手机上马上传过来一个短信:相亲王子,晚上老地方见。

不过这天晚上我要加班,没去。

第二天下了班我刚走出机关大楼,有人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我一时没防备,竟然吃了一惊。

还军人呢,这么柔弱啊!温倩文戴着墨镜出现在眼前,穿着喇叭裤,紧身皮衣。

你干吗呢,打扮得跟黑社会老大一样!我笑着问她。

“嗨,这不是要跟你见面嘛,肯定要隆重点啊。“

我们正站在路边聊天,几个同事从身边经过,纷纷朝我点头,有几个年轻干部问我:“双哥,这位美女是谁啊?“

我还没答话呢,温倩文就抢着说:“他小妹!”

那几个年轻干部都笑了,笑得很暧昧。等他们走远了,我问温倩文:“什么叫小妹啊,好肉麻。”

“真是,这有什么肉麻的?”温倩文说着拉起我的手往前走。

我撒开手,问:“你这是要干吗啊,光天化日的,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啊!”

“唉,真是封建啊!你赶紧跟我一起走吧,不然我一会儿亲你,看你们同事怎么说!哈哈!”她说着就凑近我,一副要亲我的模样。

无奈,我只好跟她走了。

当我们站在九七回归酒吧门口的时候,我死活都不肯进去,后来温倩文拗不过我只好作罢。我们沿着一条宽阔的柏油路走了好久,一直打不到车,正是下班时段的交通拥堵期。

“唉,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上班的?”我这才想起来要问她这个问题。

“我不是连你电话号码都知道了吗?”她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年头想要调查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情啊。”

“你调查我?”我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没有,就是我又去那家餐厅遇到了你相亲的那个水桶腰,她告诉我的。”她说。

说起那个女孩儿,我倒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你还好意思问她啊,要不是你,那天晚上我也不会那么就跑了。”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自己长成那样,不好意思的应该是她吧。”

我笑了,又走了一会儿,我问她:“那你为什么跟着我,我们又不认识。”

“我喜欢你,就跟着你了,你管得着吗?”

“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你这种女人,也太随便了吧!”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种年轻又冲的男人。”她边说边加紧步子跟上我。

我不理她,继续加速往前赶去。终于在路口遇到一辆的士,我头也不回坐上车就走了。

第一〇〇章

那时候,我有一种感觉,自己已经异常苍老了。苍老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体,还有内心。

个人问题就这样在一种很随意的状态中进行。有时候夜深人静,我常常想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相亲,为什么要结婚?难道每个人的一生都将要终结在一场婚姻里?

我想不明白。似乎人到了一定年龄终将要面临结婚生子的问题,而关键的问题是,如果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也要结婚,也要将自己的一生都耗尽在婚姻里么?因为不曾想明白,所以每次总是带着疑惑去相亲,然后又带着种种疑惑和相亲的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这是一种可怕的状态,我渐渐发现,之所以每次相亲都不能够成功,关键的原因在于我不曾想明白自己将要选择怎样的生活,将要选择以何种方式来了此余生。

工作任务越来越重,渐渐地我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健身房也去得越来越少了。一是没有时间,再者好不容易可以休息的时候,都想在家睡觉懒得动弹。

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一个周末回家发现父母越发地老了,这一年我爸和我妈已经六十了。一晃眼,我毕业都五年了,从二十二岁到二十七岁,五年的时候我除了忙工作,在感情上一无所获。

也是因为专心工作,也是没有做好成家立业的准备。

再回X城的时候,我愈发地感觉到自己孤身一人,走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看着孤零零的路灯,感觉自己并不属于这座城市。

尽管知道家里面也开始急我的事情了,我倒不像先前那样积极地出去相亲,而是变得很被动。

相了几个都不合意,总觉得再去相亲也无非是遇到些稀奇古怪的角色,真是劳民伤财的勾当。

当我试图去联系温倩文的时候,她居然在电话那头说:大哥,我已经名花有主了。

想想也好笑,原来她也只是玩玩而已。

第一〇一章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有人问起我要不要相亲,我总是说自己已经谈好了,实在是不想去看了。每当推脱了别人,一个人的时候想起家人和自己的年龄却又有些反悔。

后来推了几个,就有点招架不住了,这一日,一个素日跟我关系还不错的同事找到我,说是医院有个护士,长得漂亮人又可靠,让我有时间了去见见。

我犹犹豫豫,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存了人家的电话号码。这个护士叫贾花。

第一次见到贾花同样是在一家普通的西餐厅里,这时候,我没有丝毫的兴趣在一开始就介绍和要求别人介绍,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也没有仔细看她。

我是比她早到的,等她进来的时候,我约略看见了她的脸,跟同事说的一样,长相很出众,而且还有点梁咏琪的感觉。

这一天,我们都没有多说话。只是安静地吃了一餐饭。

过了几天,我两个表妹从Z城过来找我玩,她们俩闹着要见我的女朋友,我想来想去,还是把贾花叫了出来,顺便让我表妹帮我把把关。

我还叫了我们一个部门的另一个单身干部刘洋跟我一起,目的是让我表妹看看合不合眼。我们约在一家烧烤店吃饭。

我之前说过我们家从老到小都是会喝酒的。我表妹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一上来要跟刘洋连干三杯。刘洋无奈只好从命。三杯下来,刘洋就差不多不行了,先前感觉他酒量还不错的,这一喝,完全就开始东倒西歪,不知道是不是见了我表妹,被她的气势压倒。刘洋已经半趴在桌上了,脸微微的泛红,说话舌头开始打结。

我问:“刘洋,你还能喝不?”

他说:“能,我还要和表妹连干三杯!”

我们都笑了,我说:“怎么成你表妹了,这么快就改口了,哈哈!”

他已经起身了,看样子是要去卫生间,偏偏这个房间很小,卫生间就挨着餐厅,他进去上厕所了也忘记了关门,里面的声音被我们听得清清楚楚。

等他坐定,我说:“洋哥,你刚刚的声音,我们可都听见了。”

想必是经过排泄他已经清醒了许多,沉思片刻后苦笑着指着我的脸说:“你说你啊,这你都说出来!”

我表妹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坐在一边的贾花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我不经意间抬起头会看见她也抿着嘴笑。

晚上我们去K歌。上楼梯的时候我跟我大表妹走在最后面,她拉拉我的衣角,小声跟我说:“我看这女孩子还不错,一会儿我帮你点一首歌你们一起唱啊。”

谁知道我们一进包间,刘洋就立刻暴露出他麦霸的本质,喜欢唱也就算了,他从头到尾都在唱一些年代久远的歌,什么《少年壮志不言愁》、《纤夫的爱》之类我们很熟悉但是却羞于在外人面前唱的歌。

等刘洋唱完了,表妹点出来一首《广岛之恋》,我以为她自己要唱,她把话筒递给我和贾花。也不好推脱我就和贾花开始唱了。这时候我们分坐在茶几的两端,表妹推着我让我和贾花坐在了一起。虽然坐在一起但是我们还是没有很亲密,毕竟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仔细想过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她,只是感觉自己相亲相得有点累了,看见任何人都有些麻木。

这天晚上我们回家后,表妹睡觉前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发现你一点都不主动。”

说完她就关了我卧室的门。这句话把我原来的睡意全部击溃,这天晚上我失眠了。

第二日是一个周末。

我带着两个表妹去城郊一个著名的寺庙转转。刘洋打电话问我在哪里,他后来也跟过来找我们了。这一天云淡风轻,湛蓝的天空上略有几丝浮云,群山环绕的寺庙在幽静的空气里愈发显得神秘和庄严。拍了一些照片,我们就准备起身返回了。在一个山坳里我们遇见了一个道士。不知道是谁说起,我和大表妹决定算一卦。

这个道士有六七十岁了,老花镜的镜片很厚,他摊开我表妹的手掌,指着其中的一道线说:“姑娘,您是享福的命,就是攒不住钱。”

表妹诧异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我们笑着点点头,看来道士的一些说法确实是说准了。我们站在一边,又不好说什么,其实我们都不太信这个东西,全当是娱乐了。没想到表妹有些当真。

道士给表妹算了将近半个小时,还觉得意犹未尽,我们要赶时间,就催着他给我算。道士算了其他的什么我都忘记了,只是记得一件事情,他说,我的工作要有变动,而且是好几次。我听了不太在意,总觉得不太可能。

这一天我们离开寺庙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刘洋也不再跟我们一起,自己回家了,我喊他跟我们一起吃饭,他不去。

这件事情有些玄妙,我后来每次想起这一天,每一次都会惊叹它的玄妙。

第二天,我两个表妹就回家了。

半年后,当我再回家的时候,我听说这两个表妹闹翻了。我大表妹本来还跟刘洋有联系,后来两个人也不再联络。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再次收到了调令:我又要被借调到省会了。

我想起那一天,道士拿起我的手跟我说:先生,您的事业面临调动。

我当时不以为然地笑笑,还说了一句:“我才调动的,不可能吧。”

就这样,我再次调到了省会W城。

就在一个月前,我跟贾花说,下次我父母来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贾花答应了。

我已经决定要和贾花在一起了,相处了几个月,她的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等诸多品质已经打动了我的心。我渐渐发现我对她是有好感的,而且第一次见面时便有了,只是我还不明白自己的心,现实生活的疲累使我混沌了双眼。

和贾花道别的那一天是一个雨天。低矮的天空像是一张阴郁的脸,我们在偌大的火车站广场上一前一后地走着,也没有什么言语。快进站的时候,她问了句:“你还回来吗?”

我说:“回来,肯定要回来的,你放心好了,我房子都在这边不回来到哪里去呢?”

我们没有拥抱,我递给她一把伞,她第一次拉住了我的手,很快雨水浸湿了我们的双手。她松开手后给了我一个浅浅的笑容。

第一〇二章

W城的天空时常阴霾,天空下有密密麻麻的行人,车辆川流不息。人们的表情苍冷阴湿,空气中弥漫着嘈杂和刺激的气息。想起之前每一次短暂地停留在这个拥堵的城市,不适和焦急的思绪便占据了我愚笨的心。渐渐地,一切都似已改变,又宛若停留于最初,不曾远离。我想,肯定有一些变化了,除了渐渐老去的心灵,还有一些无形的改变,根深蒂固而又无法言喻。

单位分配的三十平方米的宿舍异常潮湿,在宿舍的窗外有一棵茂盛的梧桐树,从我的房间刚好看见这棵树枝桠间最茂盛的部位。阳光时常照不进我的房间,潮湿挥散不去,有一种伴着水泥的气味终日萦绕在屋子里。这次借调的部门刚好要承办一个全国性的会议。我坐在一座写字楼的第十三层办公室里,被重重的材料和讲话稿压得喘不过气来。大多数时间我只在宿舍楼和办公楼之间穿梭。从宿舍楼到办公楼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也有不加班的周末,我穿着便装拿起相机散漫地走人群中,感觉所有人都十分苍白。我开始摄影。

我爸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还在写一个讲话稿,这个稿子是一个月以前写的,从起草到修改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从错别字到标点符号,再从领导的语气词到讲话习惯,改到不能再改。我所在的处室有四个人,有时候是我先起草,我写了草稿,给比我年龄稍大的参谋修改,他修改完了给比他资历老的另一个参谋修改,这都改完了再给处长修改。处长改完了,给分管的领导修改,层层地改下去,一般一个稿子就这样活生生被改得面目全非。

“最近忙得怎么样?”我爸问我。

“唉,别提了,天天加班,昨天加班到两点。”我一边打哈欠一边说。

“这么辛苦啊!”我爸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注意身体,上次相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这两天没有联系了,确实是太累了。”等我忙完了就跟她联系。

我爸这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我明显地感觉到在W城第一个月以后,体重增加了。去称了一下,重了十斤,我照了照镜子,脸颊浮肿,没有丝毫血色,头发油腻腻的,黑眼圈越来越重,这时我已经快要二十八岁了。也确实算是有些岁数了。

不过不会有人关心这些。

小张,去把这个材料拿给参谋长看!

小张,今天下午的会议通知发了吗?

小张……

我越来越迷失了自己。

前两个月都是在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中度过,终于请准了假可以回一次家。不过我不是回家,我是回X城,贾花近段时间也没有跟我联系,我有些不放心。

从W城到X城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我没有告诉贾花我要回去,她一个月前给我打电话问我回不回去,我说不回去,她在电话那头半天没有说话。再后来我打电话她不接,发短信也不回。

我心想着,这次一定要给她一个惊喜,说不定我们在这次见面就可以确定了关系,然后就进一步发展,希望能够早日完成自己还没有完成的任务。

回到X城才发现钥匙没有带,又花了五十块钱请人把门打开,进屋拿了备用钥匙才得以自由出入。天已经黑了,我没有跟贾花联系。坐在偌大的屋子里,感觉这趟旅程确实够折腾的。

第二天吃了早饭我就早早地等在她家门口,大约十点钟的样子,我估计这个时间她父母不在家,谁知道敲开门家里面她的亲戚都在。看是我来了,叔叔阿姨也没有十分欢迎的意思,只是说让我等等,贾花出去买东西了。

我在她家等了一会儿,她的亲戚们分成几拨,有的打麻将,有的看电视,我傻傻地坐在一边,等了一上午,快要吃饭的时间到了,人家都把菜端上桌子了,还没见贾花回来。我偷偷把贾花的弟弟拉到阳台上问他:“你老实告诉我,你姐姐到底去哪里了?”

贾花的弟弟吞吞吐吐说就是出去买东西了。

可是我打她的手机也没有反应,语音提示说是该号码已经停机。

才一个月的时间而已,我没有想到事情变化得如此之快。我没有在她家吃饭,跟叔叔阿姨告了别就起身往回走了,在返回的路上我还是遇见了她。

她用一种很陌生的冷冰冰的态度面对我。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没怎么,她要回家了。说完她就径直往家走了。

我问她:“你是不是换号码了?”

她头也不回地说:“是的,早换了。”

我本来还准备在X城待一天,可是也确实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胡乱吃了顿饭就到火车站买了车票回W城了。

在火车上我的思绪很乱,站在过道里,看着路边的景物正飞奔着向身后遁迹,心里面渐渐地开始翻江倒海起来。然后我笑了,我觉得一切都很可笑,我自己也那么可笑,我在干什么呢,我******在干什么呢?

我掏出手机把贾花的号码删除了。

后来我再次把手机掏出来,删掉了之前相亲的几个女孩儿的电话。

第一〇三章

不知道是不是情伤的关系,我工作更积极了。之后的一年时间里,我拼命工作,一晃眼全国性的会议开完了,我也面临着要不要继续留在新单位的问题。因为是借调,借调期满,按照规定是要回原单位的。只是这时,我渐渐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回去,也还是干同样的工作,留下,什么都可以按部就班。

在走与留之间,唯一让我有所牵挂的是我还在X城的房子。这时候,如果再在W城买房子,注定要成为房奴。后来思前想后,也是在一些同事的思想动员下,我选择了留下。调动命令是在我借调一年多才下发的,这时候才稳了心要在W城定居下来。

不过这时我已经二十九了。时间就是这么匆忙和无情,回顾过去的几年,我实在想不出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终于搞定了房子和驾照的问题。这之间的一段时间,心情异常浮躁,拿不到调动命令,有人要给我介绍对象,我始终是推脱的。我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会在哪里,如果还是回X城,见W城的女孩儿就没有多大的意义。思前想后,我推掉了所有人介绍的相亲机会。

我认识了很多玩摄影的人。我们的周末多在郊外和一些市区内的景点度过。一二十人背起背包抛下所有烦恼寄情于山水花鸟之间,别有一番趣味。

终于挨到了调令下发的日子,这又等了大半年的时间。拿到调令的这一天,我在单位附近的鲜花店买了一盆绿萝送给自己,算是一种纪念。我开始喜欢植物,它们有自己完整的世界,它们只为了自己而努力地生长,不像我,始终需要攀附着另一个生命,才能够获得安宁。

到了11月11日,有人Q我:节日快乐。我这才恍然大悟,不知道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感到悲哀:马上就三十了。曾经一次次遥望别人的三十岁,觉得遥远而模糊,当我抵达,才发现,我依然跳动着当初时的心跳,我眼中依然闪烁着稚嫩时的目光。但是,我知道有什么一定发生了变化,面孔?身体?灵魂?不知道。只是,有一件事情,一定没有变化,我依然孑然一身。

请原谅我,我愈加地开始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一个人听着属于自己的音乐,看着属于自己的小说,一个人,是一种充满诱惑的毒。我开始一次次问自己:单身有什么不好?在陌生的场合邂逅陌生的人。他们衣着时尚,面孔精致,当有人说,某某还在单身,我会情不自禁地心头一动,然后偷偷观察她或者他。

一个单身的人,他一定有他自己独有的坚持;一个单身的人,他一定有他自己独特的品味。他不去世俗的染缸里插足,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单身,顶住社会和家庭的压力。

赋予一种另类的美感,一种病态苍白的美感。

不过我不是好汉,顶多是个孬种,所以,当有人说,节日快乐。我会愤怒,会悲哀,然后还会反问,难道你还没有结束单身吗?我比你快一步!

多么可笑。

第一〇四章

大年三十,我一个人在武汉。这一天,我躺在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做,第二天要值班,也买不到回家的票,只能慢慢等待时间走完二十四小时,然后上班。我初一值班,初二回家过年,在得知我初一值班的消息时,我很清晰地听见内心里的欢呼,可以不去面对那些催着自己要结婚的人,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这是唯一一年,我看完了春节晚会,从开始的广告到结尾的字幕。中间,我起床泡面,洗了几件衣服,烧水,泡奶茶,很平静地等待零点到来。

在零点的夜晚,我关了灯。原本还算安静的室外,鞭炮和烟火声此起彼伏。就在我住的宿舍的窗外,天空中绽放了大朵大朵的烟花,金黄、深红、亮紫……烟花是一种莫名的事物,它绚烂,辉煌,毁灭,然后消失,似乎不曾来到这个世界。我们看到的每一朵烟花,在某种程度上讲,是我们自己心中绽放的那些,希望,抑或是梦想,甚至爱情。

那一晚的烟花,并不短暂。那一晚,我安静地看着烟花在漆黑的夜幕消失,窗外那棵梧桐树,在晚风中,安静地晃着树叶,没有星星,什么也没有。我定了闹钟,七点钟起床,然后穿衣,上班。

我愈加地习惯这样。

在清晨懵懵懂懂地醒来。当我还自如地呼吸,照着镜子,看着还没有完全老去的脸庞依然有几丝灵动的气息,便会感觉安然和祥和。七年前,或者十年前,一直怀疑自己不能活很长。我一直很瘦,耳朵没有肉,我的生命体征这么微弱,我一直担心自己不能长久地活着。这种害怕,在我第一本书出版之前的那些个日夜,格外激烈。我小心翼翼地坐车,从来不敢坐汽车,在人潮汹涌的场所,总是不会与外人过多交流,害怕遇见不好的事情和人。

这一年大年三十,我在关灯之前,默默地许了一个愿望:让我安静老去。

第一〇五章

恬淡并不能持续很久,生活的本质原本就带着很多浮躁的特质。

三十一岁的生日一过,我发了疯似的跟各路亲戚朋友联系,托人给我介绍朋友。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变得有些厚颜无耻。毕竟在此之前自己一再地排斥着这些事情,而此刻,我所表现出来的饥渴和主动着实令我自己汗颜。

找的人多了,机会自然也多一些。

只是有时候时间协调不过来,有一次,堂哥托他当老师的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老师,就在我准备去见的这一天,我同事的老婆给我介绍的说要见面,人家从国外回来的,见了就赶飞机,我好不容易把这两个人的时间错开,中午见赶飞机的,晚上见老师,可是到了中午我爸的战友介绍的在银行工作的一个姑娘说请我看电影,我权衡左右,最后只有推了人家老师,说是下回再见,我马上要出差。在电话里跟人家说了半天好话,挂了电话又觉得自己异常可笑。

我给我爸打了电话,我爸又把我臭骂一顿,他说,别太挑剔了,你自己条件又有多好!选得眼都花了!

我渐渐发现我爸跟我说话越来越有些领导跟下属说话的感觉了,他现在不再试图改变我什么,也不会说让我怎么做,他只想要一种结果,就是我早日带个媳妇回家,至于怎么完成这件事情,他就不管了。只是当我说了我的一些看法时,他常常会全盘否定。

一两个月之间我唯独看中了一个高中老师,这姑娘说不上哪里好,只是长相性格什么的都很非常合我的意。我喜欢这样淡淡的女孩子,当她说话,仿佛来自一个遥远的纯净国度,当她微笑,那种浅淡的笑容宛若一朵洁白雏菊。

我们联系了两个月,中间见了五六次面,估计在我的相亲史中,算是见面最频繁的一次。只是在认识快两个月的时候我有一次问她在干什么。她发了一条短信:我跟男朋友在逛街。我欲哭无泪,这是老天在整我吗?

我没有想到尹四茉会再次出现。

我爸有一次战友聚会遇到了尹四茉的爸爸,两人沟通之后发现我和尹四茉都没有解决个人问题,于是便试图撮合我俩。

我们见了好几面,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的见面是带着某种目的。

我曾经在见面时试图去问她关于她和班主任的结局。只是每一次话到了嘴边却又被我咽下去。

后来,她和班主任的事情被很多人知道,她因为这个被她父亲痛打,高三的那个寒假,她的班主任被学校辞退。

尹四茉彻彻底底地变了。我看见她的桀骜被岁月一口口地吞噬掉,眼神愈加地涣散起来,说话常常前言不搭后语。

我们喝咖啡,我们看电影,我们一起走在W城昏暗的街道上,我们去江边吹风,我们见了很多面,只是我们都知道彼此的过往,似乎我们濒死的心都在等待着一个奇迹来拯救,而彼此却恰恰不是那个能够拯救彼此的人。

最终,我们不再联络。

第一〇六章

春天到了。春天的落叶又常常飘落起来。我本来跟一个女孩儿约好了见面,只是她临时有事,我上下都收拾停当,一时没处可去,就坐在屋子里看了一会儿电视,窗外的那棵梧桐树无声地飘落着绿色的叶子。我的心猛地被扎了一下,只是感觉不到了疼痛。

我带了相机走出家门。

单位附近的公园里有茂密的树林,有人在树林的入口处挂了一个牌子:天然氧吧。

我九点钟出门进到林子里面,在树林里欣赏影影绰绰的光斑,拍了一些照片。不料过了一会儿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多,有两个中年妇女也窜进来,她们没有注意到坐在草丛里拍照片的我。

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说:“我们这个姑娘,人非常好,又贤惠又孝顺,家务什么的都会做,厨艺也是一流,就是长相一般,但是结婚过日子,长相要那么好做什么?”

另一个穿高跟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说:“是是是,只要会过日子就行,我跟你说说我们这个小子的情况,他今年都三十四岁了,先前跟别个闪婚,就是不听大人劝,结婚不到一年,发现那个姑娘在外面胡搞,他气不过就离婚了,他以前留过学,工资什么的都蛮高,一个月万把两万的,钱是有,人也憨厚,就是现在不愿意出去相亲,你说烦不烦。”

头发花白的女人说:“离过一次婚的男人才是宝贝,这样吧,我姑娘今天也没有过来,改天我们把他们都约到坐一起,先看看再说,你说怎么样?”

另一个赶紧点头称是。

我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被她们发现,那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吓了一跳,对我吼:“你做么子呦,吓死人呐。”

她说完又打量我一阵子,然后说:“小伙子,你是不是来参加相亲大会的?”

我指指我的相机说:“不是,我来拍照的。”

她又叹口气说:“这小伙子也蛮不错,你说是不是?”

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说:“我家小子跟他差不多高,也是这么帅的。”

我见状赶紧离开了她们。想着如果再多呆一会儿,她肯定又要拉着给我介绍对象了。

走出树林,在公园的广场上,果然聚集了很多人,还有一块板子,上面的横幅是:某某公园相亲大会。在板子上面,有很多人在贴纸条,也有很多人在那里看纸条。

大多数都是中年人,也有一些年轻人混杂在中间。看来这次相亲的队伍十分庞大,我再次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并不孤独。

一个人默默走出公园,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我照了很多落叶,它们是绿色的,安静地躺在草丛中,像是一个个逝去的童话。

有风吹过来了,有沙子迷了我的眼睛,再睁开时,眼睛已经湿润了。

我告诉我自己,我没有哭。

我告诉我自己,今夜的梦中,这些落叶会再次出现,它们一定不会吝啬它们的温暖。

就在这时,MP3里响起了一首老歌: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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